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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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事與願違,程宗揚剛打起神出了靜室,還沒來得及去找阮香琳,就遇上匆忙趕來的程鄭。
幾不見,程鄭整個人都瘦了一圈,一臉的憔悴。從陶弘
那裡賒欠來的貨物數目巨大,林林總總足有上百種之多,涉及各行各業。自己只不過昨晚熬了一個晚上,可程鄭自從接手這批貨物,只怕就沒睡過一個好覺,著實累得不輕。但也虧得程鄭各行各業的生意都涉及過,才能把這上百種貨物安排得井井有條。換自己出馬,就算累死也搞不定。
程宗揚笑道:“程大哥來得巧,正好趕上吃飯,我一會兒讓人下廚做道西湖醋魚,保證地道!”
“怕是吃不成了。”程鄭苦笑道:“剛接了一張帖子,有人請客。”程鄭草草說了原委。接手陶弘擔保的貨物之後,程鄭趁著雲氏拍賣出手了一批貴重物品,餘下的都是些價廉量大的
常用品,比如皮貨、布料。眼下趕上洛水停航,物價水漲船高,程鄭除了出貨,還不時
作資金入市回購,人為造成短缺,整
忙得腳不沾地。
誰知今天店鋪一開張,突然風頭大變,不但平從他這裡進貨的本地商賈一個不見,連他派去收貨的小廝也吃了閉門羹。
直到方才,程鄭接到請柬,卻是洛都幾位同行邀他吃頓便飯,據說怕他瑣事纏身,好心把生意上的往來都停了,讓程掌櫃能騰出時間,安安心心地吃頓飯。
程宗揚訝然道:“都停了?”程鄭道:“只剩了些散客,和本地商號的生意往來不管進出都已經停了。”
“好嘛,剛做了幾天生意,這就有人眼紅了。”程鄭道:“宴無好宴。那些商家都是有後臺的,只怕是看上了我手裡這些貨物,要獅子大張嘴。”程宗揚道:“作東的是誰?”
“田榮。”程鄭道:“田家是洛都數一數二的商賈,號稱金銖百萬,富可敵國。如今當家的是田甲,田榮是他長子。作陪的有鹿家的鹿玉衡,吉家的吉策,邊家的邊寧……”程鄭一連說了七八家,都是洛都數得著的鉅商大賈,其中頗有幾個參與過瓜分雲家的拍賣會。
“都是洛都商家的頭面人物啊。”程宗揚道:“他們吃相這麼難看,也不怕噎著自己?”
“他們多半是串連好,要我好看。我來是想問問,他們若是張嘴,我讓是不讓?若是要讓,分寸怎麼拿捏?”程宗揚想了一會兒,“我跟你一起去。”程鄭搖手道:“我知道你這邊事忙,這次來就是找你討個主意,赴宴的事我自己去便是。”
“一頓飯的時間還是能出來。”程宗揚想起那隻密封的銅匣,“正好我也想去見識見識,洛都的商賈有多財大氣
。”那些貪得無厭的商賈讓程宗揚心頭火起,渾然忘了剛才要睡阮女俠的打算。這邊阮香琳草草用過飯食,便要了熱水洗沐更衣,然後
心修飾了一番。
仔細拂好髮絲,扶了扶髻上的釵子,望著鏡中妝扮一新的麗人嫣然一笑,阮香琳款款起身,娉娉嫋嫋地往內宅走去。
離他的住處越近,阮香琳心頭越是火熱,甚至還有一絲久違的羞怯。好不容易走到廊下,卻看到他正從房裡出來,和一個商人打扮的中年人匆匆離開。
阮香琳心裡一沉,變得空落落的,說不出是失望還是委屈。
他腳步停了一下,像是看到這邊的人影,然後轉身走過來,口氣隨意地吩咐道:“我出去一趟,你先去安歇,下午過來說話。”阮香琳福了一禮,方才那點委屈不翼而飛,心裡一下變得甜起來。
※※※※※漢國通常是兩餐,請客一般安排在下午申時,賓客盡歡之後,趕在宵之前散席。但此刻剛過午時,治觴裡已經車馬成群。
今赴宴的都是洛都的富商豪賈,場面自然不小,單是各家帶來的僮僕就有數百名,一個個衣衫鮮亮。相比之下,單車赴會,只帶了一名車伕一名隨從的程鄭,就顯得寒酸了許多。
田榮三十來歲年紀,身材胖大,舉止頗為倨傲,見到程鄭只隨意拱了拱手,對他身後的跟班連眼角也沒掃一下。
專做皮貨生意的吉策倒是十分熱情,拉著程鄭的手噓寒問暖說了半晌。程鄭是生意場上的老手,慣會逢場作戲,言談間似乎全無芥蒂。
在座的商賈也一一過來見禮,眾人絕口不提售之事,像是多年的老友一樣談笑風生。
酒過三巡,程鄭放下酒樽,笑道:“在座的多是行裡前輩,今相召,不知有何見教?”布料商鹿玉衡年過四旬,相貌清雅,看上去不像商賈,倒更像是斯文士子。他一邊把玩著
間的玉佩,一邊笑道:“原也無甚大事。只不過我等忝居商賈之列,這洛都城內百萬黎庶,每
吃穿用度,半數都要經過我等之手,今
