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元夜飛星禁金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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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說來,陛下非但不應怪罪星象師,還應誇獎你的忠心。”大公笑微微地口,轉向御茗帝“陛下,石原秀紀既說天象複雜莫測,未必全無道理,況且事關龍體,非同小可。臣以為,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倘若真有弒君入京,幸好此刻
察先機,應當及早防範於未然,方可免除大禍。”幾乎癱在龍椅裡的老人低頭不語,大公含著笑,不緊不慢加上一句:“陛下已派武寧侯出京,可見也並不信其全無啊!”御茗帝一凜,眯起昏花老眼,盯住大公良久,緩緩笑道:“大公的消息真是靈
。”
“臣負陛下厚望,負以社稷重責,敢不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甚好。卿之忠心,必將名鐫旌表。”御茗帝冷笑“依卿之見如何?”大公道:“陰星自西來,只要其沒有機會入侵中宮,則弒君之行難成。臣認為先擒獲這一入境女子為要。”
“擒獲這麼簡單嗎?”御茗帝狠狠道“該當一見此人,立即將之碎屍萬段!”
“這個嘛…”大公陰沉的眼裡
出一絲猶豫不定,隱隱
到哪裡不妥,面前畢竟是隻八十多歲的老狐狸了,一時之間,他無法斷定哪一方面才是那老狐狸的真意“陛下,臣唯知陰星自西來,卻不知詳情,總不能見人就殺。”
“這有何難,只消是今夜子時自大離潛入瑞芒的女子,都可見之立斬!”御茗帝老縮得一點點大的身軀募然放大起來,呵呵的笑“那是個十四、五歲的小女孩。”大公臉更加陰沉,冷冷不作聲。半晌,
邊徐徐勾起一抹笑意:“很好,臣這就去查。”他在原地走了兩步,不見他有何動作,石原秀紀一骨碌爬起來,悄悄退出去。大公繼續道:“還有,既然有人妄圖弒君,宮裡必須加強戒備。臣已調派三千陸軍,臨時加充乾清門侍衛,陛下以為如何?”陸軍團完全是大公親隨團,三千陸軍光是守一個乾清門,可以裡三層外三層了,御茗帝臉
難看,勉強答道:“依卿奏。”天賜等候在宮外,
上前問道:“父親,怎樣?”大公道:“你料中了,天象複雜,老狐狸善加利用。”天賜躍躍
試:“我當設法探聽老師說法。”大公微噙一縷冷淡笑意:“你記住,蒼溟塔守護的第一位始終是皇帝。”天賜有點不服氣,可也不敢再說什麼。大公在考慮著什麼,道:“前幾
商議之事,需得暫緩。”大公把圍剿南宮家族的責任全權
給了兒子和王晨彤,他自己並未過急地催問。這幾天天賜就不斷在籌劃這件事情,不過星墜生,反而那件事情不是最重要的了,天賜應道:“是!”
“有件更緊要的事需做。你拿了我的令牌,即時起身赴赤德,找一個人。”
“什麼人?”
“是個年少女子,夜午星墜天之時,她從大離自西邊入境。武寧侯比你先去,切不可令他先得到此女。”賜問道“可有其他特徵?”
