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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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國駐留長安的使臣死在窺基弟子手中,童貫倒是幸運躲過一劫。他昨晚胡亂睡了一夜,早早便起身在門外候著,見程宗揚帶著人馬出來,立馬把碗一丟,匆忙跟上。
宣平坊有一眾護衛在,還算平安,向西出了坊門,昨晚聲勢浩大的僧眾已經不見蹤影,能看到對面永寧坊的坊門被燒了半邊,沿街家家閉戶,人人自危。
程宗揚沒有進坊,直接沿大路往北,途經親仁、安邑、宣陽諸坊,亂象愈演愈烈。尤其是鄰近東市的宣陽坊,本是京兆府所屬的萬年縣衙所在,京兆府少尹羅立言帶著屬吏作亂,連帶著長安、萬年兩縣的縣衙也遭了殃,縣令、主簿都被神策軍抓走,衙門被砸得稀碎。
堂堂縣衙遭了兵災不說,昨晚周圍的無賴們聚集起來,打算搶奪東市那些有錢的店鋪,卻被商賈們聯合反抗,帶著保鏢和傭兵們打退。那些無賴吃了虧,跑到相鄰各坊搶掠,眼見著以往如同鬼門關一般的縣衙如今空無一人,忍不住又去搶了一把,順帶點了火,將衙門的卷宗付之一炬。結果火勢一起,整座衙門都沒保住,這會兒已經被燒了個光。
街上行人絕跡,偶爾有內侍領著神策軍的士卒路過,看到隊伍前方漢宋兩國的旌節,也無人過來盤問。
向北的平康坊青樓遍地,是長安有名的銷金窟。城中大亂,此地也不免岌岌可危,好在他們的青樓生意平裡免不了與地痞們打
道,無非是拿出大筆錢銖來破財消災,倒不至於被燒殺一空。
程宗揚以商人自居,來長安之後,連在各方之間周旋,居然還沒有進過長安城聞名遐邇的東西兩市。此時東市大門緊閉,戒備森嚴,看起來比自己那邊的防衛還嚴密些。
再向北,崇仁、勝業、永興諸坊都是一副劫後的殘破景象,東側的安興坊同樣也遭了火災,這會兒還有青煙未散。
路過坊門時,正遇到一行人馬從坊中出來。披著貂裘的魚朝恩端坐馬上,神情肅然,不苟言笑。
程宗揚勒住坐騎,等魚朝恩到了面前方才拱手,“魚公公。”
“原來是程侯。”魚朝恩道:“紫姑娘可好?”魚朝恩口氣平淡,就像拉家常一樣,但此言一出,程宗揚卻彷彿受到山嶽般的壓力,呼
都為之一窒,勉強道:“有勞公公動問,還好。”
“殤老狗就這一獨苗,小心些吧。”魚朝恩說著策馬而行。
程宗揚心頭髮沉,姓魚的死太監是什麼意思?明示他跟黑魔海的關係?暗示小紫出了意外?還是說,他拿小紫來威脅自己?
正瘋狂轉著念頭,魚朝恩又策馬折了回來,帶著一絲無奈道:“別多想啊。咱家是怕大祭的事出了岔子。姓殤的作惡多端,保不定誰盯上紫姑娘了呢?”程宗揚點了點頭,“多謝魚公掛念。”
“長安城八方風雨,難得平安。若是無事,還是早些離開吧。”魚朝恩說完,重新折而向南,與程宗揚等人背道而行,漸行漸遠。
程宗揚打馬而行,一邊攤開手掌,在口抹了一把,擦去掌心的冷汗。
跟魚朝恩對騎而談,不戒備是不可能的。他一直沒看明白,魚朝恩在這次宮變中,到底扮演的什麼角?他那個便宜侄女,風
女道姑魚玄機,又藏的什麼玄機?
還有鄭注,作為李昂最信任的大臣,鄭注幾乎是憑一己之力慫恿李昂誅宦,卻在最緊要關頭泛舟河上,跟楊玉環扯了一堆不著邊際的淡,有這麼閒的嗎?更別提齊羽仙那賤人,這種事她們怎麼可能不上一腳?
程宗揚猛地勒住馬,坐騎發出一聲嘶鳴。
童貫立刻拔劍,左右虛舞作勢。鐵中寶握住刀柄,警惕地望著周圍,南霽雲和獨孤謂各自勒住坐騎,遊目四顧。
程宗揚緩緩吐了口氣,卻是不知不覺來到了大寧坊。
三前的那個夜晚,自己就是從此處狼狽駛入坊中。鄭賓駕車,韓玉、戚雄等人護衛在側,還有臨時加入的石家護衛,曲武和範斌……
程宗揚一言不發地勒轉馬頭,踏入大寧坊。一路行至十字街心,然後轉而向南,臨近坊門處,再轉而向東。
“是這邊吧?”獨孤謂點了點頭,“是。”他指著旁邊一堵短牆,“大夥兒就是在這裡分頭走的。”程宗揚下了馬,一手扶著短牆,立了一會兒,然後往北行去。
韓玉、曲武等人的音容笑貌猶在眼前,卻已是生死兩隔。還有範斌的重傷,驚理的斷腕,泉奴的失蹤……
路過空置的岐王府,獨孤謂也不心頭五味雜陳。他就是在這裡和程宗揚換了衣冠,衝出去顯
行蹤,然後被人抓到,下了京兆府的大獄。
原以為此番命難保,就算不死,也會免官去職,
放千里,自己奮鬥多年,仕途到此為止。卻不料一夜之間,天翻地覆,好端端辦差的同事成了亂黨,京兆府自少尹羅立言以下,幾乎盡數下獄。倒是自己這個不受上司信重的倒黴鬼被排除在外,莫名其妙地躲過一劫。
世事無常,福禍難料……
獨孤謂搖了搖頭,俊臉出一絲苦笑,接著一怔,哎?這
覺……頗有些奇怪啊?
