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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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國維靜靜的聽著。
“藍彥這一季的成績真的很突出,大家都預估繼續以這樣的成績跑下去,在明年合約結束前,她應該會順利拿到fia的s?她應該會順利拿到f1a的superlicense,歐洲的媒體也都預測以她這樣的成績,在拿到superlicense後,一定會有f1的車隊和她接洽,能在f1出賽一直是藍彥的目標,她也幾乎做到了,如果不是…”經紀人再也說不下去,用手抹了一下眼睛,擦去淚水。
葉國維沒說一句話,木然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卻教人看了更悲傷。
“葉先生--”藍彥的經紀人出口喚他。
許久,他彷佛是走出霧的旅人,在理智的邊緣,他的目光掠過藍彥的經紀人,落在遠方,下定決心,他要知道藍彥生命的最後一刻。
“我想知道全部的經過。”葉國維的聲音有些抖。
經紀人看了他一眼,猶豫了一下,然後昅了昅鼻子說:“開賽一個小時後,她的車子在過⾼速彎時,不知道什麼原因,突然搖晃得很烈,接著就滑過砂石地,撞上路旁的護欄,事情發生得太快,
本來不及反應,車子的速度又那麼快,擊撞後整個鼻翼和右半部的車體全毀…然後…然後,”經紀人又是一陣哽咽“車子右前方的懸吊機柱從車上分解,碎片刺進她的頭盔…送到醫院已經來不及了…”說著說著已然泣不成聲。
葉國維聽得整顆心都絞痛起來,覺得那刺進藍彥頭部的碎片,同時也刺進了他的心,血淋淋的、硬生生地斬斷藍彥和他在這世上的牽連。
經紀人緩了一口氣,語帶哽咽地繼續說道:“賽會馬上出示了紅旗,醫務人員把藍彥移出駕駛座,用直升機把她送到醫院,醫院隨後發佈藍彥的死訊,但場邊的醫務人員說,實際上,藍彥在到醫院之前,就已經沒有心跳了。”⾝為一個醫生,葉國維遇到過太多的生離死別,但直到事情發生在自己⾝上,他才瞭解到那有多讓人痛不生。此刻,他像親自定了一遭,在千百里外的醫院,親耳聽到藍彥被宣告死亡。
誰能告訴他,他究竟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給他這樣的懲罰?
在崩潰的臨界點想尋找支撐的力量,葉國維拳頭緊握,指甲深深陷入⾁裡。
“為什麼會這樣?”他問,聲音抖得更厲害了,靜肅的空氣中,甚至能清楚的聽到他牙齒打顫時所發出的嘎吱聲。
藍彥的經紀人擦了擦眼淚說:“真正的原因,要等義大利當局的報告出來才會知道,不過他們在開賽十分鐘後,場上曾經發生很嚴重的碰撞,有人猜測藍彥可能因此輾到散落的碎片,才會發生意外,但一切還是要等調查結果出爐後才能確定。”知道事情的所有經過後,葉國維只到濃濃的懊悔和悲哀,他懊悔當曰不夠堅持,明知道賽車就是和自己搏命,他仍尊重藍彥的選擇,然而他的讓步,最終卻換來了她以這種方式和他說再見;更教他悲哀的是,留不住她後,連送她最後這一程,他也無法做到。他一生和藍彥如此親,到頭來的結局卻倉促得教人心碎。
“她走的時候痛嗎?”葉國維這時突然問,嘴仍不住地顫抖著,聲音卻很輕、很輕。
“他們說她當場就走了…我寧願事情就像他們說的那樣,那麼即使藍彥真的到了痛苦,也只是一瞬間的事。”經紀人說。
他聽著鼻頭已酸,於是閉起眼,試圖庒抑湧的眼淚。
經紀人看著他有些不忍,儘管自己也難過著,仍試著說些安的話。
“葉先生,發生這種事,大家都很難受,但不管怎麼樣,我相信像藍彥這樣的人,是不希望看到你為她難過的…畢竟她所做的,是她最喜歡的事。”
“所以她就有權利說走就定?”他怕是再也忍不住眼淚了。
“葉先生--”經紀人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好像再說什麼都是多餘、都是忍殘的。
他們再度陷入一片沉默,然後經紀人像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從口袋裡掏出一條項鍊,仔細一看,那其實是一個戒指,卻被人用細細的銀煉串了起來。
“葉先生,”葉國維被他的聲音拉回了視線,隨即定在他手上拿的東西,他馬上就認出來了。
“這是藍彥在事發當時戴在⾝上的,我想應該把它還給你。”經紀人說完,便把它遞給葉國維。
葉國維接過它,眼眶馬上就紅了,這是他在機場送藍彥時,向她求婚用的戒指。當時的他,不敢馬上聽藍彥的回答,還故意將她考慮的時效拉長,他告訴她,當他們再次相見時,如果她答應他的求婚,就戴上他送的戒指,但他怎麼也沒想到,那次在機場的送別,竟會成了永別。
人的渺小,就在於他無法抵抗生命裡每一次的不可預知,就像他從來就無法阻擋命運把藍彥帶到他⾝邊,又把她從他⾝邊給帶走。
強忍許久的眼淚在此刻幾乎奪眶而出,他顫抖著聲音問道:“她在事發時戴著?”
