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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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宗揚對廣源行內部的情形有些好奇,“他們怎麼自己鬥起來了?”

九不管事,總有人想多管一些,又有人不想被人多管一些。”一個商行都這麼多事,只能說權力爭奪無處不在。程宗揚摸了摸下巴,“那蘇沙怎麼沒趁機把李宏殺了?現在長安大亂,多好的嫁禍好機會。”

“他是怕我說出去。畢竟我知道的太多,又不能把我也殺了。”程宗揚關切地說道:“他不會對你下手吧?”黎錦香出一絲嘲諷的笑意,“你可知道,蘇沙今往宮裡送了一萬金銖,絲香料如是。”

“這就搭上線了?”程宗揚嘖嘖讚歎。別的不說,人家這嗅覺和行動能力堪稱一,是個人才。

廣源行原本選擇與田令孜、李昂一邊,看到風頭不對,立刻跳船,扭頭又搭上了仇士良。關係也不是隨便就能拉上的,不可能蘇沙平白送仇士良幾萬金銖的錢物,仇士良就把他引為心腹。

這裡面的關鍵在於周飛救下仇士良僅存的兒子,還是能傳宗接代的那個,堪稱仇家的救命恩人。以仇士良的情,有仇報仇,有恩報恩,無恩無仇就是隨便捏的路人。蘇沙通過周飛的“功勞”搭上仇士良,在徹底攀附上之前,不會對周飛動手,甚至還要賣力捧著這位爺。

也就是說,已經姓蘇的唐國廣源行,至少短時期內不會迫黎錦香。

這丫頭心眼兒太多,回答個問題都這麼繞,要不是自己智商夠用,差點兒都被繞進去,忘了問的什麼。

程宗揚笑嘻嘻道:“自家的夫君成了大英雄,覺怎麼樣啊?周夫人?”

“他這兩面上不動聲,但走路時腳趾都抬高了幾分。那位周夫人每曲意奉承,滿眼崇慕地看著他淺薄的傲態,只覺得陰門作癢,恨不能被他的仇家踩在腳下,用皮鞭打一番才好。”你還真是……程宗揚無言以對。

程宗揚半晌才道:“委屈你了。”

“你說那位周夫人嗎?她活該。可惜眼下還有件事,只能改天再跟你一起羞辱她了。”黎錦香說著,拿出一隻半舊的荷包。

程宗揚打開來,拈出一張疊好的素柬,攤開一看,差點兒沒氣死。

信中只有寥寥數語,什麼錦衾含香,光將洩。長夜難眠,憂思難解,於十六王宅安樂公主府上,翹首以盼,坐待黎明……

信中文字語焉未詳,就像是閨中女子信手塗鴉。但落到知情人手裡,那可真是懂的都懂了。

“這賤婢,要造反啊!”自己三令五申,不許呂賤人自作主張,結果一轉臉的工夫,呂賤人又搞出這種事來,竟然拿著莫須有的把柄來威脅黎錦香——把主人的話都當放了嗎?

程宗揚黑著臉收起素柬,“這事我來處置。”黎錦香淺淺笑道:“妾身倒也想見見那位在府裡當家的娘娘呢。”程宗揚一陣火大,“她當個家!哪兒輪到她當家?”就信上這麼幾句沒頭沒尾的話,居然還透出一股當家主婦頤指氣使的口吻,程宗揚也是服了。

冷靜下來,程宗揚搖頭道:“十六王宅到處都是閹黨,萬一被人看到,太危險了。”

“那就改再拜會這位娘娘好了。”黎錦香並未強求,她轉身行,又提醒了一句,“李輔國傍晚帶了大批人馬入宮,似有大事。”李輔國果然入了宮。兩相印證,今夜深宮之內,必有駭人聽聞之事。

程宗揚不想讓黎錦香牽涉到危險中,轉過話題道:“你這麼晚回去,會不會不安全?”

“你是說少夫人那位夫君?”黎錦香機之極,自然聽出他的弦外之音,輕笑道:“他對少夫人畏之如虎,每不等入夜必會召集手下,去辦他的大事,直到天明方散。你說,他不會是好男風吧?”程宗揚不知道擺什麼表情才好。說出真相來安她,周飛只是被小賤狗咬了才不舉?那不是給自己找事嗎?

“那位小女忍雙手已經能動了。程侯若有閒暇,不妨來看看她。”黎錦香略一招手,信步踏入陰影,衣袂聲響,已是芳蹤杳然。

程宗揚在樹下立了片刻,良久才嘆了口氣。以自己的勢力,庇護黎錦香並非難事,把她往舞都一送,自己就不信廣源行有本事破城!

問題是黎錦香外表安靜優雅,內裡卻極有主意。在廣源行這處魔窟內求存多年,心早已錘鍊得剛毅無比。她母親因為她幼時失言,自殺未遂,被送至廣源行總行,在接回母親之前,她絕不會放棄一線機會。即使時刻踏在生死線上,稍有不慎便會粉身碎骨,也不會回頭。

程宗揚勸說的話語到了嘴邊,卻難以吐,畢竟黎錦香心念已決,自己的勸說只是徒亂人意而已。在化解她的心結之前,只能設法替她保密,以免被廣源行覺察。

想到這裡,他心頭更是火大。呂雉這賤人,實在太過分了!就算她不知道內情,也不該這麼胡來。黎錦香暴身份,這不是害人嗎?

