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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緻的曲欄,在水銀也似的月光下,楚楚入望。生怕倚闌干。惟有舊時月共水,依然,暮雨朝雲去不還。最後下定了決心,我止住了腳步,側耳一聽,驀地拔身而起,縱上了樹梢。
走過來的巡夜太監,提著羊角燈籠,詫異地說了:“奇怪!方才明明看見有個影影綽綽的人影兒,怎地走過來就不見了?”同伴說:“我可沒見著。敢情你眼花了,再不是見鬼了?”
“呸呸呸!”先前的人啐了幾口,道:“趕緊別說這不吉利的話!咱們還是往前去好生找找罷!香妃娘娘的地盤兒上,可不敢託懶的!咱能有幾個腦袋瓜子?”一行說著,看兩人漸漸去遠了。
高攀在樹梢上的我,冷冷一笑。這一身卓絕的輕功,皇宮裡沒有一個人知曉,曾與我同共枕的皇上,也從未察覺。
我曾經練過十幾年的輕功。所以,今夜的行動,可以說是人不知鬼不覺的。而且,萬無一失。我知道,皇上此刻尚在勤昭宮處理政事。躡足樹梢,寒鳧點水般,瞬間,我已緊緊貼在了結雪洲的房頂上,隱身在深黑的樹影裡。
悄沒聲息地搬開了琉璃瓦,朝下望去,香霧瀰漫,熱氣蒸騰,正是香妃慣常沐浴的蘭房。看著那漂浮在水面上的灩灩黑髮,我又冷冷一笑。千不該,萬不該,誰叫你要有這獨自個沐浴的怪癖?你這是自己找死,可不能全賴我心狠手辣。我從懷中摸出了香魂砂。無無味的劇毒丹藥,入水即化,瞬間致命,還是當初進宮時偷偷帶進來的。
珍藏了兩年,總算派上了用場。正要瞅準那漂滿了玫瑰花的澡桶將丹藥扔了下去,忽聽得開門聲,嚇得我忙將手收了回來。
紫檀木門開了又閉了,是悉的聲音,低沉而磁
地,帶著狎暱而憐愛的戲謔:“蘇兒,還沒洗完?是要等著朕一同來洗鴛鴦浴麼?”暗叫不妙,我實實不料皇上會這麼快就過來了。正悔恨得半死,我的目光突然定住了。仰頭大笑著,皇上將蘭湯中的赤
人兒一把抱了出來,舉到了半空中,作勢要放手。
細細的驚叫聲中,我了
眼睛。是我眼花了麼?再
了
。沒有看花。被摟在皇上懷中,不高興地別過臉拒絕皇上含著笑意的親吻的香妃,確實,竟然,是一個男人。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傻傻地下了結雪洲房頂,怎麼傻傻地穿過香雪湖畔,又怎麼傻傻地向漩璣宮走去的。甫至宮前,只見宮門大開,明燈輝映,宮女排成兩溜雁翅,內殿上端端正正坐了一人,神嚴厲,侯我歸來。
“太后!”撲通跪了下去,聲淚俱下地,我號啕大哭起來。太后捻著我乖乖出的香魂砂,道:“宴席上哀家看你神
不對,就想到別出什麼亂子,果然…”微嘆了口氣,太后臉上神
變為了憐憫與痛楚。
“都是可憐人哪…”她低聲說著,突又道:“淑妃,隨哀家進來。”進入寢宮,屏退宮女,太后坐在了我慣常小憩的沉香榻上,瞧著跪在地上猶自噎的我。
“淑妃,你還記得哀家的兄長,英年早逝的恆英侯麼?”我淚眼朦朧點了點頭。怎麼會不記得呢?恆英侯練青霧,這位當年被先帝倚為肱股重臣的國舅,年少英俊,戰功赫赫,卻於而立之年瘁然去世。
