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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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輿四周垂著厚厚的簾幕,幾名宮人步行相從。她們哭泣著攀住輿槓,一邊拿著巾帕,擦拭輿中滴落下來的血跡,一路上嗚咽不絕,只是被蹄聲遮掩,微不可聞。

那隊人馬如風如雷,颯然東去,毫不停頓地長驅直出望仙門,片刻間便再無聲息,就彷彿從未出現過一樣。

內侍們驚魂甫定,回過頭時,卻見自家乾爹不知何時下了軟輿,俯身跪拜道旁,額頭緊緊貼著地面,泣下如雨。

眾人一時驚惶,卻不敢開口,只慌忙跟著跪倒叩拜,一個個緊閉著嘴巴,噤若寒蟬。

良久,仇士良撐起身體,吃力地坐上軟輿,也無意再去金吾仗院,只叩了叩扶手,吩咐眾人返回大內。

軟輿一路經過含元殿、宣政殿,仇士良沉默不語,直到紫宸殿在望,才開口說道:“咱家原以為聖上愛讀書,是樁好事,才跟老王、老魚他們一道擁立了聖上。現在看來,卻是大錯特錯。”

“這幾我仔細想想,想伺候好皇上,要緊的無非兩條,其一是別讓皇上閒著,一閒下來就會生事。平常多搞些聲犬馬之類的玩樂花樣,娛其耳目,總好過讓聖上胡思亂想地瞎折騰。”

“其二便是讀書,”仇士良咬著牙,恨恨道:“最能敗壞君王人!那些書都是文士寫的,他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治國的本事沒有,偏還好唱高調,心思更是混賬!為了爭權奪利,把我們這些真正辦事的奴才罵得豬狗不如。君王看了這些混賬書,親近了那些混賬人,便對咱們這些忠心耿耿的奴才視若仇讎,連以往的情分都不顧了。終究害人害己……”※※※※※步履聲中,仇士良的控訴聲漸漸遠去。

程宗揚半蹲在燈樓一角,望著那隊軍士護著乘輿,策騎駛出望仙門,一路往東行去。

半夜三更,誰會這麼大陣仗出行?

李輔國?還是宮中的要緊人物?

程宗揚琢磨了一會兒,摸不到頭緒,再看向深宮,隱隱生出一絲憂懼。

按照衛公話裡的意思,李輔國親自出面,李昂多半活不過今晚。雖然知道唐國的太監囂張跋扈,一手遮天,但這種近乎明目張膽的弒君,還是讓程宗揚吃驚不小。

自己本來不想跟這種黴事沾邊,偏偏呂賤人竟然飛入宮中,去找蕭太后。她知道那位蕭太后在哪兒嗎?就算安樂給她說了方位,黑燈瞎火的,她能找到地方嗎?萬一她再一個失手,陷入宮中,自己還得想法子救她。

程宗揚一肚子火氣,呂賤人這麼自行其事,淨給自己添亂!真不如給她開了苞,讓她被血蓮花種反噬,往後給自己當個便器算完!起碼也能省點心思。

程宗揚看準方位,正待入宮,卻看到一個影子從宮中倉皇掠出。

那身影看起來頗為眼,細削背,酥長腿,一身鬼鬼祟祟的夜行衣,硬是穿出上班族的氣質,除了齊羽仙還能是誰?

又是這賤人!

程宗揚心頭一陣發狠。呂雉真要失陷宮中,最危險的倒不是那幫太監——無論李輔國,還是仇士良,他們的野心無非是把持唐國朝政,頂多再把藩鎮收歸中樞就夠了,至於唐國以外,他們也不了那閒心。

而齊羽仙完全不同,從晉國的建康,到宋國的臨安,再到漢國的洛都,可謂是前科累累,四處伸手,屢敗屢戰,仍不罷休,也不怕被她們的野心給撐死。如今又跟魚朝恩勾結在一起,呂雉要是落到她們手裡,不光唐國這一局輸個乾淨,連漢國也保不定要翻盤,那可是要了親命了。

程宗揚收斂氣息,悄然綴在齊羽仙身後。

論修為,自己此時穩穩勝過齊羽仙一籌,盯住她全無壓力。況且又在獨柳樹下得到一番饋贈,真氣之充足,可以說是自己出道以來的巔峰,使得程宗揚自信心空前高漲。

尋個僻靜處,自己上前一刀,先殺後問,保證不冤枉她。

齊羽仙似乎對大明宮內外瞭如指掌,輕巧地避開把守宮的神策軍,從一處無人看守的宮牆躍下,幾個起落,便掠入對面的長樂坊中。

齊羽仙毫不停頓地穿坊而過,身形閃動間,已經躍上大寧坊的坊牆。

又是大寧坊!

