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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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滿屋子裡的人都在笑,連那躲在門背後偷聽的女傭梅也在笑,端著點心出來待客的虞太太也在笑,剛從樓上走下來的虞無咎──頌萍姐弟的父親──也在笑。歡愉的氣息充在屋子的每一個角落。佩悄悄的望著虞家姐妹,奇怪他們家中怎麼容得下這麼多歡樂。連她們選擇的丈夫,都具有高度的幽默。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自己的家,臥病在的母親,白髮蒼蒼的老父,少年夭折的弟弟…唉!天下有那麼多不同的家庭,為什麼她家就該獨獨承受人生的至悲和愁慘?她想得出了神了,想得忘記自己身在何處了…直到頌萍的母親虞太太叫了她一聲:“佩!”

“噢!”她回過神來,睜大眼睛看著虞太太。

“什麼時候喝你的喜酒呀?”虞太太笑嘻嘻的問。

“哦,這…”她的臉紅了,想起林維之。林維之,維之,維之,維之…也曾山盟海誓,也曾互許終身,也曾共享歡樂,也曾計劃未來…可是,維之,維之,你人在天涯,心在何方?她的臉由羞河邙變成蒼白了。

“知道嗎?”頌蘅搖撼著母親,仍然像小女孩似的著母親。

“佩是我們這一群裡第一個男朋友的。她念大一的時候就和工學院那個林維之戀愛了,大三就和他訂婚了…那時候,何子堅還沒認識我呢!”

“哦!”虞太太的笑意加深了。

“原來你早就訂了婚啊?那麼,怎麼還不辦喜事呀?”

“人家林維之在國外呀!”頌蘅說。

“國外?”接口的是頌超,他正一瞬也不瞬的看著佩,看著她那由紅變白的面頰,看著她那逐漸失去血的嘴:“他在國外做什麼?”他魯的問。

“唸書!念博士!”頌蘅瞪著頌超:“人家可不像你這樣沒出息,林維之發誓要拿到博士學位才結婚!”她轉頭對著佩,收起了笑,認真的問:“真的,佩,他的書到底念得怎麼樣了?有沒有回國的打算?依我說啊,有個碩士學位也可以對家裡代啦,你還是寫封信催他回來,把大事辦一辦,我急著要喝你的喜酒呢…”

“是啊!”虞太太接口:“你們這一代的女孩子,談到結婚都像談到坐牢似的,躲得個快!我像你們這個年齡呀,已經是三個孩子的媽媽了…”佩忽然覺得頭暈目眩,覺得這屋裡那麼多人,那麼多說話的聲音,那麼嘈雜,那麼亂哄哄而又笑語喧譁。她頭昏,心臟絞扭,雙手發冷…她再也坐不住了。忽然間,她就站起身來了,很快的,匆匆的,像要逃避什麼似的說了句:“對不起,虞伯伯,虞伯母,我要回去了。”

“幹嘛?”頌蘅一怔。

“多坐坐,咱們還有好多話要聊呢!”

“不了。”她勉強的笑笑。

“改天吧,等你度完月再說。我還要回去改卷子,明天一早還有課。”

“等一下再走,”頌萍熱心的挽留著,看看手錶:“坐到十點鐘,我們也要回家,可以用車子順路送你回去!怎麼樣?”

“不,不,”她慌亂的搖著頭,虛弱的微笑著:“我真的回去還有事!”

“這樣吧!”頌超突然跳起來說:“我送你一段路,我正想出去散散步。”佩看了頌超一眼,那傻小子一臉的天真,眉間眼底,仍然稚氣未除。她忽然想起弟弟佩華,假若佩華不死,今年大概也這麼大了。她深了口氣,搖搖頭,不能再想佩華了。否則,她總有一天,會變得像母親一樣,整個神崩潰,想到這兒,她就不自覺的渾身掠過一陣寒顫。

終於,走出了虞家的大門。街道上,那涼的,暮時節的風,帶著輕寒對她撲面而來,她再深了口氣,好像有什麼無形的重擔,正壓在她口上,使她無法呼,無法透氣。虞頌超走在她身邊。一反在家中的“調皮”他走在那兒,出奇的安靜,只是不時悄悄的、默默的看她一眼。他似乎在想著什麼問題,什麼心事,由於他那麼安靜,走了好長的一段路,佩都幾乎忘記了他的存在。然後,忽然間,他的話就魯莽的冒了出來,一下子打破了寂靜的夜:“他──本不想回來了吧?”

“什麼?”她一驚,蹙起了眉頭,一時之間,完全不知道他的意思。

“你說什麼?誰?”

“那個林維之,”他盯著她。

“他並不想回來吧?他拿不到博士學位?也不準備回來了,是不是?”她站住了。慢慢的,她轉過身子,抬起頭來,正視著他。正視著這個大男孩子,正視著這個若干年來,在她生命里本不存在的男孩子。她凝視他,從那睫深處凝視他。街燈正照在他臉上,月光也照在他臉上,他的臉是一片坦坦然的真摯,那對大而亮的眼睛,像兩面小小的鏡子。她幾乎可以在他瞳仁中看到自己的反影。當你面對一份真實的時候,你就無法再欺騙自己了。

“你怎麼知道?”她問。

“我有三個姐妹,”他認真的、坦率的說:“我是在女孩子堆中長大的,我看慣了姐姐們的歡樂和幸福。每次,當她們談到婚姻和男朋友的時候,她們的眼睛就發光了…而你,你沒有。你很煩,你很憂愁。所以,我想…那個林維之,他是不會回來了。”她的睫閃了閃,睜大眼睛,她不很相信似的再去看他。不可能的!她沒有被虞家三姐妹看透,卻被這稚氣未除的男孩子所看透了!她深刻的去打量面前這張臉,她只看到一份最最坦白的直率,和一份最最真摯的關懷。這使她又閃電般的想起佩華,假若面前的男孩是佩華,她也一定瞞不過他的。想到這兒,她覺得眼眶溼潤了。她垂下眼瞼。

“你對了。”她喑啞的說:“他不會回來了,即使他回來,也不是我的了。”

“怎麼說?”他追問著。

她再度抬起睫,看著他,一本正經的說:“他去年已經結了婚,娶了另外一個女孩。”他睜大眼睛,微張著嘴,燈光下,他那短短的頭髮,那寬寬的額,和那微張著的嘴,顯得驢驢的,傻傻的,憨憨的…卻也是天真的,可愛的,純摯的。他好半天,才深了口氣,吶吶的、笨拙的說:“對不起,我不該去提他。我不知道,已經糟糕到這個地步。真的,我不該去提他…”

“不要抱歉,”她很快的打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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