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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記載了生命中的某種覺醒,或者,斷裂。
只因為捨不得那幾段記憶所留給我的一種氣氛,每一則都想給予它們“第一次”的記號。
矛盾的是,那幾個這輩子大概不可能再見面的人,把他們當“第一次”來說未免太諷刺,跟他們其實都只有唯一的,和最後的一次。
如此倉皇,也如此嬉鬧地過完了青,三十四十也晃眼即逝。如今已五十許的我,格外地懷念起曾經苦思著“男人與男人間要怎樣才算發生過了?”的那個自己。
★如今,我終於懂得,每個人如何存活都是取決於他/她記憶的方式。
沒有客觀公正的記憶這回事,所有的記憶都是偏見,都是為了自己的存活而重組過的經驗。
據說魚的記憶異常短暫,大象的記憶非常驚人。
我不知道這是如何測量出的結果。它們並沒有語言可以用來訴說、告白,或是寫回憶錄。也許它們都只是藉著表現出或長或短的記憶,作為一種防身的保護也未可知。
至少我確定,人類是非常懂得這種伎倆的。
我會說,記憶就像是在我們經驗的表面形成的一層皮膚。
經驗是血,太過赤
與野蠻。但記憶卻是如此柔軟輕透的東西,有著適當的溫度與溼度,並從細小的
孔中,散發出屬於自己的體味。
有時我會想到萊妮芮芬史達爾(leniriefenstahl),那個曾為希特勒所賞識,拍攝過一九三六年柏林奧運會這部影史上經典紀錄片的女導演。
在德國戰敗後她始終不改口,堅稱在二戰期間,她對於希特勒進行中的猶太大屠殺並不知情。世人無法接受她的說法,他們譴責她的惡意與冷血,並將她的經典作品撻伐成政治宣傳工具。即使,沒有一個法庭可以將她視為戰犯定罪,她卻永遠活在了歷史的公審中。
某種程度而言,我可以理解女導演為何堅持自己的不知情。不是為她辯護,比較更像是終於能夠了解,明明公開道歉就能息眾怒的事,為何她反把自己丟進了撻伐的火焰?
熱烈地投身導演工作,對此以外的事物,不管是太平盛世或血腥統治,她可能都毫無興趣,亦不曾費心去了解。暴君的崛起與萊妮才華的萌芽,也許是因果,也許只是巧合。她不巧就生錯了年代。在她轉動的膠捲上,他人的命運不過是鏡頭無法捕捉的雪花與雲,落地即融,遇風則散。她剪接著自己拍攝的
片,再也想不起除了她的電影外,那些年裡還有什麼值得記憶的事。
如果能夠記得的是青、才華洋溢、與電影熱戀的自己就好,為何一定要讓所謂的事實,關於死亡、瘋狂與毀滅的油墨濺滿回憶?
我想,這是女導演可能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
矢口否認,未必是睜眼說謊,可能她只是用這種方式給自己活下去的理由。也許我們也都做過與她相同的事而不自知。
而又我究竟記得什麼?
蠢蠢動的一九九?年代,不管是
神的
體的物質的還是情
的,所有不可告人與難以負荷的悲憤,都即將尋著了社會轉折的裂縫後一次潰堤噴湧盡出,無遠弗屆漫竄而不知所終。
那種氣味像硫磺,又像燒乾的湯鍋,一陣一陣地冒煙。
一九九?年代,關於這座島的很多謊言都將被毀滅。
“立法院”裡不甚安寧,校園中言論對立的社團衝突漸漸浮上臺面。時代的變動,不過是舊的謊言被揭穿,新的謊言立刻補位。總有太多不擅說謊的人,在這樣的落差中一跤滑倒,而從此不知道還能相信什麼。
野心者都已看到他們可以爭取的舞臺。他們看到從前緊拴住整個社會的螺絲已開始鬆弛腐鏽,大好時機已為所有想翻身者打開了大門,受害者的光榮標籤幾乎來不及分發。我卻無從受到那種期待的喜悅。
關於這些可寫入歷史的事件,我一概不記得詳細的來龍去脈了。我想,我患了一種跟萊妮芮芬史達爾相同的失憶症。因為這是一個儘管可以把錯誤推給歷史共業的時代,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曾助長過某樁不公義的犯行,所以承認自己是不知情的共犯,或許才是人化的表現。
大歷史從來都只是少數人的劇碼,如連續劇一樣演完一檔換下一檔。就算髮生了戰亂,家破人亡,活下來的人不過同蟲蟻一堆,驚嚇之中動四散,繼續開始覓食築窩,並且不忘
配,努力繁衍。
時代無論再怎樣地天翻地覆,我仍只能像夏末之蟬一般,緊緊攀住我的棲木,唱著屬於我的記憶。
萊妮芮芬史達爾記得的是她的電影,那是當她走到了人生盡頭,當一切脫落腐朽後,還能夠剩餘的核心。
而我記得的是,我的失望。
人生再複雜再深奧的道理,其實最後都可以簡化成兩個字:時機。絕大多數的失望之所以會發生,則是因為這兩個字:錯過。
★那天稍早,我才將母親的骨灰罈從南勢角的廟裡請回了家。
父親過世剛滿四十九天,這回決定不放在廟裡供奉,讓父親和母親都乾脆搬回家裡,免得再過兩年自己連去上個香都氣吁吁
到吃力。當時的打算,以後就把二老帶在身邊,反正自己也無後人供奉,不管將來進了醫院還是養老院,上天堂抑或下地獄,不如一家人聚在一塊兒,也算彌補了多年不孝的遺憾。
話雖如此,當我面對著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