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恩怨難分悲俠士琴蕭合拍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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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石星看得不暗暗吃驚,“一柱擎天果然名不慮傳!就不知他是友是敵?”自忖自己雖然練成了無名劍法,只怕也是未必就能勝得過他。

就在此時,忽地又有一條黑影捷如飛鳥的來到了瓦礫場中,身法之快,比起一柱擎天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兩個黑虎幫的漢子如遇救星,連忙向這人跑去,齊聲叫道:“章師傅救我!”這個人不是別個,正是從前御林軍中的第二名高手,如今則是龍府總教頭的章鐵夫!

一柱擎天似乎並不認識他,腳步不停,長臂一伸,仍要抓那兩個漢子,喝道:“旁人給我滾開,否則可休怪我不留情面!”章鐵夫縱聲笑道:“你想殺人滅口麼?”笑聲中雙掌猛的劈出,四掌相,發出鬱雷也似的聲音,震得躲在數十步之外的陳石星都到耳鼓嗡嗡作響。

看來雙方竟是功力悉敵,一柱擎天晃了兩晃,章鐵夫倒退三步,方能穩住身。

雲瑚說道:“大哥,你還在猶疑什麼?咱們當然應該出去幫一柱擎天!”陳石星尚在躊躇未決,低聲說道:“一柱擎天不會輸給他的,咱們看一看再說吧!”不料就在這一瞬間,當前的形勢又是突然一變。

那兩個漢子躲到章鐵夫背後,正自以為有了護身符,不料章鐵夫突然反手一掌,把這兩個漢子一齊擊斃!臨死之前的慘叫嚇得雲瑚也是不為之骨驚然!

一柱擎天喝道:“好呀,原來是你想要殺人滅口!你是何人?”章鐵夫笑道:“雷大俠,我是幫你下手。反正這兩個人亦已給你的掌力震傷內臟,決計不能活了,何必還要讓他們多吃苦頭?”一柱擎天冷冷說道:“閣下好狠的手段,雷某還要領教數招!”掌風呼呼,砂飛石走。閃電之間,雙方已是拼了三掌,最後一次雙掌並不相,章鐵夫側身一讓,兩股掌力向同一方向掃去,“轟”的一聲,把一塊石頭打得粉碎。

雲瑚正想叫陳石星出去,場中卻忽然罷手不鬥了。章鐵夫閃過一邊,哈哈大笑起來。

一柱擎天怒道:“你笑什麼?”章鐵夫笑道:“久聞一柱擎天刀掌雙絕,今幸會,果然名不無虛。只是你和我拼掌,卻是未免有點不聰明瞭!”一柱擎天哼了一聲道:“你以為我打不過你?”章鐵夫道:“不是這個意思。咱們已經對了四掌,料想你也應該知道我是何人了吧?咱們再比下去,或許是我鬥不過你,你要勝我,恐怕少說也得三百招開外吧。再過三兩天,你還要趕蓮花峰之會呢!在那個場合裡,說不定還會有人與你為難的。我對你卻並無惡意,你何苦為我耗損真力?”一柱擎天呆了一呆,說道:“閣下的混元一忌功也是我生平僅見,你太客氣了,再鬥百招或許是我輸給你也說不定。當今之世,有如此深厚的混元一忌功的只有一人,敢情閣下就是二十餘年之前,與丘遲並稱御林軍中兩大高手的章鐵夫麼?”章鐵夫笑道:“多謝雷大俠給我臉上貼金,章某愧不敢當。現在咱們可以好好的談一談了吧?實不相瞞,二十年前,我已是想結識你了,只恨無緣識荊。”一柱擎天緩緩說道:“多承抬舉,你想和我說什麼?”雲瑚詫道:“怎的雷大俠好像和他越說越客氣了?”陳石星冷笑道:“什麼大俠,我看他們乃是一丘之貉!”他自忖雙劍合壁,要勝章鐵夫雖然能夠,已是不易,倘若一柱擎天當真與章鐵夫是“一丘一貉”那隻怕雙劍合壁也是要敗給他們聯手的了。