當時,曾讓大金國多少人都痛哭失聲而起紫玉煙沉、明珠佩冷之嘆啊…我只是在幼年的一次盛大的宴會上遠遠見過他一面,依稀記得,那是一個外表與其令敵軍聞風喪膽的“戰神”之名太不相符的青年將軍,情溫雅,姿容秀美,宛然是玉琢成的人兒…太后低低嘆道:“當年,就因為哀家的嫉妒,害死了哀家最敬愛的兄長…至今,哀家都無法原諒自己啊…”我駭然望向太后。太后端莊的面龐,帶著追憶往事的悽然:“當年,先帝一直極其寵幸哀家,但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雖然還是夜夜過哀家宮裡來,卻再沒有和哀家同過房。
很久以後,哀家才明白,從那時起,先皇就愛上了哀家的兄長…”是如如海湧上心頭的往事,亦帶來了當時那銘心刻骨的愛恨麼?這場被時光堙埋了的、鮮為人知的
忌,亦深深
染了我。
凝神聽太后續說道:“那時,哀家亦如你現在一般,又妒又恨,又驚又怒,馬上稟報了先皇太后。
而第二天,趁著先帝不在,皇后和先皇太后就命人將毒酒賜到了恆英侯府…後來,哀家才明白,哀家的糊塗,害了三個人啊…哥哥死了,先帝的心也跟著哥哥去了,而哀家得到的呢,也不過是二十餘年來獨守空房。連彌留之際,先帝念念不忘的,都還是哥哥啊…”原來,那總是籠罩在先帝眉間的深深的悲哀與絕望,並非我的錯覺,而是源自這一段悲慘而堅貞的情愛麼?悲悼著先帝與練將軍的不幸的同時,我的淚水,又掉了下來,我自然知道,太后以往事相告的弦外之音…就如先帝對恆英侯的摯愛,皇上對香妃用情之深,亦是有目共睹,人所皆知啊…“那妾妃該怎麼辦?該怎麼辦?”我聽見了自己的聲音,哽咽而無望地。太后深深一嘆,道:“明兒去奏過,你就暫過長樂宮來,相伴哀家罷。”言罷起身。
“妾妃遵旨。”機械地跪在地上,目送出去,我竟忘了站起來。呆呆四顧,一片寂然。伴著我的,只有殘燈朱幄,淡月紗窗。***跟著太監穿行在結雪洲的曲檻長廊之間,翥鳳好生緊張。自西夏迢遞入金,剛進燕京就聽說了寵冠後宮的香妃。來歷不明的漢族女子,卻在三千佳麗之中獨擷君心,也難怪會導致海內傳說紛紛了。
驛館裡的人,更是整津津樂道。說香妃體有異香,說香妃
通媚術,說香妃是狐仙轉世(要不怎麼能把年輕的皇上
住?),讓年幼的翥鳳對這位神秘寵妃的真實模樣好奇之至。
路經慈恩寺,恰好又有一件事,使翥鳳名正言順地有了甫進宮便來拜見香妃的契機。珠簾深下之處,太監停了下來。不待他稟報,許是聽到了細微的腳步聲?隨著若有若無的暗香飄出的是房中人的話語:“到了麼?快請進來罷。”柔軟而低啞的聲音,有一點近乎清冷的質。青緞靠背引枕上半倚著蒼白的人,這應該就是香妃?濃郁的黑髮長長地,自瘦削的肩膀滑下,鋪散在湖
褥上,一如委地綠雲。
年長而沉默的人,深秀的長睫下竟是侷促而惶惑的目光。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寵妃麼?不是少女心中曾不止一次想象過的、風華絕代的少年佳人,讓翥鳳意外地失望。
這兩天在這金宮裡遇見的所有嬪妃們,任何一個都遠比眼前的人美麗,並且年輕。明明是皇上愛如珍寶的人,卻沒有絲毫得寵妃子的盛氣凌人,反倒有點不知所措地看著翥鳳。
香妃不開口,翥鳳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得將來意直接挑明:“路過慈恩寺,有一位年輕尼姑,託我帶一封書給香妃娘娘…”
“帶信?
