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個故事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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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虎頭,若留得命在,我們厭火城見。”丁何在雙手一揖,不再多言。他轉頭盯著翼在天看了半晌,目光閃亮,火光映在其中,也不知他在想些什麼,末了只淡淡地道:“把馬棄了,我們走。”他當先而走,不再回頭。羽人也不搭話,只是隨後跟上。不用帶馬之後,他們的速度快了許多。那丁何在低頭咬牙,全力奔行,知道每一分每一丈都是虎頭舍了命換來的,指頭一扣,腳尖一點,就竄上丈餘。他們漸升漸高。後頭忽地忽喇喇一聲巨響,如山塌了半邊。丁何在心中一凜,手上一停,立住腳步往下望去,只見半山中雪霧奔騰,滾石如同奔雷般滾滾而下,其下夾雜馬的嘶鳴人的慘呼之聲。虎頭定是毀了山道,這梯道一毀,風鐵騎的士卒要想從寶劍峽上山,那是比登天還難。
“何況,這個季節沒有羽人可以飛——”丁何在喃喃地說“除了雪鶴。”他的臉沉得像塊鐵。
他們轉過一處小山脊,頂峰隱隱在望。霧氣從峰頂升起,正駕著山脊的風往下蔓延,轉眼之間,已將他們團團攏住,便是他們兩人之間,也是隻聞其聲,不見其影。丁何在定了定神,暗想這霧氣若能往下走去,鶴雪來了也無用武之地了。就這一刻,他猛然聽到山下傳來羽翅的拍打聲,羽箭的颼颼破空聲遮天蔽地。丁何在心裡冰涼。
他們慢慢行入雲中,把身後的咆哮和金屬碰撞聲盡數裹在身後的風中,吹下谷中去。
終於,什麼也聽不到了。
他們雖然先行了一,虎頭又毀了山道,但他們知道,任何天塹在羽人族的
英——鶴雪團面前也只如大道上車轍裡的一窪積水,不用一刻鐘,這些飛翔的空中武士就將飛臨他們頭頂,向下傾瀉成百上千的毒箭——就像對付虎頭一樣。
翼在天望向丁何在,丁何在已經停下了腳步,雙目離,負手而立,彷彿遇上了一個天大的難題。他的雙眼便不望向上空,而是緊盯著前方,那裡是一片茂林,厚厚的積雪壓彎了它們的枝條,鬱郁的霧氣繚繞其中,也不知道有多深多遠。
翼在天覺得自己那已冷硬如鐵的心居然也抖了抖。他問道:“這便是萬象林麼?”
“不錯,”丁何在依然如被催眠般痴痴呆呆地盯著那片林子“進林子前,你得做好準備。你可以看到任何你想要的東西,埋藏於你心中最隱秘最渴望最黑暗的沼澤深處的秘密,都會被赤地揭
,被曝
在空氣中。如果你拿捏不住,就永遠也走不出這林子——你準備好了嗎?”他轉過頭來衝翼在天又是一笑,白亮亮的牙齒在他眼前一閃。
翼在天發現自己心頭竟然又是一動,這個年輕人果然厲害。可惜跟了鐵問舟,他後重登寧州寶座,這些人是能用還是不能用呢?他要殺了他們嗎?還是留他們一命以報今
之恩?可是君王又怎麼能接受他人的恩惠呢。他哈哈一笑,把這點軟弱的多愁善
抖落在腳下踏得吱嘎作響的雪窩中“還等什麼?”他的手彷彿在身後動了一下,隨後伸出斗篷,指間夾著一枚三尺長的銅稜翎箭,箭羽兀自微微發顫。鶴雪團的殺手已經到了。
“好,我們走。”丁何在咧開嘴大喊了一聲,筆直地衝入林中。
積雪在他們的腳下簌簌作響。他們穿入林中,卻不覺得憋暗。樹上到處閃動著熒熒的亮光,像是積雪正在月下慢慢融化。
一種難以言述的氣氛讓他們沉默不語,寂靜壓榨得他們難以呼。翼在天希望出現什麼來打破這種鐵一樣的寂靜,哪怕是一隻
路的鹿、一坨掉落的雪塊,甚至是從後面追來的翅膀拍打聲也好,然而除了腳步聲外,什麼也沒有。他們走了半里來地,夾雜著期盼和恐懼。他們知道自己踏在一片
地上。它是在沉睡嗎?你看那些樹
互盤錯,彷彿是一個個沉睡的人。他們彷彿聽得到那一陣陣嬌慵的呼
聲,那是真的嗎?是誰在那兒?