雲瑚搖了搖頭,看來她還是不敢相信一柱擎天竟然和章鐵夫是“一丘之貉”但發生在眼前的事她卻無法解釋,只好依從陳石星的話,先看下去再說了。只聽得章鐵夫說道:“你一定懷疑我來這裡做什麼?”一柱擎天道:“不錯,我正是要問你這句話!”章鐵夫笑道:“雷大俠,你又來這裡做什麼?”一柱擎天哼了聲,說道:“你這是明知故問!”章鐵夫笑道:“如此說來,雷大俠是承認了來此的目。是和這兩個黑虎幫的目的相同了?”一柱擎天道:“你也是這個目的吧?”章鐵夫哈哈笑道:“雷大俠,你猜錯了。看來你是未曾知道!”一柱擎天怔了一怔,說道:“知道什麼?”章鐵夫道:“張丹楓的劍法早已有了得主,你還在這裡發掘,翻遍了每一寸泥土都是沒有用的!”一柱擎天似乎吃了一驚,亢聲問道:“得主是誰?”章鐵夫道:“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少年。”一柱擎天道:“二十歲左右的少年。他是不是姓陳?”章鐵夫笑道:“我知道你已經猜著是誰了。但我也是這兩天才知道這小子是你老朋友的孫兒的!”一柱擎天道:“你怎麼知道他是得主?”章鐵夫說道:“就在不到十天之前”我剛和他過手。”一柱擎天道:“哦,你這次來桂林,為的就是要找這小子吧?”章鐵夫淡淡說道:“那也並非全是為他。”一柱擎天道:“啊,對了,聽說你是在龍大人那兒得意?”章鐵夫哈哈一笑,看來甚是得意,卻不回答一柱擎天的問話,半晌說道:“雷大俠,你和我可能不是一條線上的朋友,但有一樁事情,咱們要是能衷誠合作的話,卻是對大家都有好處的,你願意和我談這宗易嗎?”一柱擎天道:“請說!”章鐵夫笑道:“桂林三花酒我是聞名已久的了,你請我喝一杯好嗎?”一柱擎天翟然一省,笑道:“對,這裡不是談話的地方。你來到桂林,我也該稍盡地主之誼,就請你和你的朋友到小處喝一杯吧。”章鐵夫哈哈笑道:“雷大俠,人真聰明,一猜就猜到了這宗易還有別的朋友也要手。好,那咱們現在就走吧!”陳石星待到不見他們的影子之後,嘆口氣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這話當真不錯。瑚妹,你還說我錯疑一柱擎天麼?”雲瑚說道:“我還不敢相信雷大俠當真如此之壞?”說不定另有用意?”陳石星道:“什麼用意?”雲瑚說道:“我也猜想不透,不過從章鐵夫的口氣之中,卻可證明雷大俠並非早就和龍家有勾結的。他不是說他和雷大俠本來不是一條線的。”

“陳石星道:“但他們卻要合謀害我!”雲瑚說道:“他們沒有如此說呀?”陳石星道:“他們談的什麼易,還能是別的麼?”雲瑚說道:“雖然我親耳聽見他和章鐵夫的談話,親眼看見他和章鐵夫一同離開,但我還是不能相信一柱擎天竟與章鐵夫同合汙,串謀來害咱們,好在反正最多不過三天,事情就可以水落石出。”陳石星道:“你是指三天之後的蓮花峰之會?”雲瑚點了點頭,說道:“葛南威說,你在蓮花峰上會見到所要會唔的人,我想十九就是一柱擎天了。說不定單叔叔也在那兒。那時你可以當面問個明白”陳石星微喟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雲瑚本來是相信一柱擎天的,但她也是不能解釋剛才所見所聞之事,陳石星是如此疑慮,她的信心也不有點動搖了,半晌說道:“那麼蓮花峰之約,咱們去呢還是不去?”陳石星道:“去當然是要去的。不過,卻也不能不小心提防。葛南威是怎樣的人,咱們也還一無所知呢。雖說看來似乎是個俠義道。”雲瑚沉半晌,說道:“你是害怕說不定是葛南威也是和一桂擎天串通了的?”陳石星道:“但願不是如此。”雲瑚說道。”倘然他們真是合謀,你這一去豈非自投羅網?”陳石星道。”我正在想個法子要怎樣去呢?”雲瑚不敢打斷他的思路,走了一會,不知不覺之間,已是踏過花橋,就將回到他們那間客店了。雲瑚問道。”想出法子沒有?”陳石星笑道:“明天早上我和你說。”雲瑚嗔道:“你賣什麼關子?”陳石星笑道。”不是賣關子,這法子是否可行,要到明天早上方才知道。”他們神不知鬼不覺的回到那間客店,已是五更時分。雲瑚胡亂睡了一覺,醒來之時,已是紅當窗。

