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父子出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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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安全地回到急崖上的時候,父親高興地和我們打招呼。他早就相信我不但能救回小浣熊,也能平安地爬上來。父親是個活在過去,不為將來憂慮的人。他那淡泊的人生觀,使他從一八六二到一九六二年,只比一個世紀少七個月的一生,能愉快地度過,他不受當代的人們或世界的悲劇所影響。奇怪的是,他在具備優秀的大學教育、豐富博學的常識和人的個人魅力之下,仍能秉持一份超然,平靜地度過一生。
“我們還要等上好幾小時呢!不到夜晚,不可能找得到北美夜鶯。”父親解釋說,“白天很難得看見它們。它們通常柄息在欄杆旁或樹枝上,當它們振翅高飛時,就像巨大的飛蛾。”我們整個白天都有空,因此我們帶著泳褲和午餐籃,走下泥濘的山路到湖邊去。父親在南威斯康辛州是走印第安小路的專家。
“這條是溫尼貝戈薩克狐狸常出沒的小路。”父親說,“黑鷹、勇士和研究人員都曾利用過它。這些墳墓可能埋了許多早期印第安部落的族人。”當我們走向湖邊時,小淘氣非常溫馴,一路上都張著嘴巴氣。直到它看見波光粼粼的湖面,立刻迫不及待地飛奔過去。
我停下腳步,仔細觀察它那嬰兒般的手印和腳印,就像印第安人箭袋上的緻圖案。它的左手擺,右腳向前,反之亦然。但是,當它飛奔時,四條腿幾乎快要湊在一起了。
從它機靈的適應能力中,可以看出它優秀的遺傳行為模式。
在這個彎曲的岸邊,有條經白沙地、貫穿圓石和橡村
的溪
。它白山丘飛瀉而下,令人
到沁涼無比。我找了一個小池塘,浸泡啤酒和汽水,準備享用午餐。
父親和我換上泳褲之後,馬上躍入湖中,惹得岸邊的磯鷸拍著翅膀,有的向前,有的後退,慌成一團;秧雞則急急地躲進蘆葦葉中;一隻美國魚鷹發出像夫鐵槌敲打籬笆的聲音,急忙鑽進沼澤裡。
父親是個了不起的游泳健將,擅長仰泳;而我很自豪曾經學過上下起伏、快速的自由式;小淘氣則是道地的狗刨式。
小淘氣游泳時,鼻子總是出水面,我還以為浣熊可能不會潛水。才三十月大的它,能有這樣的表現,已經很不錯了。不一會兒,它一面
著氣,一面飛慣
地回過頭來看看我。這時候,我和父親已經潛進水底了。我特意弓起背來,浮在水面上,給小淘氣一個平臺。它
地爬上“船”,自哀自憐地嗚咽著。但是,它很快地又恢復自信心,“撲通!”一聲,再度下水。
我本來以為,我已經見識過小淘氣最快的游泳速度了,不過,當我和父親正在草地上休息時,我才知道我小看了它。這時候,我們看見湖面上,有一群人的野鴨浩浩蕩蕩地經過,由藍
的母鴨帶領一群小鴨,十一隻漂亮的寶寶,就像一支小型船隊。
小淘氣見了這幕誘人的畫面,加快速度前進。很明顯,它想要吃頓鮮美多汁的野鴨大餐。我正想向前去阻止這場屠殺,父親卻平緩地說:“等一下,兒子,靜靜地看吧!”當母鴨回頭盯住侵略者的時候,小鴨子們圍繞在母鴨身邊,擺出一副作戰演習的樣子。母鴨一點兒也不畏怯地直接衝向小淘氣,好像它對付的是一隻麝香鼠似的。這一幕生死決鬥,一邊是我瘋狂的小寵物,一邊是勇敢保工子女的母鴨。
最後,母鴨鼓動雙翅,非常準確地瞄準目標,用它的長喙啄小淘氣的頭部和兩眼之間,轉眼間又回到小鴨的身邊。
小淘氣並沒有因此受傷,但是,母鴨這個行動已經嚴重地傷害了它的自尊。它回到我身旁向我哭訴,我和藹地安它。幾分鐘之後,小淘氣假裝忘了曾經發生過野鴨這回事,和我一起走回岸邊吃東西。
海龜習慣把蛋埋在沙子裡,利用溫暖的陽光孵蛋。浣熊喜歡吃海龜蛋,它們一到沙濰上,就會開始找尋這種美食,準備大飽口福。
沒有人告訴過小淘氣有失海龜蛋的事,但是它銳的鼻子一聞,就知道沙裡有一種它從來沒有吃過的美味。大約遲疑了三秒鐘,它就像獵犬一般,選準目標,用力而快速地挖沙。成功了!它挖到三十四個高爾夫球般大的龜蛋,可以想象下蛋的一定是隻大母龜。接下來的半個小時,小淘氣就坐在我們身邊,狼
虎嚥地吃起來。
