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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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坐在皇上膝蓋上的香妃,低著頭,臉蒼白得近乎透明,卻也沒有要開口的意思。一時之間,寂然無聲。在場的人都已預料到了這死寂之後的暴風雨,提心吊膽的宮女們,興奮莫名的妃子們,都屏住了氣息。
“啪!”皇上的手臂扇下去的同時,那個蒼白的女人,從皇上懷裡直跌出去“砰”地摔落在地上。
“賤人!你還忘不了他!”皇上狂怒地將麂皮荷包直摜在香妃臉上,回身將滿桌子的酒盞菜餚“呼啦”全掃到了地上,妃嬪們驚叫著,紛紛躲閃。又是“哐啷”一聲巨響,皇上掀翻了大理石桌。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被太監們死命攔住的皇上,回頭瞧了一眼俯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香妃,一甩袖子,恨恨而去。
一大群太監宮女,也慌忙跟了上去。稍停,太監總管王公公匆匆返回,大聲宣佈:“皇上口諭:著香妃立即貶往鏡花宮!不得延誤!”一直冷眼旁觀的我終於舒心地出了豔笑。一切,都入我預料之中呵!沉寂之後,方才險險嚇破膽的妃嬪們,鬆了一口氣,幸災樂禍地議論紛紛起來。
“嘿!皇上那樣子嬌著寵著,還念念不忘舊情人,這些南邊來的狐媚子,就是天生犯賤!”
“哼!平時拿腔拿調的,一般也有今天!咦咦,這才是現世報呢!”
“被打進了冷宮,這南蠻子女人這下可沒戲唱嘍!咱們總算可以清淨了!”不過,平裡那麼嬌怯怯的,今兒被打成這樣,真可憐呢!嘻嘻!
“突然。”香妃娘娘!香妃娘娘!
“帶著哭音從人群中跑到香妃身邊的,是那個西夏小公主。我瞧著她同冰蝶一同抱起了香妃的身子,撥開了蓋住臉龐的濃郁烏髮,出了留下深深指痕的慘白臉孔。額上被麂皮荷包砸破了,嘴角也淌著鮮血。”香妃娘娘!
“那小丫頭哭了。不曉事的小丫頭!抱著被打入冷宮的女人哭個什麼勁呀,也不怕沾了晦氣!當心別讓皇上連你也一塊兒厭了呢!”貫妃嗤之以鼻地說。
“可不!這小丫頭進宮都五天了,也沒得到皇上臨幸呢!”福貴人悄聲笑說。我微笑起來。轉頭喚宮女:“蘭婕,桃娉,咱們回宮罷!”香妃被打進了冷宮。後宮裡,熱鬧起來了。平裡曾蒙皇上青眼相看的人,或是對自己的才貌頗具信心的人,都開始熱絡地忙碌起來了。
彼此串著門子,明察著,暗訪著皇上的動靜,偷偷賄賂皇上身邊的貼身太監們,紛紛猜測著,誰是下一任的新寵。期冀著,那如香妃般的聖恩隆眷能降臨在自己身上。而到佟淑妃的璇璣宮串門閒坐的人,亦比平常多了數倍。
大多數人,都是來探淑妃的口氣。因為沒了趙貴妃和香妃的阻礙,最有可能重據君心的,就是這位一度寵冠後宮,以其美豔火辣,頗得皇上另眼相看的佟氏。
而淑妃心裡的得意就不用說了。略施小計就讓皇上疼愛萬分的香妃被打進了冷宮。如今這後宮中眼見得是無人堪與她抗衡了。至於那個西夏國來的黃丫頭,壓
兒沒瞧進她眼裡。
雖然心裡早吃下了定心丸,但對諸多來探口氣的人,淑妃還是採取了謹慎的態度。言談之間,不半點得意驕矜之
。世事幻如蕉鹿夢,浮華空比鏡花緣。
旦夕風雲,這層道理她不是不明白。然送了那些訪客離去,門掩黃昏,戶垂羅幃,淑妃就按捺不下喜悅和急切地坐到了鸞鏡前。沐浴,更衣,心妝飾,反覆修整,然後預設佳餚,親鋪錦被,鳳燭高燃,麝沉滿燻,只待皇上駕臨。
但,直侯到更深人靜,風消蠟焰,冷麝煤,漏咽銅龍,月掛中天,也不見皇上蹤影。一連三天如此。淑妃有些沉不住氣了。難道這宮中,還有誰是自己忽略了的勁敵麼?盤算了一夜,沒個頭緒。
看東窗夜將盡,才胡亂睡去。一覺醒來,已是
上花梢,鶯穿柳帶。懶懶坐起,只覺暖酥消、膩雲亂,也無心梳妝,正思量著要譴蘭婕出去打聽消息的當兒,貫
妃過來了。
淑妃與貫妃一向關係親厚,說話也向無隔閡。見
妃也是神
懶懶的樣子,淑妃忙問:“怎麼你知道皇上去了誰宮裡麼?看你煩惱的。”不料
妃道:“就因為皇上哪也沒去,我才煩惱呢哪!”