※※※※※永嘉坊與十六王宅僅隔一坊,不過片刻,程宗揚便越牆而入,潛入安樂公主的府邸。

安樂公主作為李昂嫡親胞妹,極受寵愛,雖然年紀尚小,所賜的宅院卻頗為不俗,比幾位親王的宅院還廣闊幾分,只比楊玉環的鎮國大長公主府略小一些。

此時夜已深,府中寂無聲息。安樂公主被接入宮中之後,幾名管事的太監也一去不回,府里人心浮動,已經有僕役偷了府裡值錢的物品,趁亂悄悄溜走。

這種事情程宗揚管不過來,也懶得管。他躍上銀安殿的飛簷,略微分辨了一下方位,然後看向東北角一處院落。

那處別院引入龍首渠的活水,做了一個小小的池塘。小樓臨水而設,緻雅潔。安樂喜歡貓狗魚鳥之類的小動物,甚至專門在別院建了一座苑林,用來養她喜歡的小兔子——這些都是她自己說的,她還擔心自己沒回去,家裡的僕役忘了喂小兔子。

果然,別院的小樓上懸掛著一盞宮燈,上面寫著“兔苑”。

程宗揚推門而入,剛一邁步,險些被絆倒。

室內扔滿了檀木和樟木的箱子,鑲金嵌玉的七彩羅裳丟得到處都是。偌大的房間裡,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

“搞呢你們!”正在嘻笑的孫壽與成光齊齊跪倒,像馴服的羊羔一樣伏下身子,嬌聲說道:“主子。”安樂公主穿著一件金絲紋飾的硃紅紗衣,小臉白白的,見他進來,張了張小嘴,然後“哈啾”一聲,打了個噴嚏。

孫壽道:“奴婢在給嬛奴換衣服。”

“爐火都沒生,不怕把人凍死?”孫壽小聲道:“原本有爐火的……”程宗揚摸了摸尚帶餘溫的銅爐,“玩得太高興,給忘了?”成光賠笑道:“嬛奴衣裳好多,奴婢們想給她挑件開苞時用的,一時挑花了眼,忘了炭火。”

“呂賤人呢?”程宗揚黑著臉道:“讓她過來!老爺要把她腿打折!”

“不要……”說話的卻是安樂公主,她怯生生地說道:“求求你了。”

“呃……”程宗揚沒想到出言求情的會是安樂,一問之下才知道,呂雉那賤人竟然不聲不響去了宮裡,說是要把蕭太后解救出來,好讓她們母女團聚。

作為君王的皇兄再無力庇護家人眷屬,原本皇室中備受寵愛的掌上明珠,如今只剩下孤零零一人。安樂就像是一個第一次被丟出家門,獨自走夜路的孩子,既彷徨無依,又滿心恐懼。

呂雉應諾讓她們母女相聚,對安樂而言,如同黑暗中一絲光亮,本是無法抗拒的誘惑。

程宗揚突然體會到賈文和的心情,下面的人不聽話,真他媽的心累……

呂雉的心思並不難猜。她在內宅地位模糊不清,但怎麼看也高不到哪兒去。為了出人頭地,不居於人下,她也是費盡心思。別人沒救出來的人,她能救;別人做不到事,她能做;出入宮,如閒庭信步——這些足夠在內宅一眾侍婢,尤其是唐國收的新人面前樹立起絕對的威信。

更要緊的是時機難得,不抓住這短短几天的時機,等到紫丫頭回來,她再想折騰,也只能忍著。

程宗揚望著坊外的宮牆,心裡生出一絲擔憂:自己要是偷偷入宮,老賈不會被氣死吧?

※※※※※秘閣內聲犬馬,歡歌無限,羅令卻是臉蒼白,心裡七上八下。

旁邊的魚弘志也不比他好多少,下傷口的痛楚,再加上心頭的驚懼,讓他手腳都不住發抖。

程元振也留了下來,充作監軍。他親熱地扶在魚弘志腋下,笑道:“今兒個是正月十八,昇仙的黃道吉。你這位上仙接引使,可是唱的主角兒。”魚弘志嘴哆嗦著,扯出一個慘淡的笑容。

外面傳來鐵甲碰撞的聲響,不知從哪裡來的軍士將秘閣團團圍住。雖然沒有一兵一卒現身,巨大的壓力卻彷彿透過秘閣,使人不過氣來。

程元振森然一笑,“請吧。”魚弘志深了一口氣,然後招手示意。

一陣“軋軋”聲響,懸在閣壁上的吊橋緩緩降下,落向峰頂的舍。

魚弘志踏上吊橋,程元振緊隨其後,還不忘示意羅令跟上。

羅令渾渾噩噩跟在後面,連額頭的冷汗也忘了擦。

歌謠聲、歡笑聲、絲竹聲、管絃聲、鷹嘯犬吠……混雜成一片難以分辨的噪音,雲霧般從腳下絲絲縷縷升起。

原本充滿歡慶的樂曲聲,透過吊橋上木板的縫隙,彷彿被拉長變形,變得喑啞而遲緩,忽遠忽近,飄忽不定,如同來自詭秘的異界。

往下看去,架鷹走犬的錦衣少年散佈在湖光山之中,宛如盛景的畫面卻是支離破碎,身影彷彿被突然抹除,又突然出現,忽東忽西,時隱時現。

船頭岸上的歌舞伎,動作像是突然間凝固一樣,變得一動不動,肢體卻彷彿被無形的力量拉扯,不斷扭曲拉長。白美的纖纖玉指變得又尖又利,宛如白骨磷磷的鬼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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