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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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煙黯然的搖搖頭。
“沒有!他就像斷線的風箏,不見了。”
“那么你娘也不改嫁,居然為他守一輩子活寡?”
“是啊,守寡不說,還要養活她自己和我。所以她替人家洗衣燒飯,什么活都做,好不容易苦苦撐到我長大,她卻再也撐不住自己,她…”紫煙噙著淚水停了好半晌,幽幽的吐出兩個字:“瘋了。”老夫人呆望著紫煙,又是驚異,又是疼惜,怎么也沒想到這么聰
的女孩兒,竟有一個失蹤的爹,一個發瘋的娘,和一段如此不堪的身世。
“不過我娘並沒折磨自己太久,又瘋又病的過了一年,她就去了。”紫煙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老天爺垂憐?”老夫人趕忙將碗筷往几上一放,執起紫煙的手,慈祥懇切的勸:“是的是的,你應當想成是天可憐見,讓你娘早些解脫,少受些苦。至於你呢,你現在咱們柯家,吃穿用度都不必愁,也算是苦盡笆來了。而且你又這么能幹乖巧,這么善體人意,叫我是打從心底喜歡,所以你放心吧,往後咱們柯家會好好照顧你的,嗯?”紫煙怔怔的望著老夫人,臉
忽然一僵,久久才生硬的道謝:“謝…謝謝老夫人。”這孩子一定是受寵若驚了,也難怪她不習慣,只怕是從前吃了太多苦頭的緣故!老夫人更加憐惜的拍拍紫煙的手背,卻沒看見她的眼底又掠過了那種深不可測的複雜神
。
不管那個糖小姐還是鹽小姐到底來不來,起軒一大早就帶著昨夜寫的信,避出家門去找萬里。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這件事兒會沒完沒了!”不等起軒把話說完,萬里就嚷了起來:“這次又是什么?傳信給那個袁樂梅?你讓我證實了我的理論,女人像鴉片沾不得,沾上了就變成她的奴隸!我真想不透,為什么那么多男人甘願當奴錄?一個人自由自在的不好嗎?”他氣急敗壞的走開,又猛然回過身來,上上下下的指著起軒。
“看看你!原來生龍活虎的一個人,現在得三分不像人,七分不像鬼!你…你簡直就是一頭驢子嘛,一頭鼻子前吊了
紅蘿蔔的笨驢子,傻不愣登的拼命往前趕,為了一
永遠吃不著的紅蘿蔔!”他哇啦哇啦的罵著,但起軒只是沉默的注視著他,臉上除了絕望,還有受傷。萬里無可奈何的住了嘴,忽然把頭一仰,瞪著天空,喃喃的說:“我具不敢相信!我居然在想怎么為你抓只鴿子!”
“抓鴿子?”起軒一呆。
“飛鴿傳書你聽過沒有?”萬里沒好氣的。
“如果你想再攔一次韓宏達,我敢說這封信的下場是化為一堆灰燼,而袁樂梅連一片灰都不會讀到!”起軒很認真的想了想,很懷疑、很傍徨,可是也很熱切的問:“但…你會訓練鴿子嗎?”
“我會才有鬼!”萬里氣沖沖的。
“我真是友不慎,陪你奔波、站崗、打架不算,還要為你訓練鴿子!現在你給我聽著,”飛鴿”是不難啦,可要叫它“傳書”而且還得傳對人,我看少說也要半年工夫!”
“你在尋我開心是不是?”起軒陰鬱的蹙起了眉。
“算了,我自己設法!”他一掉頭就要走,被萬里一把扯住。
“如果你不滿意這個法子沒關係,可你也別冤枉我!我楊萬里是什么人?為了朋友,別說是飛鴿傳書,就是獅子跳火圈我也給你辦到!我是一片認真,實話實說,誰尋你開心了?”萬里那副焦急、光火的模樣的確不像是開玩笑,起軒不覺軟化了下來。
“對不起,我這會兒心亂如麻又心急如焚,你就別跟我計較了吧。”
“不計較?行!”萬里仍餘怒未消。
“除非你想得出比飛鴿更適合的傳書人選!”起軒愣愣的望著萬里,忽地靈光一閃,想起前兩回在四安村市集上跟蹤樂梅時,所看見的那個叫做小佩的丫頭。
這天下午,樂梅正獨坐在房中,對著那個白狐繡屏默默發怔時,小佩忽然神神秘秘的跑了進來,好緊張好害怕的說,她幫王媽出門打醬油,在路上碰到兩個好奇怪的人,一個姓楊,一個姓何,他們不但知道她叫小佩,還硬了一封信給她。
“兇巴巴的那個姓楊,他說這封信要給是舅看到,我和小姐都會遭殃,
和氣的那個姓何,他說只要把信藏好,一回家馬上
給小姐,就什么事兒都不會發生。”小佩大惑不解的。
“但他們到底是誰啊?他們…”
“那封信呢?”樂梅迫切的伸出手:“那封信在哪裡?”
“在這兒,在這兒,我把它藏得牢牢的,沒有讓舅看到。”小佩手忙腳亂的解開衣襟上的絆扣,取出一封信來
給樂梅。
拿到了信,把小佩支使開去守門之後,樂梅反而不急著看信了,只是緊緊把信攥在前,期待與害怕、甜
與酸楚齊聚心頭,令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么辦?”撕了它吧,看了又如何?事已至此,不能改變什么,不過平添心痛罷了!她這么告訴自己,卻還是顫抖著雙手,拆開了信。
“樂梅:那天在小山坡上,你一句‘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形同天崩地裂一般,在你我之間裂開了一道巨大的鴻溝。這幾來,我心灰意懶,渾渾噩噩,終於在痛定思痛之下,我做了一件事,我把刀山劍海、毒蛇猛獸放入這道鴻溝中,然後我再試著用道德、禮教、恩怨、親情等等來綁住自己,最後我問自己該怎么辦?我的答案是要你!要你!要你!”於是,我義無反顧的縱身一躍,卻力有未逮。現在,我整個人懸掛在這道鴻溝的邊緣上,而你會怎么做呢?倘若你不管我,我的下場就是被萬劍穿心、慘遭
噬,可你不會這么忍心的,是不是?你會伸手拉我一把的,是不是?是不是?
“明天,同樣是午後,同樣在小山坡上,我等著你的答案。起軒。”湖水藍的信箋上,那一手漂亮但凌亂的行草,彷彿是水邊的蘆花倒影,每一個字都是那么淋漓、湮蘊而模糊,讓樂梅讀得很吃力,不得不反反覆覆的讀了許多遍。最後,她才發現,字跡之所以水意潸然,原來是因為她自己早已淚成江河的緣故。
他說,他的答案是要她,可是她怎么能背叛於爹、失信於娘?他說,他等著她的答案,可是她怎么能給他相同的答案?橫亙在他們之間的是一道無底的漩渦,一旦跋涉,就註定滅頂的宿命,他為什么還要隔岸呼喚她?為什么還堅持涉水向她走來?
這天夜裡,樂梅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