“哦?”淑妃摸不著頭腦,吃驚地道:“皇上哪也沒去?”妃無
打采地道:“姐姐,你還不知道?這三天皇上都獨自睡在結雪洲呀!”淑妃楞住了。這實實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這會兒,宮裡上上下下都議論紛紛,說皇上還是捨不得那個老女人。咱們只好乾等著吧!”妃憤憤不平地道。淑妃不知該說些什麼,又能說什麼。這樣的皇上,是以往那個風
又濫情的皇上麼?那隻小小的麂皮荷包,真能割斷皇上對香妃的情愛,重為自己鋪平邀寵之路嗎?
頭一回,淑妃覺得一股涼氣,從心底冒了出來。第五天,是皇太后的寒壽。外面慶祝過了,照例,又要在內苑設宴。數天未見到皇上的眾妃嬪們,又正值香妃失寵之際,自然,沒有誰肯放過這難得的希寵見幸之機。
一個個花枝招展地,比上次裝扮得更加心,豔妝麗服,傅粉塗朱,加上太后帶來的眾位宮姬和格格,福晉們,花團錦簇、五
紛披,攢了一園子人。
真是如千層錦繡,如火如荼。萬朵胭脂,映杏映桃。更兼談傾珠玉,笑落瓊瑤,御花園內,如王母的瑤池勝會一般,熱鬧非凡。而金世宗完顏煜,卻在滿園女眷翹首半後方遲遲而至。這位年輕英俊的君主,三
不見,竟是清瘦了不少。
一貫的意氣風發不見了,平添了一點頹唐。無打采地向太后敬了酒,勉強說了幾句祝詞,卻沒有一點笑容。
然後就徑直在上位坐下喝悶酒,正眼兒不瞧一園子的綠鬢婆娑,紅顏嬌嬈。皇上陰沉著臉,其他人又焉敢嬉笑?這本該熱熱鬧鬧的內宴,反而異常的拘束、沉悶。
一開始,幾位活潑伶俐點的,還大著膽子穿一兩句笑話。乍見皇后不慎失手砸了酒杯卻惹得皇上大動肝火,一向得寵的捧月格格幫皇后說了一句話也捱了罵時,就再沒有人敢吭聲了。
皇上心情不好,誰還會蠢得往刀口上撞?宴席上,竟是靜悄悄地,咳嗽之聲不聞。伺候的太監宮女們,更是提心吊膽,個個捏一把汗,就怕今兒一個不慎,就得腦袋搬家。
太后突然笑道:“哎呀,哀家也老糊塗了!這麼重要的人,也忘了使人去請!玢珠,琉珠,快去請香妃娘娘過來!”兩名宮女,答應一聲忙去了。而一干妃嬪,都愕然望向太后。雖然大家心照不宣,多少明白皇上的失控與香妃有關。但由太后出面去請被皇帝貶入冷宮的妃子出席宴會,幾時聽說過這等不合禮儀的事?何況前陣子太后與皇上為香妃鬧得大動干戈的事兒,誰不知道?今兒個太陽要打西邊出來了麼?
