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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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方分賓主落座,賈珩看向江南巡撫章永川,在思忖著這位封疆大吏主動等候,恭謹拜訪的用意,其實,也能猜到七八分。

如今兩江總督沈邡革職留用,而兩江總督一職按照慣例都是由江南巡撫一職升任。

章永川過來提前搞好關係,或者說在之後積極配合他在軍務,以便在朝廷中臉,謀求升遷。

不過,這等文官心思縝密,老謀深算,而且與其打道要時刻提防。

事實上,到了一省封疆層次,虛以委蛇、言而無信的君子豹變之道,已經運用到爐火純青。

說好的事情變卦,都是家常便飯。

這一點兒,當然比不上忠靖侯史鼎這等姻親。

念及此處,賈珩單刀直入問道:“章大人,先前虜寇劫掠蘇州府,襲擾蘇州府下沿海諸縣,不知人員傷亡和財產損失幾何?哪些海防烽候需要重新修築,哪些衛所亟需整飭武備?”章永川嘆了一口氣,說道:“人員傷亡不小,有二百多人罹難,此外,財產損失不少,賊寇忌憚官軍馳援,搶掠了不少商鋪的財貨,蘇州衛雖然支援及時,但虜寇皆亡命之徒,悍不畏死,蘇州衛畢竟承平久,與敵接戰,傷亡不小,待下官撫標營以及江南大營的騎卒相援,賊寇才漸漸退去,幸在永寧伯在海門一勝而取得大捷,賊寇憚懼,再不復沿海登陸之患。”作為駐節蘇州府的江南巡撫,提調一省民政、兼理軍務糧餉,手下還有一支撫標營,可供支援。

當然,賈珩並不怎麼關注這些,而是對章永川的陳述事實,什麼都沒說,但什麼都說了,臨了還沒有忘了恭維。

但就是沒有正面回答那些衛所需要整飭。

賈珩問道:“江防疏漏,海寇來去自如,章大人以為由在於何故?”

“實不相瞞,主要是錢糧,其次還是水師承平久,缺少演練。”著賈珩的疑惑目光,章永川解釋道:“以上次海寇犯境為例,江南大營水師因與海寇對峙海上,來往照應不及,倒在情理之中,但蘇州衛有五千六百人,可惜兵甲器械破舊不堪,將校士士怯懦畏戰,下官最近也在整頓衛所營務。”因為江南省沒有都司,而江南府衛地域遼闊,巡撫差不多直接過問地方府衛的軍務。

賈珩點了點頭,誇讚一句道:“這次虜寇犯海,襲擾沿海諸縣,章大人駐紮的蘇州府能夠抵擋海寇襲擾,可見治理地方頗得章法。”蘇州的海防,原本就是江南大營水師負責,蘇州衛只有示警和安境保民之責。

“不敢當永寧伯誇讚,只是南兵少歷戰事,面對賊寇侵擾,多是勉強支撐,戰力堪憂,永寧伯引江北之兵能夠大勝海寇,才是勵人心。”章永川目光熠熠地打量著對面少年,恭維說道。

眼前少年為天子跟前的紅人,先前兩江總督衙門與眼前少年的較量中,也因鎮海軍節度使甄鑄的大敗而決出勝負。

沉節夫去位不久矣!

賈珩道:“江南省下府衛諸兵,比之江南江北大營,軍紀更為散漫,應嚴厲整飭。”章永川點了點頭,道:“下官也是這般認為,只是對兵事不通了了,還想聽永寧伯高見。”

“高見談不上,江南大營方面準備在整飭之後,待蘇州烽候示警。”與章永川敘話而畢,已至午時時分,各式各樣的江南菜餚擺放在黑漆黑圓桌之上。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章永川目光期待地看向對面的少年,道:“永寧伯,府衛沿海烽候,永寧伯什麼時候有時間,巡查一番。”這位巡撫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及一句兩江總督衙門,官場之上,最忌淺言深,但這恰恰是釋放的信號,我與兩江總督衙門沈邡不是一路人。

賈珩沉片刻,說道:“明天還有事兒,後天如何?”明天還要去會稽駙馬府上,將兩淮鹽務的最後一塊兒拼圖找到,剩下的就是練兵、備虜,同時前往濠鏡一趟。

章永川拱手說道:“那下官就不耽擱永寧伯處置公務。”賈珩點了點頭,也沒有多說其他,然後在錦衣府衛的扈從下,離了福德酒樓。

“大人。”一旁陪酒的幕僚,何匡問道。

章永川拿起酒盅,抿了一口,來到窗前,看著在幾個身著便裝的錦衣府衛簇擁下騎馬離去的少年,道:“稍安勿躁,再等等。”方才與這位年紀輕輕的柱國之臣接觸,的確有些不一般,這如何能當一個少年人來看?