相邀,也是親近之意。”程鄭連聲道:“不敢!不敢!程某隻是個行腳的小商販,怎敢與諸位高賢相比?”木料商許景道:“程掌櫃何必客氣?誰不知道程掌櫃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大手筆攬下晴州商號的餘貨,如今正在洛都大展拳腳?”程鄭拿捏著分寸,一邊哈哈大笑,一邊回了幾句捧場的話。眾人既然不提,他也樂得繞圈子。兩邊你讚我一句,我誇你一句,互相吹捧多時。程鄭使出渾身解數,嘴巴跟抹了
似的,高帽子一頂一頂奉送出去。
田榮不耐煩地冷哼一聲。
這邊終於按捺不住了。程鄭停下話頭,笑用短匕切了片鮮炙的羊
,慢慢嚼著,暗暗打點起
神。
洛都大糧商邊寧笑道:“說起來,再有兩月便是年關了。不過呢,近來物價漲得太快,我們倒是沒什麼,可方才鹿兄也說了,這洛都城黎庶百萬,衣食住行樣樣都要用錢,物價高漲,百姓人心難免浮動。我等都是在冊的商賈,自然要替朝廷分憂。所以呢,想大家坐下來談一談,怎麼把價格壓下來?”繞了半天圈子,終於說到正題。程宗揚心下佩服,這幫商賈一張嘴就把黎民百姓掛在嘴邊,明明心懷叵測,偏要說得冠冕堂皇,這無恥的風範真值得自己多學學。
程鄭出一臉憨厚的笑容,點頭道:“邊掌櫃說的有道理。”眾人都等著他表態,卻沒想到程鄭就說了那麼一句,便再無下文,反而又
刀切了條羊
,吃得津津有味。
邊寧只好道:“這壓價的事,還想聽聽程掌櫃的高見。”
“哦,哦!”程鄭下
塊,“高見沒有,說來我還糊塗著呢,不知道列位說的壓價是什麼意思?”鹿玉衡咳了一聲,“往年臨近年關,物價總要上漲一兩成,但如今離年關尚有兩月,物價便漲了五成有餘,依我看,眼下還是先降上四成,給年關留些地步才合適。”在座的眾人紛紛應是。
“鹿先生,賬可不是這麼算的啊。”程鄭叫苦道:“往年洛水臨近年關才停航,今年卻足足早了兩個多月,單是運價漲了就不止五成。還有車馬腳錢,諸位都知道,入冬以來,城裡草料漲了兩倍,城外道路也不太平,這幾樣加起來,成本就漲了多少?諸位高賢都是洛都本地人士,哪裡知道我們這些外地商販的辛苦啊?別人看著我店鋪裡的貨物漲了價錢,可程某拍著良心說,賣的就是成本價,一文錢都沒敢多賺。”
“呯”的一聲,田榮把酒樽扔在案上。
“大夥都是做慣生意的,賺多賺少心裡有數,你用不著給我哭窮!”田榮毫不客氣地說道:“我就一句話——回去把你的價錢給我降下來!”在座的都是生意人,本來你好我好一團和氣,田榮突然來了這麼一手,連程宗揚也不住心頭一震。
程鄭面上笑容不改,和風細雨地說道:“田少爺這話怎麼說的?”田榮冷笑道:“你一個外來的商戶,攀上呂侯爺當了個不著邊的門客,又花錢改了商籍,就敢趁著這關口播雲雨、囤積居奇——以為我們洛都的商家都是吃素的嗎?”程鄭懵懂地說道:“田少爺這話我可聽不懂了,物價上漲又不是漲我程鄭一家的,有錢大家賺,有財大家發,這是好事啊。我又不是壓價出售,搶了大家的飯碗,怎麼就惹到田少了呢?”吉策打圓場道:“田少的意思呢,生意講究的是細水長
,不可竭澤而漁。眼下物價漲得太快,難保有不少人在背後戳我們的脊樑骨。說起來,田少這番提點這也是好意。”程鄭道:“漲價的事也不是我自己說了算,物以稀為貴嘛。要不各位高賢商量商量,怎麼把洛水漲起來,這物價不就下去了嗎?”田榮剛要發怒,吉策搶先道:“看看!看看!老程你又急了吧?洛水這事咱們管得著嗎?”許景笑道:“程掌櫃這話有點不著邊了。咱們今天坐一塊兒,也是商量個主意,免得招人記恨。”場還沒有圓完,田榮便森然道:“洛都這地方,可不是你一個外來商販說了算的。程掌櫃以為我們不知道,你手裡那批貨都是晴州那幫商蠹的?紅口白牙跟我們扯什麼運費,以為我們都是傻子?”鹿玉衡清了清嗓子,“依我看,程掌櫃手上那批貨有些多了,程掌櫃自己照應不過來才亂了頭緒。”眾人紛紛道:“這話在理!”
“程掌櫃,不如大夥替你分分憂?”程宗揚一直默不作聲地聽著,這會兒才終於聽明白了。
陶弘擔保的貨物,都來自在洛都經營的晴州商人。晴州商人的店鋪被封,這批貨物無處可去,陶弘
轉手
給程宗揚,既給了程宗揚一大筆用來經營的本錢,也幫晴州那些商人的積壓貨物找到下家,大夥各得其利。
問題是程氏商會拿到這批貨物之後,趁著洛水停航、運費高漲的時機大肆抬價,數之內就將物價拉高到一個令人咋舌的位置。眼看著物價一路飛奔,洛都本地的商賈有心
上一腳,卻發現程鄭手裡的貨物全是晴州商人積壓在洛都的,就擱在本地倉庫裡面,可謂是近水樓臺。而洛都本地商賈前期因為晴州店鋪被封,大量搶佔市場,出貨量大增,庫存所剩無幾,結果如今貨物大都堆在洛水下游,眼下正靠著小艇一點一點駁運到偃師碼頭,再大車小車運往洛都。多付出的運費成本不說,單是運輸效率就不能忍,等他們貨物到齊,黃花菜都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