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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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漪蓮出一絲奇怪的表情,“三個月?奴婢只怕做不到。”

“為什麼?”

“因為再有一個月就該封凍停航了啊。”程宗揚愕然道:“洛水不是號稱溫洛,從不結冰嗎?”何漪蓮解釋道:“洛水本身極少封凍,但遇到極寒天氣,上游的支大半會封凍結冰,下游雖然無冰,但上游水量減少,以前能航行的河段都成了淺沙洲,除了小筏子,尋常的船隻都無法航行。今年入冬早,天氣寒冷,最遲到冬至,上游就該封凍了。因此有經驗的商家都會趕在大雪之前,把貨物運完。”程宗揚暗叫僥倖,自己只聽說洛水不會結冰,便以為洛水是終年通航,準備配合陸路運輸,用兩個月時間慢慢提價,這時才知道一個月後洛水的航運就會停止,其他商家都會趕在這一個月內備貨。如果按原來的計劃,等自己動手,別人的貨物早運完了。

“你跟我去趟洛都。”何漪蓮不明所以,但立即答應下來。

尹馥蘭道:“奴婢……”

“你先留在這裡。需要的時候,我會讓人來找你。”尹馥蘭只好羨慕地看著何漪蓮跟隨主人離開。

※※※※※敖潤蹲在巷口東張西望,見到程宗揚的身影剛張開嘴巴,隨即看到他身後跟著一名陌生女子,又連忙把嘴巴閉上。

程宗揚走的是背巷,向敖潤略一示意,進了那處用來掩人耳目的客棧。馮源正在櫃上,見家主進門,一邊上來,一邊奇怪地看著那女子。

程宗揚道:“這位是洛幫的何幫主。”馮源連忙拱手施禮,“原來是何大當家。”何漪蓮含笑還了一禮。

程宗揚道:“你陪何幫主去北院,一會兒商量點事。”北院是文澤故宅,商議要事才會啟用,尋常賓客本不可能入內。馮源改容相向,原本的客氣中多了幾分慎重,“何幫主,請。”馮源帶著何漪蓮離開,敖潤才開口道:“蔡公公來了。”

“來了多久?”

“有一陣子了。”

“我去見見他。你去通知班先生,還有老吳、老匡和高智商他們,半個時辰之後在北院議事。雲老哥和程大哥若是不忙的話,也請他們來一趟。”敖潤應了一聲,前去找人。

程宗揚回到內院,遠遠便看到會客的大廳門窗敞開著,負責守衛的韓玉釘子一樣站在門口。

程宗揚往堂上看了一眼,“門窗開這麼大,不冷嗎?”韓玉道:“是秦夫人吩咐的。她說男女室內獨處,不方便關門窗,開著門好避嫌。”

“太見外了。蔡常侍那是什麼人?”程宗揚不以為然地說道:“太監啊。能算男人嗎?嫂夫人也太仔細了。”程宗揚說著踏進門內,面就看到蔡敬仲那張死人臉。他陰惻惻說道:“我都聽見了。”程宗揚打了個哈哈,裝傻道:“什麼?”

“你在背後說我壞話。”程宗揚果斷不認,“你聽錯了。”蔡敬仲冷哼一聲,扭頭看著王蕙,“你說的不錯。太后多半會應允。”王蕙道:“北宮能拿出多少?”蔡敬仲思忖了一下,“千萬可期。”王蕙道:“太少。”

“太后只是魚餌。”

“或者我們換個一個方式呢?”王蕙道:“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願聞其詳。”

“常侍可知陽武侯?”蔡敬仲微微點頭。

“若是為了對付陽武侯,太后能拿出多少錢呢?”

“傾家蕩產,在所不惜。”王蕙淺笑道:“傾家蕩產倒不至於,但十萬金銖,北宮想必拿得出來。”

“如何取信?”

“拙夫與石敬瑭相莫逆,請他演出戲,亦不甚難。”蔡敬仲蒼白的手掌輕輕拍了一記,“大善。”程宗揚在旁聽得一頭霧水,沒來由的一陣心驚跳,“你們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呢?我就出門一天,難道錯過什麼要緊的內容了?”王蕙溫柔地笑道:“是這樣的,妾身聽蔡先生說了前後手尾,方知蔡先生布局深密,思慮周全。既然安排停當,不妨多借一些。單是天子的話,所得錢銖亦不甚多,不若連太后那邊也一併借了。”這跟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樣啊!自己還以為王蕙是要勸說老蔡,讓他收手,誰知道這嫂子一聽有門路,立刻改了主意,而且單是宰天子一刀還嫌不夠,竟然慫恿老蔡連太后的私房錢也一併宰了。

程宗揚突然有種引狼入室的覺,誰會想到王蕙不替自己分憂解難,反而跟蔡敬仲狼狽為呢?讓他們湊到一起,殺傷力翻著倍地往上升。一個女子,一個被割過的小人,聖人早就說過,這兩種人他都搞不定。