賈珩這邊兒離了酒樓,返回位於姑蘇城西南方向的林家老宅。

林家宅邸賈珩回到林宅,進入書房,面就見得陳瀟。

“江南巡撫怎麼說?”容顏清麗的少女凝眉問道。

賈珩默然片刻,說道:“想要借我之力上位,但又不想放棄江南士林的人望,只要他安安分分協理事務,其他的不用理會。”這等有著座師同年的江南高階官員,嚴格來說,不是他可以招攬的,可以短暫的互相利用,但引為盟友需要十分慎重。

其實,只要江南巡撫不搞事,只要他有本事上位,他也懶得搭理。

“只是,兩江地域管轄範圍太廣,其實拆分一些才是上策,唯一需要解決的收稅的問題。”賈珩沉說道。

在他看來,江南之地需要拆分成江蘇、安徽兩部,不使其鐵板一塊。

不僅如此,還要挑起江北、江南的地域矛盾,使士林輿論不融為一。

甚至江南省拆分出的江蘇,也可使其變成散裝的十三太保,唯有如此,在軍事和行政上依賴於朝廷。

否則,江南之地太過富庶,還是陳漢舊都,士族中人容易在中樞層面,造成權力失衡。

拆分之後,將來再行改革也能容易一些,不過這是一樁大事,需要和天子做好溝通。

陳瀟道:“濠鏡的趙毅又遞送了急遞,問你什麼時候去濠鏡。”賈珩拿過箋紙,閱覽其上文字,垂眸看著,目光微動,輕聲說道:“就這幾天。”陳瀟凝眸看向賈珩,輕聲道:“對了,我這邊兒還有多鐸的消息。”賈珩聞言,心頭一動,問道:“怎麼一說?”他知道陳瀟身為白蓮聖女,有一部分特殊情報來源。

陳瀟輕聲說道:“多鐸的確沒有善罷甘休,仍在浙江舟山海域串聯海寇,想要捲土重來,這次可能還會從較遠的朝鮮調兵。”賈珩道:“先前他就打不贏,現在更打不贏,不過浙江舟山海域,等會兒我讓人行文浙江巡撫衙門以及浙江都司,準備一支舟船水師掃蕩舟山海域的海寇。”陳瀟道:“這會兒許也不在浙省,而且我覺得以浙江舟船水師,未必能擋得住多鐸,再吃上一場敗仗,鼓舞了正在觀望的海寇,反而巧成拙。”不打仗就不知道朝廷的實力,一旦暴了實力,那麼給了海寇信心。

賈珩聞言,沉片刻,看向眉眼英麗的少女,點頭道:“有這個可能,但不能因噎廢食,坐視海寇壯大,我給浙江巡撫詹以恭書信一封,道明利害,以防守為要,謹慎出兵,同時派錦衣府探事先摸清虜寇盤踞的區域和落腳點。”現在的關鍵是江南江北大營的水師還未徹底建好,還有跨省指揮,軍令不一的問題。

“等會兒還要向朝廷上疏一封。”賈珩低聲說著,然後拿過一份輿圖,這是江浙沿海的輿圖海防,在蜿蜒綿長的海岸線上,星星點點標記著兵力部署。

“江浙海寇加起來應該有兩三萬人,如果再向粵海等地聯絡餘寇,還有朝鮮水師,對我江浙之地造成襲擾,但應該不會登岸。”賈珩眉頭緊皺,低聲道。

陳漢舟船水師廢弛,久疏戰陣,如果只是依託海岸線警戒,那麼就是被動挨打的局面。

陳瀟道:“現在江南江北大營水師加起來也不過一萬多人,哪怕對上海寇,兵力也並不佔優。”賈珩點了點頭,目光從南方海域掠向北方草原,低聲道:“俟南國有警,虜寇再策應北方之地,會更加棘手。”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南邊大戰一起,女真在北方還可能有軍事行動,比如趁機進攻漠南蒙古,為來全面侵略漢土做好準備。

“南方之戰,的確是牽一髮而動全身。”陳瀟清眸閃了閃,目光同樣落在輿圖之上,低聲說道。

賈珩道:“這邊兒的事兒代完畢,咱們就前往濠鏡。”他這會兒也不可能等著晉陽來了之後再走,而應是儘快將紅夷大炮以及相關火器制藝引進過來。

陳瀟道:“金陵也需要一個留守之人,如果多鐸聽聞你不在金陵,又乘機興師來犯,這種可能也不得不防。”先前的海門大捷,從本質而言是賈珩憑藉著江北大營的兵馬打贏的,江南大營的兵馬剛剛整訓,還未形成戰力。

賈珩道:“以江北大營的水師抵擋,再有步騎接應,並無大礙,金陵的江南大營,瞿光就可以擔當大任,而且,我前不久用飛鴿傳書給京營方面臨時調撥一批將領,他們已經以快馬趕來路上。”先前,他給崇平帝的飛鴿傳書中,提及借調謝再義以及蔡權二將,南下領兵相援。

“多鐸如是在沿海登陸騷擾,朝中恐還有非議之音,如是催兵進剿,瞿光一個河南都司的都指揮使,未必抵擋住壓力。”陳瀟提醒說道。

賈珩面上現出思索,片刻之後,說道:“我還會上疏和飛鴿傳書給天子,朝廷那邊兒不用擔心,其實上一次上疏就提及到江南大營的軍力問題,朝中方面,天子不會貿然出兵,而且多鐸那邊兒整合兵力也需要時間,我們儘快回來就是。”陳瀟說的是一種可能,在他去濠鏡的時候,多鐸又領兵襲擾江南、浙江,襲擾浙江還好,如是江南,那時朝廷方面的輿論壓力會給到江南大營,然後金陵再出昏招。

不僅要考慮到敵手,豬隊友也要在算計之內。

“如果引來紅衣大炮,廣東也要準備船隻、騾馬,從粵海運送過來。”陳瀟低聲說道。

賈珩道:“這些都是小事,眼下將姑蘇海防防務佈置妥當,我先前用飛鴿傳書,已從京營調撥幾人南下,然後,咱們回金陵之後,料理鹽務手尾以後就去濠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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