在我們吃午餐的時間裡,小淘氣又開始進行第二回的挖蛋行動。它吃得很過癮,對於我請它喝的汽水則不屑一顧。
陽光已經越過子午線,但是,我們還有好幾個小時,才能聽到第一聲北美夜鶯的叫聲。
父親建議我們不妨利用這段時間,去看看他在這個地區所擁有的一塊農場,看看菸草的生長和小麥的收割情況。
父親雖然從來沒有摸過一張紙牌,但是,我可以說他是一個天生的賭徒。他一有土地所有權證書,就會拿去抵押買一塊土地,再抵押又買一塊,這很像那種信用買賣。在經濟景氣的時候,他的土地不斷地增加;但是,如果每塊土地的收成都不好,那可是個大麻煩了。
我完全看不懂他那本帳冊,或許他也和我差不多。不過,他到現在一直以他擁有蒙大拿一塊小麥田,和八到十塊不怎麼富庶的土地,而覺得自己很富有。
母親在生前並沒有看到父親所擁有的財富。十四歲進入學院,後來以優異成績畢業的她,是一個高雅聰慧的女。她嫁給父親,兩人胼手胝足地過著貧苦的
子。她為了家計費盡心機,因而她的生命在四十七歲就結束了。
父親像個哲學家似的冷靜接受這個事實,依然活在他的夢想世界裡。
在這個一九一八年的夏天裡,他除了偶爾掛念近在法國前線打仗的兒子赫胥之外,也沒什麼其他憂慮。因為我們菸草的價錢和別人的一樣好,土地價格也是空前地高。玉米田青翠繁茂,小麥、燕麥田是登記有案的耕地;綠意盎然的草原上,有清澈的溪水,他養的一群牛正低頭吃著青草。
我最喜歡這一類農牧場,尤其快樂的是在經過牧場時,看到小馬高高地甩起尾巴。每種生物都顯得朝氣蓬,就連小淘氣也不例外。
小淘氣在吃飽龜蛋之後,現在已經筋疲力盡地躲在後座酣然入睡,它的尾巴正好蓋住自己的臉。當夜晚的第一盞燈亮起時,小淘氣才醒過來。這時候,我們已經快到北美夜鶯隱藏的地方了。
我們沒有時間去拜訪父親出生的圓形小屋,還有他度過童年的大磚房。如果從這條小路往下走,可以到達我們從英國移來的祖先和一群瑞典移民住的地方。伊利諾州人有一段時間,曾經用六到八頭牛來拉車運豬。當沉重的牛車前進時,在遙遠的幾英里外,就能聽到木製輪軸轉動所發出的聲音。
現在,那些車輪的痕跡已經被青草覆蓋了。但是有了父親的敘述,仍然可以從一些蛛絲馬跡,清楚看見昔森林變成牧場的風貌。
在我們上空,有幾隻北美夜鶯正展開翅膀,四處飛翔找尋食物。
“注意它們翅膀下那個橢圓形的記號,”父親說,“你就可以分辨北美夜鶯的不同了。”
“還有其他辨認的方法嗎?”
“聽它們的叫聲,還有,看它們的鬍鬚。”
“我怎麼可能接近它們,看到它們的鬍鬚?”父親說:“是不太可能。”我們靜靜地走過這片四十畝大,昆利恩生前曾經拿著斧頭保護過的原始森林。雖然,那是早就成為過往雲煙的事情,但是十一歲的我,一走進這片獵區,好像還能
受到這位仁慈的老人,為北美夜鶯吹橫笛的那一幕。
我們終於來到這個老人當年親手所鑿,並用厚木板圍成環狀的水井旁。沁涼的泉水汨汨成一條小溪,穿過沼澤地,注入湖泊中。
我彎身準備汲取深井中的泉水解渴。父親說:“等一下,史特林,試試這個吧!”父親一面說,一面在井邊的樹上摘了幾片葉子,那是昆利恩生前種的。父親要我先用手指摩擦,再仔細地品嚐。經過摩擦後的樹葉發出一眸撲鼻的清香,再喝口井水。哇!真是前所未有地新鮮和清涼。夕陽餘暉籠罩著森林大地,我們三個在羊齒葉中,靜候第一隻北美夜鶯出現。
當明月已暖暖升空,我們仍靜靜地守候。可是,小淘氣已經開始不耐煩了,它來回走動,偶爾抓只蟋蟀來解饞,它並不餓,只是無聊。所以不一會兒,它又回到我身邊,舒服地吱吱叫。它的叫聲引起夜間昆蟲們的迴響,天上飛的和草葉中爬的,各發出不同的聲音,還有野鼠和青蛙的大合唱。接著,它出現了!三分音似的叫聲:“菲——普——威,菲——普——威,菲——普——威。
在這樣的夜晚,聽著這種獨唱的旋律呼應森林中的響曲,令人覺得瓢瓢然,卻也有著無限的哀傷。這隻北美夜鶯一開始啼叫,第二隻也禮貌地跟著應和。它們的合唱長達半小時之久。
我的小浣熊靜靜地聆聽這些聲音,並且追蹤每一個聲音的來源。經過下午的睡,現在的它
神飽滿。
音樂會突然結束了!就像開始時那麼突然,我們好像做了一場短暫的夢似的。
我們順羊齒葉往上爬,藉著朦朧的月光,循著那條老路往西走,我們的前人也是從這條路找到這塊有溪有河的土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