他們肯定看到了一些身影在樹的後面晃動,那都是些全著的漂亮姑娘,她們的笑聲像水晶一樣又輕又脆,一忽兒衝出來,一忽兒消失。
是有孩子在那兒嬉戲嗎?那是一名男孩把一捧雪掬到了小女孩的頭上,她被雪末嗆得烈地咳嗽了起來,畫面裡又跳出了另一個大一些的男孩,他撲了過去把先前的男孩按倒在地,他們三個人就在那兒滾了起來。他們以前多麼喜歡雪啊。那些白淨的沒有汙染過的六角晶體。
是有人在哭泣嗎?他彷彿看到一位衣著華貴的女人在朝他點頭微笑,藍的落葉漩渦一樣盤旋著掉落在花園裡,從畫面外突然伸出一隻手來,
暴地抓住了她的胳膊,將她拋入了深谷。
是有人在威嚴地咳嗽嗎?那是一位威儀的王者啊,他端坐在寶石和橡木的王座上,皺眉遠望,腳下是延伸到天邊的密如林木的長戟,烏雲一樣的戰馬群用前蹄敲打著地面,與這一豪邁的景象極不協調的卻是,在國王的身邊依偎著一匹裝飾華麗眼神柔媚的小紅馬駒。
他們拖著腳步,知道自己走經了過去、現在,正在走向將來。
翼在天猛地站住了腳步,他驚訝地發現了,那兒確確實實地站著一位女人。那絕非幻覺。月光順著她銀白的頭髮
淌,她的衣裙下襬長長地拖在烏黑
溼的地上,給人一種冰涼的
覺。他眨巴掉眉
上的雪末,想要更清楚地看清她的臉。十八年已經過去了,她會有什麼樣的變化呢。
我知道,那就是我最希望得到的,他說。一瞬間裡柔情意充滿了他的
臆。有人在他的耳邊慵懶地嘆著氣,一陣陣,彷彿噴泉水滿溢而出,那語調裡盪漾的
光讓他面紅耳赤。她緩慢地轉過身子。他已經看到了她光潔的下頦處那道動人的曲線,然而有什麼東西在心底下翻了個個兒。他看到一個暗影籠罩在她身上。
雖然早有提醒,他還是發覺恐懼彷彿一條冰冷的蛇,從他心底深處慢慢爬了出來。怒火從他的中升騰而起,但他發覺自己無力改變任何東西“不。我不想看到它。不是這樣的。”在她身後。他看到了更多的暗影。乾癟的、枯瘦的、軟綿綿的、不成比例的,都在悄悄地冒出來。它們的形體並不讓他害怕,它們確實讓人不愉快,但他曾經和它們相處過不少時間。那不是讓他恐懼的原因。
是的,這才是你最想得到的東西。一個冷酷得讓他發抖的聲音在他耳邊說道。他聽得出來那是自己的聲音。
“我不相信。”他說“我沒有想過這些。”要不是看到他的嘴顫動,你不會發現那話是他說的。他後退了一步,又後退了一步。
鮮血從她的腳底下漫了出來,越來越快,越來越多,最後變成了漫天的洪水。從她的腳底下越來越多越來越白的骷髏被衝了出來。
這些都是假的,不是我造成的,造成這一切的真正原因在於那個篡位者。他咬牙切齒地想到,瘋狂地在她身後的暗影中尋找。那個人肯定在那兒,在那裡面。他確實看到他了。他向前張開手掌,充滿威脅地往前跨了一步。
“等一等。”丁何在在他身後說。他站住腳,如夢甦醒,往後看去。他看見丁何在臉酡紅,帶著一股猶豫不決的神
,他的兩眼在直勾勾地向前看著。在丁何在的眉
上,他還看到了警惕和恐懼的神
,它們只停留了一小會兒,就消失了。他知道那是戰士在發現危險時的表情,在值得全力出手時的表情。
丁何在把手不自覺地放在了劍柄上,說的卻是:“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什麼。什麼也別動。別動手。別出聲。別和它說話。”那一刻猶如雪山崩塌,萬象萬物怒吼而下,翼在天畢竟是翼在天,在如河一樣的血水中,他心如明鏡一般清醒過來。
丁何在自己卻還在夢中。翼在天看到丁何在開始轉動脖頸,彷彿在盯著空氣裡的一個什麼東西在看,他握著劍柄的手上的青筋一地突了出來。
入局者。他知道自己該出聲提醒丁何在小心。但他卻後退了一步,離丁何在更遠地站著。他要看看這個年輕人的斤兩到底多深,鐵爺手下又有多少這樣的人。
嚓的一聲。丁何在拔出劍來了。翼在天閃在一邊,卻看到丁何在提著劍不舞不動,一腳跪下來,直直地將劍入地下,猛地一使勁,嗆啷一聲輕響,那劍早已成了兩段。沒等他明白過來,丁何在已經抬臉哈哈一笑“這回他不能
我出手了。”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