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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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宗揚一看這陣仗,就知道正門是走不得了。自己一面,立刻就會成為眾矢之的,一人聊上一句,這一整天都不用幹別的了。

好不容易避開賓客,從角門回到府內,程宗揚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就看到一大群婦人正由嫂夫人王蕙陪著,浩浩蕩蕩地前往花廳。這些是各家的內眷,前來拜會新人。她們都是豪門貴婦,一舉一動都讓人挑不出半點錯處,只是不免有些好奇,一介商人之女,為何會受到長秋宮的青睞,成為舞陽侯這位新貴的正夫人。

有內眷在,不好過去打擾,程宗揚索去了內院,準備找盧景與斯明信兩人聊聊。路過一處廂房時,他停下腳步,在門扉上叩了幾下,然後排闥而入,朗聲笑道:“賈先生身體可好了些?”賈文和額上纏著白布,臉青中透白,顯得氣血不足,他面前的書案上整整齊齊擺放著成堆的簡牘。主公進來,他只略微舉首示意,然後又繼續審閱簡牘。

“昨天怎麼沒見到賈兄?”賈文和淡淡道:“舊主薨逝,賈某有孝在身,還請見諒。”天子的喪禮都被人拋到腦後,偏偏還有人給被定為逆賊的舊主公守孝,聽起來都矯情。不過除了賈文和,給郭解服喪的王孟也沒有面,程宗揚也不好指摘什麼。

他在書案對面坐下,伸頭看了一眼,只見簡牘上全是數字,“這是什麼?”

“官府歷年來的田地、人口、稅賦。”統計的重要不言而喻,只不過單純的數字太過枯燥,自己實在沒有心思,也沒有力去梳理這些基礎數據。程宗揚倒有些好奇一位漢國的謀士,能從這些數字中看出些什麼門道來。

“可有什麼發現?”賈文和終於抬起眼,“劉驁前車之鑑,程侯且當謹慎。”程宗揚笑道:“那可是天子,跟程某有什麼可比的?”

“敢問程侯,天子權秉何在?”

“你是說權力的基礎?”程宗揚想了想,然後坐直身體,認真說道:“依我看,天子能夠掌握權力,基一方面來自於貴族,包括宗室、外戚、世家,這些世家位於漢國的最頂層,獲得他們的支持,就能保證權力的穩定;其次來自於政治架構,包括朝廷的職官、吏員、武將,掌握了朝政,就能保證權力的運行。當然,只有這兩者還不夠,另一方面在於士人。士人壟斷了文化權力,為天子行使權力提供了至關重要的理論基礎。三者缺一不可。”賈文和放下簡牘,雙手抱膝,仔細看著程宗揚。

“怎麼?”程宗揚挑了挑眉,“以為我只是個既貪財又好,無非有點狗屎運的昏庸之輩?”

“程侯過謙了。”

“行了。老賈,你看我說的對嗎?”

“程侯此言,對,也不對。時移境遷,如今的漢國已然今非昔比。”賈文和推開簡牘,“如今漢國的世家不僅佔據大量田地,同時又能入朝為官,並且還不忘治經問學。此事自太后垂簾之初發韌,二十年來,愈演愈烈。如今的世家,已經不僅僅是連阡累陌的地主,而是內治經學,外接諸侯,上至朝堂,下至商行,累世高官,聲名遠揚,坐郡而守的門閥。”程宗揚知道,歷史上漢國世家作為新興勢力,崛起的勢頭無可阻擋,由單純的地方豪族,演變為集地主、官僚、士人,乃至商賈、軍閥於一身的門閥,但沒想到賈文和能從一堆數字中看出苗頭。

“這和劉驁的死有什麼關係?”

“程侯不覺得世家所染指的少了一樣嗎?”程宗揚琢磨了一下,“外戚?”

“呂氏世稱後族,獨掌後宮。呂冀何以能在宮中橫行無忌?正因後宮妃嬪除呂氏一族以外,皆為寒素。而劉驁偏偏扶立了一名歌姬為皇后。這皇后之位一眾勳貴、世家都無從染指,劉驁卻要打破常規,帝位安能持久?”程宗揚皺起眉頭,自己原以為將趙飛燕扶上太后之位,便能天下太平,聽老賈的意思,好像自己想得簡單了。

“程侯今入宮,敢問觀如何?”程宗揚脫口道:“冷清!”

“府上呢?”

“車水馬龍,賓客盈門。”

“何也?”程宗揚再也坐不住了,起身踱著步子。對比長秋宮的冷清,舞陽侯府簡直熱鬧得像是拍賣場。要知道自己來到漢國僅僅不過數月,飛身一躍就站上了權力的巔峰,賈文和方才追問天子的權力基礎,自己的基在哪裡?

在於朱老頭。

自己是站在朱老頭的腦門上,才得到漢國上層的普遍默認。但這樣的基並不牢固。劉驁扶立趙飛燕為後,以致身殞,自己扶立趙飛燕成為太后,又會召來多少忌憚和惡意?何況劉驁還是名正言順的天子,自己只有一個遮遮掩掩的私生子名頭——想起這事程宗揚就覺得鬧心,天知道外面的謠言傳成什麼樣子了,可自己偏偏還沒辦法撇清。

程宗揚停下腳步,“先生有以教我?”賈文和細長的眼睛光澤微閃,“敢問程侯志在何處?”