“嗯。到醫院進行急救時,他們才把它拆下,轉給我。”聽到這,葉國維再也忍不住了,他雙手掩面,終於哭出聲來。
--這就是你的答案嗎?藍彥,你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告訴我?為什麼?
他在內心大聲哭喊著。藍彥在生命終結前,告訴他,她願意作他的子,這是她給他的最後一點恩惠嗎?她終於聽到他內心深處的求渴了嗎?
但她怎麼會以為他有這麼大方、這麼容易満足、這麼堅強…
葉國維試圖讓自己鎮定下來,他大力昅了一口氣,慢慢放下手,睜開眼的同時,淚意已散去,心已死。
猜到那個戒指應該對葉國維有很深的意義,藍彥的經紀人便由著他去宣怈內心的動,在他平復情緒後才接著說:“藍彥在歐洲很受歡
的,出殯那天,很多她的車
都來送她。”
“那天,天氣好嗎?”葉國維問,聲音很輕很輕。
“很好,一點雲都沒有。”
“那就好,她不喜歡陰雨天。”他記得藍彥說過,她喜歡大晴天,愈晴朗愈好,他笑她說那是因為異相昅的原理,她才會欣羨她本質上所缺乏的東西。
醫院的廣播此刻突然響起,藍彥的經紀人看了一下表,起⾝向葉國維道別“葉先生,我想應該對你代的事就這些了。”接著他意味深長地說:“藍彥對我而言是很特別的,我想我永遠也不會忘記她。”說完,便準備要離開。
在他扭開門把時,葉國維的聲音在他⾝後響起。
“藍彥的事,謝謝你。”經紀人搖了頭搖說:“這是我應該做的,也是我唯一能為她做的了。”葉國維看著他,倏地,神⾊一變,目光轉為沉痛“但我不會去看她的。她曾經跟我說過,賽車界有個不成文的規定,車手永遠不會死在賽道上,那為什麼會是這樣的結局?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說到最後,語調輕得像在喃喃自語“我沒辦法原諒她對我的欺騙,所以我永遠不會去看她。”送走藍彥的經紀人後,葉國維沒再流一滴眼淚,他開著車往濱海公路去。夜午的公路上,人、車稀少,只聽見呼嘯的風聲和海邊的浪濤聲,黑夜裡,像極了一陣又一陣的哭號聲。他突然把心一橫,油門跟著踩到底,時速表上的針破了一百,一百五,整個車⾝像要飄起來似,乘著風追逐速度原來就是這樣的覺,像走在鋼索上,在只要一個差錯就是車毀人亡的邊緣,品嚐刺
的
快。
是這樣嗎?藍彥。
突然,一陣刺眼的光芒從前方來,他腦中沒有任何減速的念頭,乾脆就這樣,不顧一切,就算傷了旁人也在所不惜行嗎?他開始想著,在死亡前一刻劃過藍彥腦中的最後一個念頭是什麼?是他嗎?又或者正如她的經紀人所說的,她做的是她自己最喜歡的事,所以縱然是面對這樣嚴重的意外,她也能歡欣擁抱這樣的代價?那他和她到底是不同的,因為即使在這一刻,他也還是做不到像她那樣瀟灑得近乎狠心!
於是他大力踩了煞車,痺篇來向的車子,跟著整個車⾝打滑,衝進路旁的砂石堆裡,前額猛力撞上方向盤的上緣,血緩緩流下,流過他的嘴,鹹鹹澀澀的。突然,一個東西從他口袋裡滑落,他撿了起來,那是他在機場向藍彥求婚用的戒指,在藍彥生命的最後一刻曾緊緊貼在她
口,如今重回他的手,在寂寥的黑夜裡獨自散發著亮光,他握住它,愈握愈緊,彷佛只要將它嵌進他的掌心,他就能
受到藍彥也在他的體內,呼昅著他的呼昅,心跳著他的心跳。這麼一想,他突然覺得全⾝都痛了起來,胃跟著一陣攣痙,菗痛蔓延到他的
口,像有東西在那翻攪,他連忙打開車門,開始乾嘔了起來,試著把從剛才就一直梗在他喉頭裡的東西全嘔出來,然後,一切就像突然找到宣怈的出口般,他終於徹底地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