程宗揚都懷疑這地方是不是跟自己犯衝,繞來繞去,總繞不開這鬼地方。

大寧坊居住的多是達官貴人,昨事起突然,敢來的盜賊還不算多,經過一晝夜的動盪,賊人越來越多,一路行來,撞上的盜賊就有十幾股,規模從數人、數十人、上百人不等,手段也從暗巷盜搶,變成明火執仗的劫掠。

程宗揚本想擇地下手,可齊羽仙一路走得飛快,毫不停留地直奔興唐寺,然後從一扇不起眼的小門悄然而入。

程宗揚正想潛入寺中,忽然臉大變,扭頭看向寺旁一棵古槐。

※※※※※興唐寺內,百餘名僧人手持,嚴陣以待。昨城中亂事方起,第一波就是奔著各處寺廟來的,僧人們措手不及,被無賴們搶走不少財物。

好在興唐寺也是長安城中有數的大寺,寺中壯僧人組織起來,把那幫賊人打了個落花水,沒有像龍華尼寺一樣,基業盡失。

齊羽仙徑直來到藏經閣,裡面一群人已經等候多時。

鄭注負手立在一扇屏風前,旁邊是宮萬古、樂從訓、張忠志,幾名神策軍將領和身份不明的布衣武夫,一名高冠大袖的文士,還有一名文士打扮的胡人。

“宮裡情形如何?”

“情形不大對。”齊羽仙道:“李輔國傍晚入宮,太池一帶都被他的人控制住,外人無法進入。宮裡人都趕去拜見,隨後仇士良出來,在紫宸殿召見了王鐸,不到一個時辰就匆忙出宮,去了天策府。但魚弘志一直沒能出來,隨後他掌管的右神策軍和隨駕五都也被調離,用的是魚朝恩魚公公的令牌。”鄭注然變,“該死!”一名神策軍將領也沉不住氣,問道:“魚公呢?還在曲江苑?”齊羽仙點了點頭。

室內一片譁然,樂從訓叫道:“魚朝恩這是要做什麼?莫非已經私下投了李輔國,棄了我等?”

“楊復光和楊復恭兄弟呢?他們去了哪裡?”

“魚公要是不給個說法,我們淮西立刻就走!”

“對!魚公自己都退了,連句話都不給,耍我們嗎?”眾人七嘴八舌吵成一團,鄭注舉手喝道:“停!”室中一時安靜下來,鄭注指著那名胡人道:“蒲先生,你來說。”

“小的只是個生意人,能有什麼可說的?”蒲海雲堆起笑臉道:“魚公人品高潔,不願生靈塗炭,想來也是有的。”鄭注寒著臉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連番鼓動十九、九,還有十三,又攀上索元禮,跟長安的胡人打得火熱,到底的什麼心思!”蒲海雲笑容不改,“小的那點心思,相爺若觀火,自然不敢隱瞞。”

“朝廷設波斯都護府,本就是我一力促成。”鄭注沉聲說道:“既然你對此有心,那便跟我做過這一場!事成之後,波斯大都督的位置就是你的!”蒲海雲俯身拜倒,“小的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熊元果!”鄭注道:“平盧那邊的人馬呢?”那名姓熊的大漢甕聲甕氣地說道:“都已經安排好了。這邊起事,立馬就能發動。”鄭注盯了他半晌。自己拉攏的三鎮人馬,以平盧節度使李師道最積極,聲稱已經安排大軍潛入長安城,只待自己一聲令下,便起兵攻打大明宮,誅滅閹黨。但他接到的消息,姓熊這廝今竄各坊,剪徑打劫,如同蟊賊一般。所謂的伏兵,更是隻聞其聲,未見其形。如此行徑,怎麼看都是個不靠譜的。

鄭注暗暗咬牙,然後道:“張將軍。”張忠志抱拳道:“末將在!”

“你領的邠寧兵原本在西內苑,為何要移往灞橋驛?”

“這是魚公公的吩咐,末將並不知情。”

“也罷。一會兒你便去驛中,命軍士埋鍋做飯。天亮之前,全軍趕至丹鳳門外!”

“是!”鄭注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堆起笑容道:“張將軍是我唐國有名的勇將,一身虎膽,我鄭注言而有信!事成之後,必以一鎮相授!”張忠志涕零,“末將遵命!”

“樂少將軍。”鄭注對樂從訓道:“你的牙兵自不必說,今事成,魏博節度使一職,便由你父子相繼。”樂從訓臉稍微好了些,默然點了點頭。

“還有神策軍的兩位。”鄭注道:“魚公既然將你們給我,我鄭注自不會虧待足下。只要拼上一場,功名富貴唾手可得。庸碌如高霞寓,尚得郡王,何況兩位參天保駕之功?”兩名將領拱手道:“自當從命!”鄭注拍了記手掌,“離天亮還有兩個時辰,諸位各自準備!”那位一直沒有作聲的文士忽然道:“敢問鄭相,討平閹黨,當擁立何人?”鄭注斬釘截鐵地說道:“當然是陛下!聖上素有文名,朝野信重。如今受制於閹奴,有識之士無不扼腕!今朝會,我與魚公攜手,盡誅仇士良、田令孜等奴,收李輔國權柄,請當今垂拱而治,以安天下!”鄭注語調鏗鏘,目光如炬,一番言辭說得眾人盡皆心服。

等眾人離開後,鄭注皺起眉頭,對齊羽仙道:“魚公到底在等什麼?”

“他在等什麼我不知道,不過那位郡王已經不耐煩了。”齊羽仙道:“魚弘志雖然沒有出現,但讓他一名親信過來傳話,說王爺點名索要玄機。”鄭注吃了一驚,“什麼?”

“原話是博陸郡王看中了魚公的侄女,讓她過去伺候。”

“可惡的傢伙!”鄭注先是然大怒,轉念一想,又冷靜下來。

他踱著步子,捋著鬍鬚喃喃道:“這倒是個機會。以玄機的手段,若是能近身,至少有三四成的把握……”齊羽仙提醒道:“別忘了李博陸的六道神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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