“我說了你別笑我——我就想當個富家翁,平平安安地做些生意,賺點錢,好好享受生活,不用擔什麼風險,費什麼心思。”

“富貴閒人豈是易得?”賈文和淡淡道:“程侯此志,比起併八荒、逐鹿天下也不遑多讓。”程宗揚苦笑道:“還是你理解我。”

“程侯既有此心,唯有以退為進。只是,”賈文和頓了一下,緩緩道:“進難,退亦不易。”

“可不是嘛!”程宗揚幾乎要拍大腿了。

直到坐到眼下的位置上,他才知道退一步有多難。這麼多賓客紛至沓來,無非因為是自己手中的權力能夠給他們提供足夠的利益。一旦自己放棄權力,主動退讓,趨之若鶩的賓客們只會認為自己在權力鬥爭中落敗失勢,眼看著自己這個炙手可熱的新貴變成炙的肥,天知道有多少垂涎三尺之輩趕來要分一杯羹。到時候別說平平安安做生意,死無葬身之地都有可能。這就好比兩軍相逢,一路高歌猛進便也罷了,一旦出現頹勢,局面瞬間就會崩盤。

“由此觀之,主上的天子教育委員會,倒是一著好棋。”自己拿出教育委員會均分利益,純粹是歪打正著,但也恰恰是因為自己沒有獨霸天子的野心。也正是因此,才會有這麼多人試圖與自己合作,而不是敬而遠之。

不過程宗揚在意的是賈文和的態度,他在今談中,頭一次稱自己為主上。而且更讓人奇怪的是,老賈一直慫恿自己拉桿子與漢國對著幹,怎麼突然之間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鼓動自己以退為進呢?

賈文和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雙手抱膝,微微仰身,“今秋大旱,霍子孟等人正為此焦頭爛額,主上與其臨危受命,不如退而守拙。”這是讓自己避事,一旦漢國因為災情生亂,也好推卸責任——看來漢國的旱災真是不輕。

漢國家底雄厚,在六朝中首屈一指,府庫所藏錢粟堆積如山。但前面剛因為內亂燒了武庫,多年積累付之一炬,接著又出現大災,再厚的家底也經不起這般折騰。

賈文和話說到這個地步,程宗揚下定決心,洛都這個是非窩不能再待了,儘早前往舞都,先把自己的封地拿到手再說。

他拍板道:“把這邊的事辦完,我就動身去舞都。”

“主上若是要在境中大興商業,還請邀眾同行,好示人以誠。”這是讓自己邀請各方勢力一同前往封地,展現出共同開發的誠意。程宗揚笑道:“好主意!多謝先生指點!”等程宗揚興沖沖離開,中行說從屏風後面出來,他攏著手,睨視著賈文和,冷笑道:“毒計啊。你是打算拿那些人當人質?你把他給走了,皇后呢?讓她死在這兒?”

“未雨綢繆而已。”賈文和道:“我倒是想知道,誰會對皇后下手?”

“還能有誰?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呂家那幫雜碎少不得要折騰。”提到呂氏,中行說就沒好話,他湊到賈文和麵前,仔細看著他,“我怎麼就沒看出來,你這人心思這麼狠毒呢?以退為進啊,退到牆角可就出不來了。”

“你看錯了。我只想致太平而已。”

“攪得天下大亂,殺得人頭滾滾,然後天下太平?”中行說道:“我賭一文錢,你肯定有主意能平掉這些亂子。”

“有。但我不想說。”

“太好了!”中行說撫掌道:“跟我想的一樣。順便告訴你,老蔡也是這麼想的。不過他是想趁亂把債主都死,再順手撈點錢。”

“蔡公子素負雅志,非是凡人。”

“提醒你一下,你那點伎倆,小心別被姓秦的看穿了。”

“賈某何嘗想瞞過秦會之?彼此意會,便已足矣。”

“好!好!好!”中行說道:“看來大家心思都一樣,就等著漢國再大亂一回,最好死個皇后、天子什麼的,然後他北上平亂,就該登基做天子了。”

“賈某倒也罷了。倒是閣下,難道也想讓程侯當天子?”

“那當然。”中行說貼到賈文和耳邊,小聲嘀咕幾句。

賈文和神情怪異地看著他,“這彎子繞得太大了吧?”

“你就說行不行吧!”賈文和抱膝思索良久,最後道:“那便祝閣下心想事成了。”

“當然要成!”中行說道:“劉驁雖然沒有拿我當朋友,但他不仁,我不能不義。這事兒就這麼定了!”※※※※※第637章·賞罰程宗揚渾然不知自己手下的謀士、閹奴們正在上下勾結,八方串連,為他能當上天子百般算計。他這會兒滿心都想著賈文和方才那番話,賈文和所言雖然不乏危言聳聽,但一番言語鞭闢入理,令人聞之如同撥雲見。尤其是以退為進的主張,與自己的心思不謀而合,使他大起知己之。驟登高位那點隱隱的惶惑和憂慮揮之盡去,整個人都輕鬆起來。

雲如瑤在接待各府來的內眷,程宗揚去找養傷的盧五哥,卻遇見哈蚩跟阿合馬正在給高智商拉筋。獸蠻勇士的修煉從來都是簡單暴,阿合馬踩住高智商的左腳,掄起木杖往他腦後一砸,高智商一頭栽倒,本能地邁出右腳支撐身體,這邊哈蚩勾住他的腳跟一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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