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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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國昌抬起蒼老面容來,說道:“老臣以為,賈子鈺少年英才,將略無雙,正如前漢之衛霍,乃為國朝一時氣運所孕,於虜事當有大用,望聖上察其秉、才幹,善用之。”崇平帝聞言,瘦松眉之下的眼眸看向楊國昌,目光就有些驚訝,道:“楊卿此言,倒是讓朕出乎所料。”只能說,既已決定告老歸鄉,也就去了私心。

楊國昌默然片刻,說道:“但賈子鈺年紀輕輕,如按著這般勢頭,以後勢必成為權臣,少年封侯,縱觀青史未曾有也,老臣為聖上憂懼。”既然如衛霍,那就如衛霍一樣,英年早逝,這樣於國於家才是社稷良臣。

所以,為了大漢,待遼東平定,賈子鈺當死!

那樣於大漢社稷才是一樁幸事。

崇平帝面不變,問道:“朕有何憂?”這樣的言論,他已經聽了不知多少次,可以說耳朵都快磨出繭子來。

楊國昌道:“周公恐懼,王莽謙恭未篡時,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偽復誰知……聖上雖有囊括四海之心,中興社稷之志,但畢竟將邁知天命之年,老臣請聖上為後繼之君計,不得不防,賈子鈺大似忠,臣恐桓趙之事未遠。”崇平帝面微頓,目中閃爍了下,說道:“楊卿多慮了,我大漢立國之正,遠邁前代,天下士林歸心,億兆黎民仰望,況有異姓為王,與國同戚,縱觀青史都罕有如此厚待功臣,賈子鈺赤子之心,如真有那等悖逆之舉,則人神共棄,楊卿無須擔憂。”楊國昌聞聽此言,也不再相勸,說道:“聖上為英明之主,老臣不須多言。”崇平帝眸光眯了眯,吩咐道:“戴權,攙扶楊閣老起來。”楊國昌之言,他自然有所考慮,如今的賈子鈺,本就沒有那等勢力,至於以後……

所謂試玉還須三滿,辨材須待七年期,如果子鈺真的在平定遼東以後,不知進退,漸跋扈,那時再做剪除也不遲。

他並非沒有後手佈置。

戴權此刻臉上已是一片蒼白,心頭湧起驚濤駭,輕手輕腳將楊國昌攙扶起來,思忖著君臣二人之言。

這楊閣老告老回鄉之前,仍不忘永寧侯……

崇平帝看向那頭髮灰白的老者,說道:“金陵四季如,楊閣老可以南下將養幾年。”這等閣臣致仕以後,往往不許待在京城,可能會擾亂朝政,大多數會放到南京,但有時候南京也不妥,就讓返回家鄉。

故而天子之言更像是試探。

楊國昌蒼聲道:“聖上,老臣十餘年未曾回鄉,還請聖上允准老臣落葉歸,頤養天年。”崇平帝默然片刻,目光看向那老者,對上那並無偽飾的眼神,說道:“如卿所願。”當然,這般回去以後,楊國昌仍要上疏乞骸骨,經過幾次挽留,然後體面離開,這也是剛剛楊國昌提及三十年舊情的用意。

楊國昌聞言,也不再多說其他,朝著那中年帝王拱手一禮:“老臣告退。”說話間,拿著烏紗帽向著殿外徐徐而去,蒼老身軀行走的姿態略有幾分蹣跚,背影在崇平帝眼中都句僂了許多。

此刻天將近晌午,冬頭高懸天穹,有氣無力地照耀在屋簷琉璃瓦上的積雪上,滴答、滴答的積雪融化聲落在玉階上,襯得天地格外寧靜。

而楊國昌獨自一人出了宮殿,立身在身後高大、巍峨的殿宇廊簷下,不由抬頭看了一眼天穹,皺紋凹陷的眼窩微微眯了眯,一時間竟有些眩暈。

這方宮城殿宇,此生應再無歸來之期了……

定了定神,揮了揮手,沒有讓戴權相送著,沿著長長的石階一級一級的向著宮門走去,猶如下山之旅人。

戴權看向楊國昌,目送了一會兒,這才返回殿中,近前服侍。

含元殿內,崇平帝端坐在金鑾椅上,目光望著遠處的殿門方向,兩側窗扉透過的冬光稀疏地照耀在澄瑩如水的地板上,無人知這位天子在想什麼。

過了一會兒,戴權小心翼翼說道:“陛下,正午了,該傳膳了。”崇平帝幽遠的神情迴轉過來,掐掉心頭的一絲莫名悵然心緒,說道:“擺駕坤寧宮。”而後,崇平帝在一眾內監和宮女的簇擁下,向著坤寧宮浩浩蕩蕩而去,冬的寒風喧囂而過,在屋嵴廊簷發出“嗚嗚”之聲,吹在臉上帶著幾許寒意。

未及宮中,面見著一個內監,跪將下來,稟告道:“陛下,太后懿旨,重華宮的上皇有事,召陛下和皇后娘娘過去。”崇平帝面頓了下,看了一眼重華宮方向,沉聲道:“朕這就過去。”說話間,鑾駕向著重華宮而去。

重華宮,端明殿內殿的暖閣中陳設美奢麗,宮女和內監垂手而立,正在煮著茶湯的爐子都都冒著熱氣。

此刻,隆治帝坐在黃帷幔垂掛的榻上,明顯比著上次地龍翻身之時要蒼老許多,原本還是有著灰間雜的頭髮此刻全數雪白。

馮太后,宋皇后俱在不遠處坐著,端容貴妃也落座在繡墩上,麗人清冷玉容上在凜冬之中,瓊鼻之下的兩瓣紅,有著梅花般的嬌豔明麗。

“兒臣見過父皇。”崇平帝進入殿內,在馮太后與宋皇后的親切目光下,朝著那黃袍老者相拜道。

“平身吧。”隆治帝坐在榻上,手中正自拿著一本書。

“謝父皇。”崇平帝面澹漠,在繡墩上落座。

隆治帝蒼老眼眸明亮熠熠,盯著崇平帝,問道:“聽宮中內侍說,皇帝將那女真親王斬首了?”