梳洗過後,過隔鄰敲陳石星的房門,房門卻沒回答。店主人走來說道:“陳相公一早就出去了,他說待會兒就回來的。你老先用早點吧。”吃過早餐,雲瑚在房間裡等了又差不多半個時辰,棟石星方始回來。

“啊,你到哪裡去了?”雲瑚問道。

“我僱了一條船,待會兒咱們就動身到陽朔去。房飯錢我已結算清楚了。你收拾行囊吧。”

“馬上就去嗎?為什麼不走陸路?”雲瑚不有點詫異了。

陳石星笑道:“你聽過‘桂林山水甲天下,陽朔山水甲桂林’這句話麼?從桂林到陽朔,溯江而上,那是風景薈萃之區,咱們一葉輕舟,徜徉山水之間,可以從容瀏覽。倘若騎馬從陸路走,那可當真是走馬看花了。”雲瑚說道:“想不到你還有這樣閒情逸致。”陳石星笑道:“反正咱們留在桂林,也沒有什麼事情好做。不過,我之所以要從水路去,當然也並非只是為了瀏覽風景。”雲瑚笑道:“你別以為我胡塗,我也猜想到了,葛南威約你三之後在蓮花峰相會,咱們要是從陸路去,恐怕難逃他們的耳目,你是害怕這個,對嗎?”陳石星笑道:“你很聰明,一猜便著。咱們提早坐船去,他們可能是想不到的。小船可以直達蓮花峰下。我已算準時間,恰好在第三天的晚上到達。咱們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上山。

雲瑚道:“咱們的坐騎怎辦?”陳石星道:“可以留在桂林。”雲瑚說道:“託這間客店的主人照料麼?你就敢這樣相信他?”陳石星低聲道:“那個舟子是我的少年朋友,小時候我在灕江邊常常和他一起玩的。”接著笑道:“他初時覺得我似曾相識,可還不敢相認。後來我喚他的小名,他才大喜如狂。這個朋友是絕對可以相信的。”雲瑚說道:“你是要把這兩匹馬寄養在他家中?這是咱們從江南雙俠借來的坐騎,萬一失了怎辦?”陳石星道:“也只好冒個險。要說萬一碰到意外的話,咱們騎馬到陽朔去,可能碰上的意外說不定會更多更大。”他這麼說,雲瑚只好同意了。當下陳石星帶領雲瑚從客店出來,走到花橋底,他那舟子朋友,已經在那裡等候他們。

那少年舟子看見雲瑚這樣俊秀人物,更為詫異,不過他卻是相當機靈,陳石星又是與他先說好了的,是以也沒多問,完全像招待客人一樣招待他們。陳石星把兩匹坐騎給他的家人帶回去,便即下船。

小舟開行之後,那舟子方始笑道:“陳大哥,一別數年,你闊起來啦,這幾年你是在哪裡得意?怎的今方始榮歸?”陳石星笑道:“什麼得意?什麼榮歸?這幾年我不過是靠著這張琴在江湖上混飯吃罷了。小柱子,說實話,我還羨慕你呢。你有這條小船,不必受人家的氣,憑自己本領就有飯吃,在江湖上混,那苦處卻是不足為外人道的。”那舟子道:“這話也說得是,我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江裡有的是魚蝦,雖然有時辛苦一些,倒也窮得快活。小石子,那年你家遭受火災,聽說你爺爺燒死了,又沒見你,不知你生死如何,我心裡真是非常難過。好不容易盼到今天,終於把你盼回來了。小石子,你有錢也好,沒錢也好,我對你都是和以前一樣。你不如回來吧。咱們哥兒倆一同捕魚,不很好嗎?我還想跟你學彈琴呢。”這番話說得十分誠摯,陳石星不覺眼角沁出淚珠。