兩名宮女很快回來了,稟道:“說是香妃娘娘病著,起不來呢。”被打入冷宮的妃子,倒連太后也請不動,這更是奇聞了!眾人也沒話,偷眼去看皇上,見皇上仍一語不發,埋頭喝悶酒,只是手裡纂著的鑲金牙筷,竟“啪嚓”一聲,斷了四截。太后丟個眼,玢珠、琉珠心領神會,轉身又去了。香妃還是來了。幾天不見,本就單薄的身子這下是瘦得能看見骨頭的樣子,勉強依在宮女臂上,一向都只穿素淡衣服,今
是考慮到皇太后的壽宴吧,鮮見的銀紅羅衫,卻只襯得那尖出下巴的臉愈發蒼白。
臉頰上的瘀青還未消散,額上亦纏著布條。皇上正襟危坐,沒有搭理香妃的到來。只是,我注意到了,那蘊籍的清芬先人而到席上時,皇上濃密的睫,不易察覺地顫抖了一下。
在太后示意下,皇后向我挪了挪,太監掇來錦墩,讓宮女攙著香妃在皇上身邊坐下。見皇上仍恍若未聞地自顧吃喝,瞧也不瞧身邊剛來的人,太后是想打圓場吧,笑道:“皇上…”
“誰叫你們將這賤人叫來的!多管閒事!”皇上突地一拍桌子,大聲咆哮。這下,不僅滿園子的人嚇得呆呆掙掙,連太后也張口結舌怔在了一邊。香妃卻依舊神寧靜地,蒼白著臉,緩緩自錦墩上立起,扶了宮女,吃力地往回走。
清瘦的身子,幾乎全倚在兩個宮女臂上,屢傾側地,走出了兩步。皇上霍地站了起來!突地一片驚呼聲中,纖薄的銀紅倏地被狠狠
進了大片的明黃。
接下來,驚呼聲嘎然而止…是皇上蠻橫又魯地,緊緊堵住了懷中人微微溢出細
的嘴
。這太過肆無忌憚的一幕,我與眾多妃嬪並不陌生。這霸道而濃烈的深吻,一如詠絮宮內的情景。
望著如中了定身法的太后與格格、福晉們,我沒有如她們一般驚駭,卻難以壓制心中席捲而上的妒恨。
眼見懷中人已被吻得快要昏厥,徒勞地掙動著被緊緊鉗制住的身軀,皇上仍沒有停止之意,蠻不講理地狠命啃食那兩瓣蒼白嘴。
香妃掙扎了兩下,身子一軟沒了動靜,已是暈了過去。皇上將香妃抱了起來,輕輕摩撫著那一頭濃郁烏亮的黑髮,手指細細滑過,紅腫如透櫻桃的雙
,隱約著淡青瘀痕的臉頰,纏裹著布條的額頭。
先前怒氣盡成烏有,剩下的是一臉的心疼與懊悔。
“蘇兒,你這狠心的冤家!你要想把朕折磨到什麼地步呢!”見倚在前的人微微睜開了雙眼,皇上恨恨地道,卻滿是憐惜地掬起了那豐盈如
雲般的黑髮,隻手擎住了那細瘦的
身,作勢要舉起來的樣子。
香妃嚇了一跳,慌忙抓住了皇上前的衣衫。皇上笑了,溫柔地親著那蒼白的額頭。
“朕的蘇兒,瘦得只剩下這把頭髮了!要是被大風給吹跑了,可教朕上哪裡找去?”愛憐的戲謔,讓初雪般腮上微微暈出了赧然。皇上低沉地笑著,柔聲道:“朕得給你加一點重量呢。”黃金燦爛、珠寶晶瑩的瓔珞,徐徐掛上香妃堆簇著如雲黑髮的頸項,聚攏了源自四面八方的嫉恨視線和豔羨眼光。
而這一刻,我悲哀地想到了:只要這個女人還活著,我大概是沒有出頭之了。入夜。暮雲收盡溢清寒,銀漢無聲轉玉盤。正是麝蠟煙濃、玉蓮漏短時分,我卻沿著落絮無聲的柳堤,逐著清香渺渺的荷風,穿行在香雪湖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