“一無所知。”話雖如此,大公表情卻很鬆“武寧侯不會比你瞭解的更多。他只早了兩個更次,你行動上卻比他有更多便利。天賜,你今年十五歲,該是建立功業的時候了,這件事,我不許你失敗回來。”
“明白了。”銀少年眉梢眼角俱是自負,容不得一絲一毫輕侮,縱然是父親的教訓也令他極是不快,不由語氣生硬“那女子是抓還是殺?”出乎意料的,對於這個早該想到的關鍵,大公居然遲遲不能回答,突然對著天賜的臉,目不稍瞬地看著,臉陰騖。
天賜莫名其妙:“父親?”俊美如天神的少年微微仰頭,望著他的父親。很少有和父親如此親密而長久相對的時刻,對他而言,父親是完美高大的尊神,遙不可及,然而忽然現自己和他的距離猝不及防地拉近了,已長到父親肩膀之上的他只需略一抬頭,便著了父親那雙時而陰狠時而霸氣時而溫暖的眼眸,如此近在咫尺的距離,讓一切變幻莫測的神
都顯得真實。
那冰冷如鋒的眼神慢慢鬆緩下來,大公說出了雲天賜那一刻的想法:“你長得真快。半年前你去大離,還是個小孩子。”他輕輕在嗓子眼裡哼了聲,恍如一聲嘆息,但天賜未曾聽得真切,也並未在意,因為父親從來不會嘆息。十五歲的少年只是傲然道:“我不小了,父親,你但有差遣,儘管吩咐便是。”
“那是最好。”大公有些恍惚的回答,眼裡有了些許慈愛的暖,那是他極少出現的神
,起手撫撫兒子柔軟的。
風裡送來隱約異香,大公朝左右看了看,奇道“這是什麼香?你衣服上還燻了香不成?”天賜失笑:“我一個男子,何以薰香?”大公笑道:“那定是跟什麼小姑娘廝混來的香氣。彷彿聽說我兒子一向很受歡
。”天賜猛地紅了臉,忸怩道:“不是…對了,想是老師給我吃的碧水寒的香氣。”
“碧水寒?”大公提起注意“那是什麼?”
“是助我恢復體力的。”天賜便把納天之
華的過程簡略說了一遍,微微得意著“父親,老師曾說,瑞芒國中,沒有人能比得上我的力量!”大公很留神地聽著,道:“原來如此。那可真是好東西,你下回,不妨問問女祭司這丹藥如何煉製。若能廣泛用開,對我們軍隊豈不有利。”他語氣陰沉,天賜注意到了,想了一下道:“是,下回我問問。”大公恢復一慣陰騖的笑容,提起舊話:“關於那女子,你先把她抓回來。”
“明白。”天賜尚不及追問,大公又道:“老狐狸很狡猾,我沒法判斷這個女子究竟起何作用,你也可見機行事。倘若這女子對我們不利,那便――”他住聲,作了個從上迅捷劈下的手勢。
天賜朗聲回答:“遵命!”大公微微頷。此時臉半側,明月照不到的一半臉上彷彿有些陰惻惻的。可惜天賜怎麼也見不著。
他見不著的另有一副景象。黑暗的拐角處,月華雲遺忘的角落,有一雙淺亮如水銀的眸子,恨恨。
大公給天賜兩個人作為此行助手,皇家陸軍團副團長靳離尚和殺手高歌。靳是大公心腹,武功和才幹都高,高歌的身份是殺手,卻從不輕出殺人,他在公府的主要任務是訓練秋花浦死士。這次令他們出馬,一方面是怕天賜次處理大事經驗不足,另一方面則因為啞巴護衛離奇失蹤,大公不確定兒子的武功進境,必須另選高手加以保護。
天賜三人馳出一箭之遠,回頭看看父親沒了蹤跡,便道:“兩位且先行。靳將軍,你持我手諭,速傳命赤德封鎖城門,小心查訪蛛絲馬跡。高先生負責把武寧侯擋於赤德城門以外。”靳、高兩人先答應,繼之又問:“世子您呢?”天賜微笑道:“我得先去一個地方,把我們要找的那個女子再搞得清楚一點。”靳離尚明白他的意思,勸道:“世子,公爺讓您別去蒼溟塔…”天賜一擺手:“放心吧,我豈是那種行事不知眼的人?我自會衡量、把握分寸,也不過半天一天,我就趕上來了,你們把該做的事做好就行。”大公不在眼前,世子的話就是聖意,兩人呆呆望著這個年輕氣盛的少年,不敢再勸,催馬飛騎沒入黑暗之中。
天賜撥轉馬頭,向蒼溟塔去。
父親雖然告訴他蒼溟塔女祭司偏向皇帝,但年少自負的他如何肯信,老師不是口口聲聲道他是瑞芒千年以降的奇才嗎?對他寄望何等之重,舉國無二。他就不信對於重大疑難,女祭司會不置一辭。
他來到蒼溟塔下。
無門的蒼溟塔,周身隱隱盪漾一圈波光水紋,排斥凡人之接近。越近它,越覺它波動搖擺,彷彿那直刺蒼天之塔,只是水中一個倒影而已。
但云天賜毫不猶豫走入那氤氳水氣之中,一伸手,毫不猶豫地按向某處,水波陡然靜止,片刻,古老而繪以神秘花紋的木門漸在青灰塔身上顯。
他抬足入內,陷入漆黑之中。
“世子,你今夜無故到來,有何要事?”清之聲緩緩響起,毫不驚異,似
早已料到他的出現。
少年躬身,答道:“有疑難事,請老師指點。”女子輕輕笑出聲來:“是因為天象吧?”