“我不是回來了嗎?將來我是準備重建家園,就像爺爺一樣,在七星巖下過這一生的。不但我要回來長往,這位朋友也要在這裡住下去的。”

“真的?嗯,你這位朋友高姓大名,我還沒有請教呢?”雲瑚捏了一個假名,說道:“對你們貴地的風景,我是早已仰慕的了。我是真的想做桂林人的。不過我恐怕還要回故鄉一趟,然後再來。”舟子笑道:“你先看一看桂林陽朔的風景也好,看過之後,你更想來了。你是小石子的朋友,我是十分歡你來的。”雲瑚道。”陳大哥,原來你的小名叫小石子,我現在才知道。”舟子笑道:“我和陳大哥小時候都是互相叫對方的小名的。他的名字是陳石星,我喚他作小石子,我的名字是劉鐵柱,他就叫我小拄子。”說話之間,小舟已是順而下,在平如鏡面的灕江之上,滑行於波光影之間了,疊彩山、還珠、伏波山等等奇峰異,隨著船身的移動,緩緩向後退去。不多久已是過了穿山和鬥雞山。穿山矗立江心,有巖可容小舟通過,據說是漢朝的大將軍馬伏波一箭穿的。鬥雞山形如振翅昂頭的公雞、氣象崢嶸。雲瑚不歡喜讚歎,說道:“我以前讀韓愈的詩,水作青羅帶,山如碧玉簪。還以為是詩人的誇張,天下哪有這樣清麗的山水?如今身立其境,果然是如在畫圖。”陳石星道:“寫灕江這一帶風景的,還兩句名詩:高眠翻愛灕江路,枕底滂聲枕上山。是明初俞安期寫的。”雲瑚躺在艙中,仰望山景,笑道:“果然是枕底濤聲枕上山。寫得真妙。”舟子忽然笑道。”你們談的什麼詩詞歌賦我都不懂,不過喜歡坐船到陽朔去看灕江風景的外地客人可真不少,尤其是這兩天。”陳石星正想向他打聽,乘機問道:“這兩天的許多外地的遊客僱船到陽朔去嗎?”舟子說道:“是呀。前天就有幾個北方口音的客要僱我這條船,後來他敢情嫌我這條船太小,改僱了賀老三的那條大船。”陳石星道:“陽朔有什麼奢攔人物嗎?我的意思是說像一柱擎天雷大俠這樣的奢攔人物。”舟子說道:“不錯,我想起來了。陽朔有個富豪,聽說家裡養有許多武師,他本身也會武功。當然沒有雷大俠的名頭那麼響,但也遠近知名。聽說他過幾天做六十大壽,說不定那些外地客人是從各處趕來給賀壽的。”陳石星忙道。”那個人是誰?我卻不知陽朔有這麼一位奢攔人物。”舟子說道:“這人姓楊,名虎符。聽說他的家就在碧蓮峰上。我也是這兩年常去陽朔,才聽人說起他的。”陳石星心裡想道:“在江湖上我可沒有聽人提過楊虎符此人,恐怕只是陽朔的土皇帝一人物吧?以他的身份,恐怕也還不配請得動八仙客?但也許是我見聞不廣。待到了陽朔,再查個明白。”當下問道:“今天有沒有外地的客人坐船到陽朔去?你知道嗎?”舟子說道:“僱船的外地客人,昨天起就沒有了。你知道的,走水路到陽朔要三天兩夜,比走陸路慢得多,走水路的客人,大概都是想從容瀏覽風景,所以提早動身。要是今天才坐船去,就趕不上那位楊大爺的壽辰正了。”陳石星正是擔心走陸路會碰上江湖人物,惹起注意,才走水路的。聽了舟子朋友這番話,方始放心。

