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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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宗揚正了正身形,“既然如此,咱們就說正事吧。”
“急什麼?”陶弘道:“我這趕了一天的路,可還餓著呢。先開筵席,咱們邊吃邊聊。對了,程兄,我還沒問你呢,你在臨安好好的生意不做,怎麼來漢國了?”程宗揚苦笑道:“一言難盡。”陶弘
微笑道:“單是首陽山的銅礦,未必能讓程兄親自跑一趟吧?”首陽山銅礦在漢國寂寂無名,在臨安卻是街知巷聞,以陶弘
的耳目,當然不會不知道。
程宗揚道:“我可不比陶兄家大業大,這銅礦對我來說也不是小利了。”
“銅礦難道還比得上程兄的錢莊嗎?”陶弘笑道:“紙鈔可是點紙為金、無本萬利的營生。”就怕他不提,只要他有興趣,什麼都好說。程宗揚哈哈一笑,“陶兄既然這麼看好紙鈔,有興趣參一股嗎?”
“哦?”陶弘目光微微一閃。他對程宗揚此行的目的心知肚明,江州還款在際,以江州的財力肯定是還不上的,程宗揚邀自己在洛都見面,無非是為此緩頰。可程宗揚一開口,就拿出紙鈔的股份,這麼大的手筆,怎麼也不會是隻因為江州的欠款吧?
陶弘心念電轉,本來想一探究竟,這時又耐住
子。
如果換作別人,陶弘早已擺明車馬,將還款的條件一列,不答應就拉倒,陶氏錢莊有的是辦法收回欠款。但自從聽說程少主不僅在晉宋兩國播雲
雨,如今又在漢國立穩腳跟,陶弘
驚訝之餘,也多了些別的念頭。
陶弘沉
著未曾開口,只聽環佩輕響,一名麗人緩步而出,柔聲道:“公子。”陶弘
撫掌讚道:“果然是國
天香!和程兄的美姬一比,這些婢子都成了燒火的丫頭。”程宗揚也沒想到,雲丹琉一旦換上女裝,居然女人味十足。雖然不施脂粉,但肌膚姣麗,眉目如畫。她身著曲裾,腕帶玉環,長髮梳成雲髻,頭上的鳳尾金簪,耳後的紅寶石墜子,
間的羊脂玉佩,無不襯托出她動人的風采。尤其是她神情間那種低眉順眼的柔婉,讓程宗揚都不敢相信眼前的麗人真是那個只喜歡靠拳頭說話的雲大小姐。
雲丹琉這會兒扮的是姬妾,當然不會給她另開筵席,只按照規矩,依著主人屈膝跪坐,為主人斟酒佈菜。
陶弘讚道:“如此美
,當浮一大白!”說著舉觴道:“酒來!”美婢斟上酒,陶弘
一飲而盡,接著摟過那名美婢,剩下半口又渡到她嫣紅的小嘴裡,然後哈哈大笑,一副放
形骸的花花公子模樣。
自己要學他這模樣照搬著來一套,雲丹琉就算不當場翻臉,事後也鐵定要砍死自己。程宗揚只能裝模作樣地摟住雲丫頭的纖,把觴中的烈酒一口氣喝完,一滴都沒敢留。
早已準備好的菜餚水般送上,兩條赤鰭金鯉是從池中剛剛撈出來的,現殺現做,只略用了一點鹽調味,滋味便鮮美無比。然後是搗珍、炮豚、漬兒羊、淳熬……之類的漢國珍餚,比起當
自己請友通期吃的,無論材質還是烹飪的手法都更勝一籌。
主菜除了赤鰭金鯉,還有一道烤炙的金鵐。金鵐只有雞蛋大小,除去頭爪,烤得通體金黃。程宗揚正打算像吃烤鵪鶉那樣撕開品嚐,雲丹琉卻用銀匙將整隻金鵐盛起,送到他嘴邊,一邊小聲傳音,“含著。”程宗揚依言將金鵐整個含到口中,輕輕一
,一股熱
湧入喉中,整隻金鵐彷彿一團酥滑的油脂,濃香四溢。
陶弘半閉著眼睛,彷彿陶醉一樣品嚐著金鵐的美味,良久才嘆道:“這金鵐是世間絕品,一隻便價值萬錢。可惜每宴只能品嚐一隻。”程宗揚還是頭一次吃金鵐,要不是雲丹琉指點,剛才就要
怯了。他笑著讚歎道:“果然是世間絕品!每宴一隻便已足夠,再多吃就要折福了。”陶弘
拍著大腿道:“程兄說的沒錯!咱們這些人最要緊的是什麼?不是生意,更不是賺錢!最要緊的是惜福養生,多活些年,才好多享受些。”程宗揚心頭微動,這才是世家子弟吧,什麼奮鬥努力,對他們來說都沒多少價值,他們唯一在乎的就是養生和享受了。
“程兄來嚐嚐這餞。”陶弘
笑道:“此地不比盤江,時鮮少了些,程兄切莫見笑。”席間除了菜餚,還有各
瓜果。如今已是初冬,漢國酒席上用得多是乾果,金錢豹奉上的卻有不少時鮮果子,甚至還有幾隻北方少見的椰子。如果算上成本的話,已不是一般的貴重了。
聽到陶弘提及盤江,程宗揚只微微一笑,也沒有接口。這兩年時常有人打聽他的背景,可南荒哪裡是那麼容易走的?除了雲家的商隊,連能穿過白龍江口的都寥寥無幾,更不用提南荒深處的盤江。外界關於盤江程氏的消息,全是自己通過各種渠道放出去的,
本不擔心有人揭穿。
席間的酒水也不是尋常的陳釀,而是蒸餾法釀出的高度酒。雖然比不上程宗揚從前喝過的高度白酒,但也是六朝少見的烈酒。兩人談笑風生,觥籌錯,旁邊的美婢更是殷勤服侍,在席間歌舞翩躚,以娛賓客。她們笑語晏晏,雖然只有一主一客,卻使得賓主盡歡。那種嬌媚的姿態,連雲丹琉的風頭都蓋過了。
半個時辰之後,陶弘已經面
醉意,摟著美婢笑道:“程兄這位美姬……尚不解風情啊。”雲丹琉臉上一僵,她臉都快笑疼了,結果就得了一個不解風情的評價,這簡直是對自己這番辛苦努力的惡毒嘲諷。她突然有點後悔,今天來這裡也許是個錯誤,萬一因為自己的緣故,把那個無恥之徒的事情搞砸了,那可怎麼辦?
