第三章毛澤東被迫離武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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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漢三鎮,暑氣燻蒸,炎威人;有洪水自三峽來,大
衝天,泥沙俱下;說不得魚龍混雜,更何況“江漢之魚鱉龜囗為天下富”四川“產業軍”
起
落水未盡,湖北“百萬雄師”又前赴後繼滾滾來。
澤東運籌帷幄,南遊雲夢,談友論敵,會“諸侯”見臣僚,萬般嘔心瀝血,一片苦口婆心,卻不料武漢三派都未能在他劃定的天地裡共練太極拳、八卦掌。真有點像頑劣不羈的孫大聖,一個筋斗就要翻出十萬八千里。
可是,能翻出如來佛的手掌心?
被高音喇叭吵得雲裡霧端的楊成武剛吃罷早飯,就見謝富治一臉惶戚半身汗溼地跑進來。氣也顧不得一口,揚起的手臂才舉到半空便倦倦地滑落下來:“成武啊,出、出事了!”楊成武拿起餐巾擦嘴。到底是戎馬一生,見慣屍體鮮血,有一種靜氣過人。直到謝富治氣
勻了,才丟下餐巾問:“到底怎麼回事?大清早就亂哄哄。”
“唉,亂套”謝富治懊喪嘆氣“昨天晚上送總理回來,我和王力、劉豐他們去水利學院看望造反派,一方面表示問,一方面做工作呼籲聯合。誰想到過去受壓久了,一聽肯定了他們的大方向,就又鬧起來”楊成武皺眉:“這件事你們請示過總理沒有?”
“沒有。”謝富治不安地搖頭。
“請示過主席沒有?”楊成武眯細了眼,目光像機槍手尋找到目標一樣瞄緊謝富治。
“也沒有。”謝富治一臉苦相。
“胡鬧,你闖禍了!”楊成武吼一嗓,把謝富治嚇一跳。他倆都是三星上將,很悉。謝富治雖然知道楊成武戰功卓著,卻從未把他像許世友那樣看待,
受多的還是儒雅之風。何曾見過眼睛一瞪,竟也凶神惡煞得怕人;牙
咬出稜角,臉孔頸項紅盈盈地漲
起來:“總理為了大聯合,開四天會,熬三宿夜,你們幾句話就把它破壞了!我看你怎麼向主席向總理
待!”謝富治抱有希望:“還沒那麼嚴重,關鍵是做工作…”楊成武鼻子裡哼一聲,不再聽他說,匆匆趕去給北京的周恩來掛電話。
一“王力是人還是鬼?”一九六七年七月十九。
“小暑”將盡“大暑”到了眼皮下。
武漢市凡有“高度”的地方,樓頂、杆頂、樹頂,龜蛇二山。橋頭碼頭,無不捆滿高音喇叭,更有宣傳車走大街串小巷,滿世界播放謝富治和王力在水利電力學院講話的實況錄音。
幾家歡騰,幾家怨憤。到了上午八九點鐘“百萬雄師”似乎從最初的打擊下清醒過來,以更大的勢頭開始反擊。更多的高音喇叭以軍歌為前奏“說打就打,說幹就幹,練一練手中槍刺刀手榴彈”
“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
“東風吹,戰鼓擂,現在世界上究竟誰怕誰”
…
歌聲過後,慷慨悲昂上戰場。男兵女將“面對死亡放聲大笑”拼死的吶喊呼號響徹雲霄:“這是最後的鬥爭!同志們,戰友們,團結起來到明天,英特那雄耐爾就一定要實現!”驀地裡,一個女高音從喇叭裡沖天而起,聲壓群雄:“王力究竟是人還是鬼?王力究竟是人還是鬼?現在播送重要文章…”餘音嫋嫋,繞雲三匝,喇叭裡已然換成深厚蒼涼的男中音。那哀兵舉劍之韻,使江漢大暑,群情洶湧裡生出“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之。
《王力究竟是人還是鬼》——王力自竊踞中央文革小組成員以來,一貫以極左面貌出現,欺上壓下,橫蠻左右;搖筆舞文,指鹿為馬;口若懸河,顛倒黑白。在他手的四川、內蒙、江西、河南、湖北、浙江、雲南等省,無一例外出現大武鬥、大
血、大混亂、大停工、大破壞。這是為什麼?他大喊“懷疑一切”以亂黨;大抓“譚氏”人物以反軍;大搞“反奪權”以禍國;大封“保皇派”以挑動群眾鬥群眾;令革命派水深火熱,反動派歡呼雀躍,又何其毒也!他就是埋在
主席身邊的一顆定時炸彈!
揪住王力的狐狸尾巴當老虎打!
把王力給湖北三千二百萬人民和各兄弟省市革命群眾,進行徹底的批判鬥爭!
王力從中央文革滾出去!
打倒王力!
陳再道曾後悔沒有直接聽到這篇廣播文章,他獨個兒神情鬱郁,憂怨滿腔地走進了軍區黨委常委會議室,一股坐下便再也不想動彈。
該來的都來沒有招呼,沒有寒暄,更沒有往開會前的幽默和
話。十幾個人面面相覷,或心事重重,或疑慮不安;或抑鬱,或沮喪,或木然。
足足靜有五分鐘,不聞一聲。
“哼,”鍾漢華咳一聲,終於沙啞著嗓子打破沉寂:“現在開會。由陳再道同志宣讀我們兩人的檢討,請同志們討論、補充。”鍾漢華看一眼陳再道,陳再道從桌上拿起那份檢查稿,稿紙遮住大半個臉,從紙後漫應一聲:“嗯,檢討。”他開始照本宣科地讀檢查。他文化程度不高,眼睛又花;心緒不寧,怨氣鬱結,幾頁紙念得磕磕巴巴;該停的不停,不該頓的又頓住不動;聲音沒起伏,沒婉轉,平淡得不如白開水。好歹讀完了,會議室又變成啞了一般靜。
“總得說句意見吧?”鍾漢華望望大家。
“同意。”副司令員韓東山吝嗇地吐出兩個字。
於是,會議室裡聲調不一地重複若干次這兩個字。
散會留在會議記錄本上的全部內容也只是這兩個字:同意。
王力也是“知天命”的人了,參加革命時間不算短。但是半生順利,沒經過什麼風風雨雨、跌跌撞撞,更不曾體味那榮辱升降苦樂的反覆滋味。這種人稜角足,喜張揚,鋒芒畢,不知天高地厚。只有下過幾次地獄,再回首,方懂得“哀江南”——俺曾見金陵王殿鶯啼曉,秦淮水榭花早開,誰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風
覺,將五十年興亡看他。那烏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鳳凰臺棲嫋鳥。殘山夢最真,舊境丟難掉,不信這輿圖換稿。謅一套哀江南,放悲聲唱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