那舟子忽地又想起一事,說道:“你剛才說起一柱擎天雷大俠,我倒想起來了。你爺爺不是他的朋友嗎?在你家遭遇火災之後,他還來向我們打聽過呢。”陳石星道:“不是聽說一柱擎天在那一年也不知怎的失蹤了嗎?”那舟子道:“是呀,這件事可是有點古怪,就在你家失火之後的第二天晚上,雷大俠的家也給一把火燒乾淨。隨後也就沒誰見過雷大俠啦。”陳石星道:“那他是幾時向你們打聽的?”那舟子道:“那是雷家失火之後的第三天。不過不是雷大俠自己來,是他的一個老家人來向我們打聽你們祖孫。”陳石星道:“他不去找尋主人,反而來關心我們,這倒真是有點奇怪了。”舟子說道。”雷大俠人稱一柱擎天,這外號是什麼意思,難道你還不知?”陳石星道:“我聽爺爺說過,他這外號包含有兩個意思,一是將他比作桂林的獨秀峰,乃是天南一柱;二是說他愛護朋友,如擎天一柱,抱庇有難之人。”那舟子道:“是呀,你既然知道,那就沒有什麼奇怪了,雷大俠可真是個夠朋友的人,據那個老家人說,在你家失火之後的第二天,他本來要親自來看的。只因午後方始得到消息,適值家中又來了一個多年不見的老朋友,是以無暇身。他特地囑咐那老家人來打聽你們祖孫的消息。那老家人就在當晚離開雷家,到東門外一個親戚家裡住,準備第二天一早,就近到七星巖你家察看和打聽消息,不料當晚雷家也遭火災,那家人僥倖逃過一場災難,也不知主人生死如何,由於這個突發的意外,所以他才延遲至第三天方才找著我們,打聽你家的消息。

“那老家人說,不管主人是生是死,他的囑咐還是要照辦的。首先要知道你們祖孫確實的消息,是生是死,生養死葬,他都要替主人完成心願,照顧你們。只可惜他向我們打聽,我們卻是不知。唉,雷大俠對朋友如此義氣深重,我雖然不覺得特別奇怪,也是不為之嘆了!”陳石星冷笑道:“他這樣關心我和爺爺,我也是莫名,不知應該如何報答他了。”那舟子似乎沒注意到陳石星的態度有異,繼續說道:“最近我聽到風聲,說是雷大俠尚在人間,前幾年他是在失火之後到外地去的,如今已回來了。也不知是真是假——但願天憐善人,這是真的。”陳石星不由得又是心中冷笑:“昨晚我還見過他呢,但這個許多人心目中的‘善人’,卻是和豪門的鷹爪同在一起。”當然這件事情,他還是不便告訴這個舟子的,雖然這個舟子是他少年時代的好朋友。小舟續向前行,到了寬闊的江面。江上有六七艘“漁鷹竹筏”正在捕魚,雲瑚未曾見過,看得出了神。

“漁鷹”即是鸕鷀鳥,灕江的漁民善於訓練鸕鷀鳥潛水捕魚,故此喚作漁鷹。但見竹筏上一隻又一隻的鸕鷀。按照主人所發的訊號,一探頭便鑽到波心,當它們從水裡冒出來時,嘴裡已是銜著肥大的鮮魚,躍上木筏,乖乖的獻給主人了。雲瑚笑道:“真是有趣,鸕鷀為什麼不吃魚呢?”那舟子道:“它的頸上是套著銅環的,大魚不下去,只能吃小魚。你瞧,它的主人現在不是換了一條小魚讓它食嗎?”那隻鸕鷀,給主人獻上大魚,換來一條得下的小魚,又心滿意足的潛到水裡去了。

雲瑚說道:“你們漁民真是聰明,會訓練鸕鷀捕魚,這種鳥也真有用。”陳石星淡淡說道:“我可不喜歡鸕鷀!”雲瑚翟然一省,說道:“不錯,它像是豪家所蓄的鷹大。專欺負弱小的人,好換取主人的冷飯殘羹。”舟子搖了搖頭,說道。”你這比喻可有點不倫不類,漁民怎能和豪家作比?”雲瑚笑道:“我只是就鸕鷀本身來說,對不起,我忘了鸕鷀是你們漁家的寵物了。”陳石星忽地冒出一句話來:“但願咱們不至於變成鸕鷀口中的魚!”舟子似懂非懂,點了點頭,說道:“這兩年漁稅又加重了許多,我們做漁民的也真是有點害怕會像小魚一樣給別人下去呢。”第二天小舟出了臨桂縣屬,開始進入陽朔縣境。朝陽透過紅霞,兩岸群峰都給映照得紅豔豔的。彩雲倒灑江面,水天一抹,天水相連,簡直分不出是水是天。