程宗揚滿心後悔,真不該讓臣兄出去辦事,他家這嫂子看著斯斯文文、溫柔可親,但真不是什麼善茬,沒有老爺兒們管著是不行啊。

雖然面前只有一個女人,一個死太監,程宗揚卻油然生出一種覺:他們人好多,我上去也是白饒……

程宗揚硬著頭皮抵抗道:“太后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平白拿錢?”蔡敬仲道:“戊土。”

“什麼意思?”王蕙微笑道:“宮裡如今都在傳言,蔡常侍從上古典籍之中,尋得一處寶藏,竟有戊土生金之能。只要將錢銖埋入土中,便可逐月收割,每次可收穫一成的生息。”

“每月收一茬?”程宗揚轉頭對蔡敬仲道:“你這是種地呢?還是養豬呢?就算養豬也沒這麼快吧!”蔡敬仲徐徐道:“世間五行,土載其四。土生金,金生水,是謂五行相生。生金當逢戊申,次年則為己酉,戊己屬土,申酉屬金,正為戊土生金之相,唯有此年配出戊土,方可生金。六十一甲子,每六十年方有一次,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一旦錯過,唯有再等六十年。”程宗揚捋了半天,也沒明白,索道:“今年是戊申年嗎?”

“不是。”

“那還說個啊!”

“上古寶藏,有術有土。配土需等戊申年,元土則不必。元土久,須以金銖為引。一經煉化,可收割十二月生息。”

“還有使用壽命?”程宗揚斜眼看著這個大騙子,“太后信嗎?”王蕙道:“妾身想來,太后多半是不信的。”

“太后都不信,天子就能信嗎?”程宗揚道:“天子子可能差了點,但絕對不是傻子。”蔡敬仲道:“如果太后信了,天子會信嗎?”怎麼又繞回來了?呂雉的智商好像比劉驁還高一點吧?

王蕙道:“所謂戊土生金,太后和天子自然不會信的。即便他們信了,也只會讓蔡常侍獻出戊土。”程宗揚連連點頭。這事他聽著本就是個死局,太后和天子若是不信,蔡敬仲再折騰,這戲也算唱到頭了;太后和天子若是信了,讓他出戊土,老蔡這戲當場就要穿幫。反正不管太后和天子信不信,蔡敬仲肯定沒有好果子吃。左右都是個死,老蔡就算真是妖,又能玩出什麼花來?

蔡敬仲蒼白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淡淡道:“假若我與太后合謀呢?”程宗揚心裡“咯噔”一聲。

“若是我告訴太后,她只需略出些錢,蔡某對外放出風聲,就能引得天子重金來投。太后肯不肯呢?”程宗揚終於懂了,這是連環套啊。呂雉不是傻子,本不會信什麼戊土生金的把戲,但如果能狠狠坑天子一把,她肯定不介意投些錢銖作餌。這樣呂雉以為她是與蔡敬仲合謀坑天子,卻不知她宮裡的奴才這麼膽大包天,連她也一併算計了。

“這就是你剛才說的一千萬錢?”

“正是。”蔡敬仲道:“我跟秦夫人商量了一下,太后那點錢太少,要另找個由頭問她要錢。”

“朱老頭?”蔡敬仲和王蕙同時點頭。

王蕙道:“以石敬瑭當餌,詐稱可以重金買通殤侯身邊的衛隊反水。只要能取信太后,十萬金銖她想必也是肯掏的。”蔡敬仲道:“太后的錢也不能白拿,待見過石敬瑭,蔡某便稟明太后,對外放出風聲,就說太后出資十萬金銖,由蔡某運作收取利息,一來掩人耳目,二來引天子上鉤。太后自無不許……”蔡敬仲與王蕙相視一笑,程宗揚卻覺得頭皮發麻,“你們能騙過呂雉?”

“別人也許不好說。但石敬瑭……”王蕙莞爾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程宗揚與石敬瑭打道不多,聽老秦說也是個能屈能伸的狠角,但他真的能騙過呂雉?程宗揚真不大相信。

王蕙道:“聽說上清觀的卓教御與紫姑娘相莫逆,蔡常侍遊說太后時,最好能請卓教御入宮一趟。”這思路跳得太快,程宗揚覺有點跟不上,想了一下才轉過彎來,“代表太乙真宗?”

“正是。”卓雲君代表太乙真宗入宮,與呂雉合謀共誅鴆羽殤侯,負責牽線的蔡敬仲會顯得更有說服力。再加上石敬瑭反水……

程宗揚忽然發現,這事越說越像了,眼看著真能辦成。他掙扎道:“秦家嫂子,咱們開始可不是這麼說的啊。”王蕙笑道:“妾身見過蔡常侍,便改了主意。以蔡公之能,大事可期。”

“可這是詐騙……”王蕙道:“妾身有一言,敢請公子知聞。”

“嫂夫人儘管說。”

“拙夫每獻一策,必前思後想,久而不決,雖然周密,但失之謹慎。如今洛都形勢瞬息萬變,豈可拘泥?以妾身之見,當斷則斷,當舍則舍。”程宗揚不由得正襟危坐,“請嫂夫人指教。”

“公子始終不如此行事,無非是不肯負人,特別是徐常侍吧?”程宗揚沉默片刻,然後嘆道:“說起來,徐常侍還真是夠對得起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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