想當初自己兢兢業業辦差,各種倒黴事上趕著往自己頭上撞,大事小事只要沾上,自己就是背鍋的命。好處一點沒有,頂雷永遠是頭一個。這回京兆府從上到下都遭了大劫,自己一個待罪之身,卻得脫大難。莫非……自己真的轉運了?
獨孤謂神陡然一振,再看向程宗揚的眼神都不一樣了——自己都是沾了這位貴人的福氣啊。
一行人沿著當的路線在巷中兜兜轉轉,從坊南來到東側興唐寺附近,護在鞍旁的南霽雲忽然
了
鼻子,伸手扯住轡頭。
旁邊是一處圍著高牆的大宅,一股若有若無的血腥氣正從牆內飄來。
程宗揚與獨孤謂對視一眼,然後同時躍起身,攀上牆頭。
※※※※※第783章·獨柳這處宅邸兩人來過,只不過當躍入時,
面撞上一群蹲著吃餑餑的光頭,這次觸目所及,沒有了趾高氣昂要跟自己辯經的信永方丈,只有遍地屍骸。
獨孤謂倒了口涼氣,“渾府這是……被人滅門了?”鐵中寶
頭看了一眼,也不
齜牙,“太狠了吧?一家老小都不放過?”杜泉躍上牆頭,蹲身掃視一圈,說道:“渾家三代高官,是長安城裡有名的富戶。多半是被賊人盯上,趁亂殺人越貨。”獨孤謂搖頭道:“未必是賊人下的手。”鐵中寶道:“為啥?”
“你看,渾家的家主雙手反綁,咽喉中刀,蜷膝倒臥,並無掙扎痕跡。顯然是被人捆綁帶至此處,然後按住肩膀,引頸就戮。”獨孤謂指點著說道:“其他人等也是一般。周圍的僕役,傷勢多在後頸、後等處,應該是見主人被殺,倉皇逃奔,被人追上砍殺。若是被賊人破門搶掠,豈會如此?”童貫也湊出頭來,小聲道:“難道是被官軍滅的門?”
“不好說。”獨孤謂道:“但若是官軍奉命而來,應該會將其下獄,嚴加拷掠。行事如此倉促,倒像是私下所為。當然,也不排除賊人冒充官軍,將其誘騙至此,再行殺戮。”鐵中寶道:“劫財就劫財,用得著把人都殺了嗎?”
“老鐵這話正說到斷案的本了。”獨孤謂道:“兇手滅門的動機,究竟是劫財,還是另有其因?”童貫道:“不是為財,難道還有別的緣故?”程宗揚開口道:“渾家跟窺基有關聯?”信永等人當
斷不會無緣無故躲在這裡,還連油炸餑餑都吃上了。杜泉道:“渾家這位家主,是窺基的記名弟子。”童貫眼珠一轉,“下手的是
人!怕事後被揭穿,才要滅口!”
“哎,這位小公公,很機啊。”鐵中寶道:“獨孤郎,你能看得出來是誰幹的不?”獨孤謂搖了搖頭,“這哪裡看得出來?除非過去仔細察驗,找找兇手有沒有留下什麼痕跡了。這種大案,真要查肯定能多少查出來些線索,只是沒了苦主,未必有人去管。”說著他心裡泛起一絲酸辛,若論查案,六扇門的泉捕頭比自己高明十倍,可惜伊人行跡全無,生死難測。
程宗揚凝視良久,然後冷冷道:“活該。”渾家既然與窺基勾結,當的血債,自然少不得他們一份。自己不報復回去就是好的,難道還要替他們找出兇手,討個公道?
“不管了,走。”眾人離開渾宅,程宗揚折而向西。
獨孤謂提醒道:“咱們那天沒去過西邊。”
“知道。”程宗揚道:“我去一趟上清觀。”獨孤謂撓頭不解,還是策馬跟上。
上清觀同樣大門緊閉,此處是道門重地,倒沒有賊寇過來騷擾。
童貫上前叩了叩門,尖著嗓子道:“漢國輔政大臣,宋國戶部侍郎,佩漢宋兩國使印,舞陽侯親臨造訪!爾等速速啟門相!”院中的樓觀上有人張望了一眼,隨即觀門大開,幾名道士出來
接。
程宗揚下馬道:“我與趙道長相識已久,聽說道長受了傷,過來探望。”一名長鬚的道人稽首施禮,“有勞程侯探問,請進。”程宗揚一邊走一邊隨口攀談道:“道長是長青宗門下?”
“不敢。貧道譚長元,出自太乙真宗。”
“哦?”程宗揚看了他一眼,“是哪位教御門下?”
“林之瀾林教御。”藺採泉繼任掌教之後,太乙真宗出奇的低調。尤其是這回秋少君升為教御的大典,太乙真宗在各處的門人都應召返回龍池,沒想到在這裡能遇上一個。
自己跟太乙真宗打過的道何止一二?只不過跟自己來往的都是王哲、藺採泉、秋少君,當然還有卓雲君這樣的高層,尋常門人全然不知自己與太乙真宗的淵源,只當自己是遠來的貴客。
程宗揚沒有出什麼異樣,“趙道長傷勢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