…
”香妃突然抬眼注視翥鳳,擱在青緞靠枕上的手不易察覺地一抖。接過封好的書札,一看見上面娟秀的楷字,香妃的臉似乎就變得更蒼白了一點。
出其中菲薄的小碧箋,看著看著,她的身子就無法抑制地顫抖起來,貝齒緊緊咬住了豐潤的嘴
,緩慢地洇出了殷紅。
翥鳳吃驚地看著香妃,疑問橫亙間的同時,卻又不由地想起那個託他帶信的女尼。分明不是金朝人的女尼,那麼年輕美貌,不過十六七歲,卻是娥眉愁蹙了
山,鶯囀細蘊著怨聲。
又是為了何樣傷心絕的因緣,情願削落了萬縷青絲,而隔斷十丈紅塵?
“蘇兒!”突然地,低沉而磁的聲音,伴著一路朝靴響,在走廊上由遠及近。皇上一
珍珠門簾大步走了進來,年輕英俊的臉上帶著笑意。可能是剛退朝歸來吧,朝服都未寬下便直接過了這邊來。
“翥鳳?”發現西夏少女的存在,年輕皇帝顯然有點意外:“你來這裡做什麼?”皇上陡然嚴厲的目光讓翥鳳莫名其妙:“我…我來為香妃娘娘送書啊。”
“送書?送什麼書?”皇上銳利的目光立即捕捉到香妃手中的小碧箋,同時亦看見神情怔然的香妃,蒼白下上的殷紅觸目驚心。
“蘇兒!”心疼地低喊,皇上一步跨過去將香妃摟抱了起來,微慍地,狠狠堵住了懷中人的蒼白豐滿的嘴。
“嗚…”是意識到翥鳳的存在吧,香妃徒勞地在掙扎,搖著頭,那一頭如雲般的長長黑髮,便如
風裡悸動的蓮波般盪漾開來。
但這無力的抵抗無疑只是徒增了皇上的怒氣,緊緊鉗制住懷中的人,更深地吻了上去。香妃蒼白的臉上很快湧上了紅,長長的睫
,羞慚般地輕輕覆上了眼瞼。皇上鬆開懷中人紅腫的雙
,溫柔地啄吻著香妃緊閉的眼簾。
“睜開眼睛,蘇兒,看著朕。”香妃聽話地,緩緩睜開了眼睛,仰視著皇上。而皇上亦低頭看著香妃。那樣愛憐橫溢的眼神,是丈夫在看著自己負氣的嬌般,是慈父在看著自己少不更事的幼女。
然而,香妃,明明就比皇上年長啊。有一種莫名的動在細細浸潤翥鳳此時的心情,使她不由自主的眼眶溼潤。
那是非關窗外楊柳煙景,那是非關窗外花鳥深痕。這像是一個不該出現在暮的夢境。翥鳳悄悄退出房間時,正聽見香妃嗚咽一般的聲音:“煜兒…錦園…錦園,她有了身孕…”由皇上指定,翥鳳由原本居住的地方遷到了結雪洲近鄰的題紅榭。每
裡,或者焚一爐松柏宮香奏上幾曲銀箏古調,或者磨一壺御賜新墨臨幾卷鐘王小楷,或者拿著繡花繃子到鄰近的貫
妃、福貴人宮裡去討教幾個時興花樣子,或者帶著貼身使女翠珊到結雪洲串串門,倒也清閒自在。
與結雪洲比鄰而居,翥鳳便可以時常看見翠雲轉的楊柳萬絡之間,皇上明黃的身影匆匆來去。但卻幾乎不見香妃出來。即使難得的出來了,也頂多倚欄站站,看著那湖心參差的蓮葉在微風中款款搖擺,掩不住的悒鬱,便從那若蹙的眉尖悠悠盪開。
當翥鳳走至白石欄前時,發現隔岸,香妃正獨自倚著湖欄。長長的黑髮在水風裡揚還斂,披著白裘的身影,在綠鬢婆娑的背景裡格外鮮明。翥鳳喜滋滋地奔了過去。
“娘娘,我們到御花園裡走走可好?”香妃顯是嚇了一跳,回頭見是翥鳳,便寵愛地微微一笑,眨動的長睫在眼睛裡投下了瞬間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