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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何其複雜,真正面對自己也更困難。揭開問題,並不代表就會得到答案。
何:在gaybar“美樂地”門前的眾多鬼魂聚會,讓讀者心驚膽破,此情節是否暗喻了什麼?
郭:鬼故事很難處理。在所有的文本里都存在著鬼,不是那種眼睛看到、撞的鬼,我想要拉出來的鬼,是在故事、歷史、記憶裡的鬼,讓它自然呈現出來。我想要抓住故事裡本身的鬼,就算讀者看到也不會覺得奇怪,像是我的《夜行之子》《惑鄉之人》裡面都有鬼呀。我一直企圖跟不同的鬼溝通,畢竟,鬼比人有趣多了。我想要將有形/無形、陽間/陰間這樣的空間概念打破,就像是那一間gaybar,進去便是一個夢,可以通往各處。我想要創造出一些新的鬼,而這些鬼都是同志,我覺得很有趣。
何:《斷代》的一些章節,引用了王爾德、薩特、e.m.福斯特、加繆的名句作為引言,是否與小說主題有所關聯?
郭:確實很有關聯。我想探索一個新時代的存在主義需要思考的問題。我想要回到存在主義式的提問:關於同志的“存在”是什麼?早年存在主義宣佈了上帝已死,現在我們一步步走向更無所依靠的世界。我企圖用小說提供了一個假設:人類除了沒有神,而同時以往相信的、婚姻、家庭三者合一的關係也可能面臨崩解,那會是什麼樣的狀態?這個問題探到底處,是不分同
或異
戀的。
“我究竟是誰?”究竟“我”是社會給我的位置、是用你如何愛或選擇不愛所做的宣誓?還是存在其他意義?我的小說希望能給有這些對存在抱持疑問的讀者來看,就算你不是同志,也能從這些問題看見自己。
——《聯合文學》雜誌三六四期沙影夢魂,眾生情劫:誰是兇手?
張靄珠郭強生的《斷代》乃是繼《夜行之子》(二?一?)和《惑鄉之人》(二?一二)的力作。在郭強生的同志小說中,總有一群漂泊遊離的帥男、型男、剩男、棄男,揮霍虛耗著突如其來的情慾和(不再)青叛亂的
體,帶點裝腔作勢,帶點
蕩不羈,彷彿急於向別人和自己證明:這
身還活著。然而在那千姿百態的皮相
身下卻藏著透到骨子裡的寂寞蒼涼。有時閱讀郭強生彷彿在閱讀酷兒版的張愛玲;然而張愛玲小說中,異
戀男女主角在陰暗角落的權謀算計不只是愛情,還包括隨著愛情可能帶來的婚姻和其附加價值。而在郭強生的“張愛玲酷兒版”,男同志對於愛情的權謀算計卻是因為婚姻成家不可得,“真愛”成為了唯一的訴求,反更凸顯同志愛情的曲折與弔詭。
相較於《夜行之子》偶爾出辭溢於情的
傷主義,《斷代》的文字則更為凝練
準,刻畫入微的呈現了同志
身情慾和愛恨嗔痴的浮世繪,比起白先勇不遑多讓;他犀利又深刻的直搗同
戀和異
戀之間恐同和戀同的灰
地帶,且又將
和政治
互指涉諧仿,可說是直追創作《美國天使》的湯尼·庫許納(tonykushner)。郭強生所塑造的各種各樣同志角
鮮活立體,不限於前同運時期臺灣文學那些受到天譴、揹負道德原罪的負面剪影,也不囿於後同運時期某些同志文學政治正確的“好男人症狀”。《斷代》的幾個主要角
均被賦予複雜的心理深度,以及面臨抉擇算計時人
的掙扎。
小說敘事以推理小說的手法展開,從美樂地酒吧老闆倒地不起、遭人縱火且又鬼影幢幢來追索懸案元兇;循這樣的故事線來串綴幾個主要角的回憶和懺情告白,而對懸案的追問則演繹為對
向認同的追問:“你是不是?”也是追查眾生情劫之罪魁禍首的楔子。年老
衰的老七守著中山北路七條通男同志酒吧,“美樂地”是他營生的工具,也是他打發人生殘暮,藉以和社會連接的唯一途徑。他唯一認定的情人是多年前邂逅卻突然失聯的“大學生”,為此他無視於扮裝皇后湯哥鍥而不捨的追求。但他在湯哥罹患絕症時提供食宿,伴他走完人生最後一程,也算是有情有義。小鍾是民歌手兼音樂製作人,也是小說中最具反思能力的角
(他往往也是作者批判社會現狀的代言人)。小鍾情路坎坷:他在高中時受到同學姚瑞峰的誘惑,嚐到情慾初體驗。大學時和姚重逢,與姚及姚的好友阿崇成為死黨,在姚利用女友www.wuyunks.com的“掩護”下,上演著曖昧又似假還真的四角關係。各人大學畢業後,姚有意往政途發展,和www.wuyunks.com結了婚;阿崇大學時義正詞嚴,在社運活動中搖旗吶喊,後來卻掏空家族企業,潛逃美國,和土生華人湯瑪斯共築愛巢……
在小鍾的回顧中,他和姚與阿崇這段介於“男男社”和“男男
”之間的三角關係,撲朔
離,終將人鬼殊途:“拒絕了任何字符將我們命名,我們永遠也成不了彼此生命中真正的,同志。在未來都只能各自上路,生存之道存乎一念之間,誰也念不了誰的經。就讓同學的歸同學,同志的歸同志。”小鍾是個有良知、不迴避倫理責任、對自我誠實的人,然而這也形成他生命中無法承受之重。在一九九?年代“關於這座島的很多謊言都將被毀滅……舊的謊言被揭穿,新的謊言立刻補位”,小鍾卻無法如姚般的機
權謀;姚趁著“大好時機已為所有想翻身者打開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