“正是,請老師指點津。”天賜
際浮上溫軟的笑,這在犀利少年身上實所罕見,因為大公不喜歡看到這會使他面靨顯得過於柔和的笑,而母親雍容公主,一向就不對著他笑。久而久之,少年養成冰劍出鞘般的剛硬。然而,那樣溫暖柔和的笑容,彷彿與生俱來,在某個時刻,突然會侵襲到他
邊,浸透他眼眸,令他冰雪般容顏,多幾分
風化雨的溫暖。
“呃…”那樣誠摯而開門見山的請求,卻使黑暗深處的女子長久沉。
“老師?”
“今夜的天象…”黑暗縹緲之中,女子的聲息幽沉遲疑,宛如嘆息“世子,我以畢生鑽研之功,以蒼溟塔藏書樓之博,也未能窺其全貌。正是,天道無窮,人力有時而窮呵…”天賜未肯放棄,追問:“但那是兇象無疑,可是麼?”女祭司倏然冷笑:“你聽誰說?一知半解,誰敢妄言!此象表面大凶,兇而透吉,福中生禍,變幻無窮,奧妙萬方,我未窺天道,無可說!”一席話說的天賜訕訕,不由笑道:“弟子原知凡俗之見不可信,這才特來請老師指點津。老師即使未能全解,想必亦遠比他人明晰,請老師說出你的卜辭,或可稍減
茫。”女祭司嘆道:“你又錯了。”
“啊?”
“世子,你我雖有師生之誼,但臨大事應當區分公私。今夜星象,汝父恐亦曾告你,事關國體,你雖為世子,亦不當過問。”女祭司對他幾乎百依百順,這是打開蒼溟塔以來,頭一次說出這般峻峭之語,天賜臉上燒,心裡已有些許後悔,想起父親所說,遇大事,蒼溟塔先是向著皇帝。
除了些微後悔以外,更多的是不服氣,怎麼說他都是瑞芒世子,越是“事關國體”他越有知情權的。
“不,你沒有。”黑暗裡,女祭司不容置疑地駁斥了他心內轉念。
“你定是受到了命令?那麼,就按這命令去做好你份內之事吧。”雲天賜心內生起艱澀的不快,第一覺是拂袖而走,剛剛有把這意念轉化為行動的跡象,卻聽女祭司嘆道:“唉…其實,我知道你的為難處。畢竟星墜之表象,你是第一正當其鋒。…不過,只需持正自身,沉著應付,一切均可有驚無險,平平安安。”天賜一愣:石原秀紀的卜辭“有弒君”倘若不指明親疏,以他們這對父子平素之囂張,時人皆有所聞,世子因為不及年老御茗帝過世而下手,可能
確實極大。但是石原秀紀前面還有兩句話“有陰星欺宮,不祥”暗指弒君另有外來人,則瑞芒王室便脫去嫌疑。
如今女祭司忽然出此言,至少透了一個訊息,那“陰星”和弒君關係不大。
有閃爍的光輕微閃現於白衣少年雙眸之內,明知這算是女祭司加以隱晦提醒,可仍不滿於片刻之前老師的空前嚴厲,他並未出口言謝。向黑暗深處微一躬身,意離開。
只走了兩步,女祭司卻又喚住他:“世子慢走。”天賜不解,回等待。
“你從那之後,身體覺得如何?”天賜答道:“功力確有提升,除有些嗜睡以外,無甚異樣。”
“嗜睡?怎麼說?”天賜道:“往常我極少需要睡眠,即使夜晚,只需兩個更次便可補一之疲。但現在一到晚上,若是有事在身,倒也罷了,若無事,獨處或靜坐,便常常亦覺疲憊,忍不住上