“女真虜王多鐸領兵南下犯我漢土,為永寧侯生擒,虜王多鐸罪大惡極,野難馴,兒臣已將其斬首,警戒女真。”崇平帝道。

“永寧侯,是那個賈子鈺?”隆治帝問道。

崇平帝點了點頭,心頭卻有幾分自得。

宋皇后朝端容貴妃看了一眼,秀眉下的美眸見著一絲姐妹間才能明悟的眼神

妹妹,你的好女婿,似是讓陛下在上皇這裡揚眉吐氣了不少。

端容貴妃抿了抿粉潤瓣,捏了捏手帕,芳心也有幾分歡喜,對那位少年愈發有著滿意。

“果然是少年俊彥,將門虎子,在年初,朕就覺得有前漢霍去病追亡逐北的氣勢,升一等侯小了,應該封著冠軍侯。”隆治帝慨說著,也沒有注意到崇平帝臉的變化,嘆道:“女真可不好對付,當年楊諮、尉遲勝等人也算當朝名將,但相繼敗於女真之手,如非他們兩人一個踟躕不前,一個貪功冒進,豈會有那一場大敗。”從這位上皇口中可以看出,對於當年之事,心底仍有些耿耿於懷,經遼東一戰,直接從有為明君淪為唐玄宗。

崇平帝道:“彼時,大漢文恬武嬉,將校怠惰,甫入遼東,冒進爭功,才為女真虜酋各個擊破。”見崇平帝言辭烈,馮太后瞥了一眼崇平帝,說道:“皇兒。”隆治帝也不反駁,慨而罷,蒼老眼眸投向面冷硬的崇平帝,問道:“皇帝還要將女真俘虜繩縛至太廟獻俘?”此言一出,馮太后看了一眼崇平帝,而宋皇后則有些緊張。

當年遼東一戰,上皇敗給女真,如今太廟獻俘,某種程度上就是在告訴大漢的列祖列宗,當年的大敗恥辱在崇平一朝得到了初步洗刷。

誰也不知太上皇會怎麼想。

崇平帝不知隆治帝的態度,只是目光堅定,說道:“以此舉勵軍心民氣。”現在他為天子,統御這九州萬方,誰也不能置喙。

隆治帝點了點頭,讚道:“太廟獻俘,大快人心!”崇平帝面微頓了下,看向太上皇,心頭有些不明所以。

隆治帝讚揚了一會兒,言又止,問道:“等會兒,朕可否去太廟觀禮?”崇平帝:“……”合著就為這事兒?急匆匆召他過來?

也是,的確應該去太廟看看,大漢如今不再江河下,而是蒸蒸上!

另外一邊兒,宋皇后聽著父子二人對話,聞聽此言,心頭暗暗鬆了一口氣。

而後,崇平帝沒有在重華宮留下用膳,而是與宋皇后、容妃出了宮中,行走在宮道之上,問著身旁亦步亦趨跟著的戴權,說道:“戴權,消息放出去罷?”戴權低聲道:“陛下,奴婢已經讓廠衛派著探子在神京各種酒樓、茶肆傳下去了。”

“務必密切留意民心民情。”崇平帝沉片刻,說道:“這是我大漢數十年以來對虜戰事的第一場大勝。”從方才太上皇的表現可以看出,在對虜戰事上的大勝,將會在宮內宮外凝聚一股共識。

這江山還是由他來坐,大漢才能中興!

………

另外一邊兒,韓宅,書房之中——韓癀下了朝以後,就來到書房,坐在一方小几之畔的椅子上,烏紗官帽早已取下,儒雅面容之上烏雲密佈,思忖著朝局變化。

顏宏目光關切,問道:“兄長,今天的朝會怎麼說?”因為今是廷議,顏宏並非科道掌印,也就不知這次決定大漢戰和國策的具體過程。

韓癀端起茶盅,說道:“賈子鈺大獲全勝,多鐸被斬首,天子在午後將於太廟獻俘,屆時文武百官觀禮,還邀了女真的使者。”說著,就簡單將經過敘說一遍,並提起多鐸罵金鑾一事,這件事兒可以說狠狠削了今議和派的臉,現在臉都火辣辣的疼。

你想著議和,人家說你朝堂群臣都是豺狼虎豹,還斥罵天子。

其實這些朝臣不知道當時賈珩因為與多鐸有著打賭,多鐸既知漢廷並無和談之聲,自知必死,自要給大漢群臣罵個狗血淋頭!

顏宏目瞪口呆,半晌沒有反應過來,道:“這……多鐸竟敢在御前狂犬吠,這般不知死活?”

“女真親王狼難馴,狂妄慣了,面對我朝從無敗績,也就江南一敗塗地,早已喪心病狂。”韓癀說著,拿起茶盅,似茶水的溫度傳遞而來,驅散著心頭的些微寒意,沉聲道:“說來說去,這次和談終究是賈子鈺促成的,有此結果倒也不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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