過了兩個淺灘,奇峰突起,舟子抬著一座形如紫金冠的山峰,說道:“這就是陽朔的第一座名山冠巖了。”冠巖是一座臨江的巖,陳石星雖沒遊過,卻也久聞其名。對雲瑚說道:“我讀過一段前人評述桂林諸的文字,背給你聽:大抵桂林巖朗莫如龍隱,幽逮莫如樓霞(即七星巖),而寒冽清幽,兼山水之奇者,則莫如冠巖之勝!嗯,小柱子,聽說這冠巖是可以乘小舟進去的,是麼?”舟子說道:“水漲的時候,口淹沒,無法深入。現在水淺,或許可以進去,咱們試試。”小舟緩緩劃入門,內部開朗,鍾紛呈,如劍如戟,蔚成奇觀。內一脈清泉從暗處出,入口清冽,沁人脾腑。陳石星道:“從前有個詩人名叫蔡文曾的,寫過一首詠冠巖的待,詩道:‘府霏霏映水門,幽光怪石白雲堆,從中一脈清出,不識源頭何處來?’這詩句倒是顯然描述冠巖的實景,不似老杜詠桂林的詩是向壁虛構。”內狹窄,無法深入,但微弱的天光,自頂照,也可看見周圍高峭的石壁,蒼苔石五光十,奇麗無俊。雲瑚讚歎道:“冠巖能與七星巖相提並論,果然名下無虛!”出了冠巖,前面就是陽朔一個著名的風景繡山了。

繡山,山如其名,遠遠看去,有如一幅高懸七彩錦繡,紅、黃、褚、綠、青、藍、紫…山上各種顏的岩石,在峭壁上織出令人目眩神的圖案!

雲瑚衷心嘆:“啊,真美!陳大哥,好在我聽你的話走水路,否則可是錯過眼福了!”舟子忽道:“小石子,請你彈一彈琴給我聽好麼?你知道小時候我是很喜歡聽你爺爺彈琴的,我還記得他老人家最喜歡坐在七星巖上那個石臺,面對灕江彈琴。他說要在好山好水的地方,才能彈出好聽的琴音。”這段江面乃是灕江中游,漁鷹筏子早已沒有了,遠處只有幾隻漁船,料想去給楊虎符拜壽的客人,決計不會坐這種漁船,不怕給江湖人物聽見。

陳石星在這如畫的山光水之中,也是不逸興紛飛,好友之請,難以推辭,於是為他彈了一曲“水鄉”琴聲宛若與水聲拍和,聽得雲瑚與那舟子都是心神如醉。一曲告終,那舟子說道:“小石子,真有你的,你彈得這麼好聽,就像當年你的爺爺一般。”雲瑚則在笑道:“陳大哥,你今天彈的,可當真是不折不扣的高山水之音了!”餘音嫋嫋,散在山巔水涯,忽地遠處隱隱傳來一聲長嘯,好像是為這美妙的琴音喝采,陳石星吃了一驚,好生後悔。那舟子道:“咦,小石子,你怎麼啦?神好像有點不對?”陳石星道:“沒什麼。小柱子,你聽見嘯聲麼?”那舟子道:“我沒有留意。恐怕是你聽錯了吧?”陳石星道:“沒錯,我聽見的真是人的嘯聲,不是水聲。”那舟子笑道:“真是嘯聲,也不值得奇怪。這裡的人最喜歡唱山歌的,據說古代柳州的歌仙劉三姐也曾到過這裡唱歌呢。小夥子和姑娘們在山裡對歌,唱得興高彩烈之時,高聲呼嘯,是極尋常之事。”陳石星不知嘯聲是從何處山頭傳來,遠近既難判斷,發嘯之人是否具有內功也就難以推測了。他只好希望是如這舟子所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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