安寢。”祭司聽得極為仔細,不時出相應的會意之聲,輕輕笑道“無妨,這都是正常的現象,等你完全接受了天體之力,自當恢復如常。――這,大概需要半年左右吧。”風聲微起,跟著一股
香四溢在周圍的空氣裡,天賜不假思索起手接到,是一顆碧水寒。它
轉的香氣縈繞於鼻端,暗碧
的光華看來是如此新潤可愛,天賜生出微微的歡喜之情,有某種立時將它送入口中的。
“你出外辦事,下月月圓之未必有時間過來,這一顆碧水寒,早
服了吧。”
“多謝老師。”天賜依言送入碧水寒,記起父親之言“老師,我父親說,碧水寒既有神效,能否大批煉製使用到軍隊之中?”
“什麼?
…
”聲音裡顯得有些意外“你服碧水寒之事,竟告訴大公了?”
“碧水寒有異香異氣。”天賜微不妥“不能告訴嗎?”女祭司沉默一會,才道:“大公得知,倒也無妨,只是不必宣揚。”蒼溟塔行事慣於神神秘秘,不可告人,天賜不
鎖眉,聽女祭司淡淡帶笑解釋:“碧水寒以瓊枝海棠、天山雪蓮、千年靈芝以及靈臺瓊花四味為藥引,又集螭龍之血、白虎之心、麒麟之髓、鳳凰之
釀成,最後再用
境紫雲燻醅九九八十一天而成。煉製時間倒不算長,可這哪一味藥引不是機緣巧合才能得到的?且此丹煉成,並非人人均可服用,必須有相應體質及自身深厚功力為基礎,經得起這藥
才行,蒼溟塔歷代煉此丹藥,終無人可遺,積到今
,才有百顆。”這個煉丹的藥方彷彿在哪兒見過,天賜訝然:“我在瑞芒舊藉裡讀到過這一煉方,只道是虛妄而已,誰知真有其事?”女祭司似笑非笑,避而不答:“世子,以你年齡,居然閱得此種舊藉,可也算是博聞廣知了。”她說了這一句,便不肯開口。
天賜告辭出塔,在蒼溟塔待了將近一個時辰,好在他所騎是國內有一無二的神駿,若加快速度,說不定中途還能趕上靳、高二人。
神駿如風,片刻馳出皇城瓊海之外。
他走瓊海通向赤德的捷徑,從一般大道走,需有三四天路程,捷徑只需兩天即到。但這條路一般人不太敢走,沿途都是崇山峻嶺,虎狼成群出沒其間,橫貫瑞芒境的湄江在這一帶有最湍急狹隘處。其險境不可預知,稍一疏忽,速而不達,說不定還把
命送在這“捷徑”上面。
“唏溜溜…”天賜忽而一拉馬韁,沉下臉來,看著擋住僅供一人通行的路口,一條纖細幽薄的黑衣人影。
東方沉黯的極限處,微透一線青曙,正是黎明到來之前明未明的混沌之時,那條黑影幽幽柔柔地斜倚於冰峰枯木,飄搖出塵,看來似有孤清淒涼之
。若非天賜要事在身,對於突事件的警戒百倍於往
,幾乎要以為那是哪家遭遇了傷心事而看不開的少女,在此傷風泣
,自尋短見。
可顯然不是,那女子身負武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