程宗揚笑道:“陶兄這就不知道了,如此美人,可要仔細調教才得趣。就好比這搗珍,須得多番炮製,細細品嚐才有滋味。”陶弘一愕,然後大笑道:“妙!妙!妙!以美食比美人,別有趣味。慢慢炮製,細細品嚐……程兄此言,陶五受教了。來!我再敬程兄一杯!”兩人各自飲盡,準備好的五斤烈酒已經下去大半。陶弘
喝起了興致,讓人又送上一罈,程宗揚推辭道:“這一罈我已經儘夠了,再多我可撐不住了。”
“撒謊!”陶弘毫不客氣地揭穿他,“我可是聽張侯爺說過,程兄酒量如海,千杯不醉。”
“張少煌?你就聽他吹吧。”程宗揚順口道:“你是在哪兒見的張侯爺?”
“還能是哪裡?當然是臨安。”陶弘玩笑道:“張侯爺在臨安如魚得水,怎麼捨得回去?”
“還是因為江州之事?”陶弘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聽說宋國因為方田均稅法,各地都出現歉收,如今正有意與晉國商談平糴。”程宗揚知道,歉收的不僅是宋國,晉國的糧食產量也同樣大幅下跌。平心而論的話,這事九成都是天災,但陶弘
言語中透
出來的意思,宋國正有人把此事往方田均稅法上推。項莊舞劍,意在沛公,看來賈師憲又要焦頭爛額了……
“聽說程兄名下的商會,囤積了不少糧食,”陶弘道:“不知程兄是否肯割愛呢?”程宗揚心裡微微一震。沒想到陶弘
放著紙鈔不提,居然提起糧食。晴州氣候適宜,土地肥沃,而且耕作技術遠超他處,雖然只有一州之地,但
通的糧食不遜於六朝,可以說晴州商會是六朝最大的糧商。陶弘
如果向自己賣糧食,那絲毫也不奇怪,可他竟然反過來向自己收購,這試探的意味未免太過明顯……
程宗揚訝道:“陶兄坐擁晴州,竟然還要向小弟購糧?”
“千里不販糴,百里不販樵。”陶弘道:“晴州的糧食哪裡比得上本地的方便?”
“臨安的水路與晴州相連,販運糧食也用不了多少成本吧?”陶弘誇張地嘆了口氣,“奈何晴州與建康無水路相連?”雲丹琉怕
出破綻,一直低著頭,聞言不
悄悄舉目,看了陶弘
一眼。建康與雲水通航的唯一渠道,就是籌備中的廣陽渠,這是雲氏的
臠,絕不容人染指。陶弘
提及此事,讓她立刻戒備起來。
程宗揚拿起酒觴,徐徐喝完,然後放在案上,“糧食之事不必再談。”陶弘手指輕輕敲著几案,笑道:“那程兄想談什麼呢?”雲丹琉心裡打鼓,一手挽袖,一手執壺,努力作出溫婉的樣子斟上酒。
程宗揚舉觴道:“我先敬陶兄一杯。”陶弘用三
手指托起酒觴,淺淺飲了一口,微笑道:“程兄,你不會給我出難題吧?”程宗揚道:“當然不會。”陶弘
道:“江州的借款是我親手放出去的,本來利息已經極低了。如果再延期,我可沒辦法向家裡面
待。”程宗揚一臉鄭重地說道:“我可以給陶兄打個五十萬金銖的欠條。”
“噗!”陶弘剛喝的酒頓時全噴了出來,“多少?我沒聽清!”※※※※※第522章·拼酒程宗揚伸出一隻手,張開手指,“五十萬。”
“程兄,你知道五十萬金銖是多少嗎?”陶弘叫道:“那可是一百萬貫!十億銅銖!”程宗揚嘆了口氣,“我知道很多。”陶弘
下意識地叩著几案,片刻後揮了揮手,“你們都出去。”美婢放下玉匙銀箸、酒具樂器,悄無聲息地退到樓外。倒是那個程少主帶來的姬妾,主人沒有開口,她也沒有起身,仍留在席間。
陶弘看了雲丹琉一眼,沒有說什麼,然後轉過目光,靜靜看著程宗揚,心下不住盤算。
程宗揚也坐直身體,努力壓下酒意。陶弘人醉心亮,這一仗有的打了。
“孟掌櫃當時借貸,本息合計不過二十三萬金銖。”
“沒錯。除了這二十三萬,剩下二十七萬都是我這次借的。”
“開什麼玩笑!”陶弘有些失態地叫道:“那二十三萬金銖讓你一句話就不還了?還要再借二十七萬?”
“不是不還,是延期。”
“我說程兄,你不會以為我陶氏錢莊的錢是好借的吧?”陶弘道:“上次我給你的利息可是特例!特例!你可以打聽打聽,我們陶氏錢莊向外借貸,什麼時候月息低於四分的?五分、六分也是常事!若按六分計,你一年單是利息就要還三十萬,而且還是先扣息,你拿到手是二十萬,一年後還五十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