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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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妃,是累了麼?”皇上心疼地將那個女人摟在懷裏,憐惜地摩挲着她的臉頰,轉過頭來對我説道:“朕看,下面的禮節就一概免了罷。皇后意下如何?”我尚未回言,已聽得尖鋭的女聲憤懣地説道:“皇上!妾妃以為不可!雖然香妃娘娘身子是弱了一點,但冊妃大典都如此責,未免有失皇家體統!”皇上的眉梢輕微地跳動了一下,盯住了佟淑妃,冷冷地説:“那麼,你的意思?”佟淑妃並不是知道進退的人。那雙光灩灩的大眼睛毫不退步地直視着皇上:“妾妃以為,其他禮節可免,但至少應拜過皇上、皇后和貴妃!”坐在皇上身邊的我,正好可以看見皇上懷裏的香妃靜止而蒼白的側面。從方才至今,她連睫
都不曾動過。彷彿我們是在進行一場完全與她無關的對話。
而她,就是那個唯一的局外人。只有那若有若無的暗香,從雲般的濃髮上,從初雪般的衣袂上,盈盈攢入我的鼻端。她
本沒把我們放在眼裏。被輕視的不快湧上了心間,我掩飾地收回了目光。
“皇后,你看呢?”顯然,爭論並未結束。皇上回過頭來問我。皇上並非想真心徵求我的意見。
他只是想籍此掩蓋他對香妃的寵愛,就象這一場他故意引起的爭論一樣。認識到這一點的我比不知情的妃嬪們更覺憤懣。我裝出了一個寬厚的微笑:“憑皇上裁處罷。”以佟淑妃為首的一干妃嬪們移開了掩飾不住的失望和譏誚的目光。而皇上則明顯地鬆了一口氣。
“貴妃的意思呢?”他問坐在御座右邊的趙貴妃。我這才發現趙妃方才一直沒有説話。那張與我們金朝女子迥異的雅緻臉上神極其古怪。
這時,坐在皇上懷裏的香妃,驀地抬起頭來。怯怯地望向趙妃,她用着彷彿做了錯事般的、惶惑的目光。而趙妃冷漠地避開了她的眼光,乾巴巴地説:“憑皇上裁處。妾妃沒有意見。”佟淑妃們也出了狐疑的表情。而我敢肯定皇上是深知內情的。他不動聲
地摟緊了香妃,表情開朗地説:“既然如此,各位妃子就回去吧!”佟淑妃是頭一個起身的。氣沖沖地一甩袖子,帶砸了梅花小几上的金篆小香爐“噹啷”落在地上,嚇得香妃身子一抖。皇上不悦地皺起了眉頭。與完顏煜的頭一回相見,是我們的
房花燭夜。
那時,他還不是大金國的皇帝,亦未被立為太子,只是遼東王。而我,是他的王妃。很早很早以前,當我還是一名豆蔻年華的少女時,我就知道了完顏煜。
英俊瀟灑、年輕有為的遼東王,是我們貴族少女們共同的綺夢。我們的父輩們不約而同地看好這位四皇子,而每逢宴會上,當他帶着朗的笑容神采飛揚、前呼後擁地出現時,總有大半的女子,會紅着臉低下頭去,又忍不住,偷偷地注意着他的一舉一動。
我們是多麼夢寐以求地想嫁給他啊!儘管,他的風也是聞名遐邇。當我的雙眼追逐他挑開紅蓋頭的大手緩緩上移時,看見的是一張寫滿驚豔神
的俊臉。
那啊,是我最自豪也最幸福的一刻。事實證明,我的阿瑪,以卓越的政治眼光聞名的宜安王爺,這一次也沒有看走眼。
嫁入遼東王府不足一年,我的丈夫,就迅速擊敗了勁敵大皇子完顏磊,成為太子。而兩年後的今天,他成為君臨天下的皇帝,我也夫榮貴,成了母儀天下的皇后。
每一次回家省親,額娘總會語重心長地告誡我,要想坐穩皇后的寶位,就得牢記一個字“忍”她説,男人納妾好比換衣服,總是喜新厭舊的,所以,作為正室的女人,偶見丈夫寵幸別的女人,也不必為吃醋傷了夫
間的和氣,只以平常心對待,過段時間丈夫厭了,自然會丟開手,又去找新的玩物。
要以氣度贏得丈夫歡心,地位自然就保住了。的確,阿瑪妃妾無數,額孃的地位卻從未動搖過。
因為她從未為吃醋與阿瑪紅過臉,拌過嘴。這是額娘自為人婦以來的經驗之談吧?我聽從了。事實也確實如此。一個又一個的“寵妃”們在完顏煜身邊曇花一現,而我的東宮的地位卻從未到過威脅。
而且,我知道在完顏煜眼裏,我不僅是他的髮,也是他寬容嫺靜的賢內助,我們之間,比他和那些以
見幸的妃子間,更多了一分理解和尊重。這一切讓我竊喜。趙貴妃的到來,不僅讓寵極一時的佟淑妃被打入了冷宮,也讓我真正地
受到了危機。
這位完顏煜親自從東京娶回來的大宋國公主,不僅有一副金國女子無法比擬的秀氣容顏,而且琴棋書畫樣樣
通,我知道,這一點我和其他的妃嬪都是萬所不及的,當我得知皇上連續三個月天天翻貴妃的牌子時,我的心中,竟生出了恐懼。
而就在這時,香妃出現了。天翻地覆,都從此時開始。
“皇后,留下來陪朕和香妃一起用膳罷?”只剩下我和趙妃時,皇上和顏悦地説。
“妾妃遵旨。”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也正想多多觀察一下皇上同香妃相處的情形。而香妃自剛才起,就一直言又止地瞧着臉
冷若冰霜的趙妃。
“錦園,你,你也留下來用膳,好麼?”這是入宮兩個月來,我頭一回聽見她的聲音。與一般女子的圓潤清脆不同,柔軟而略微低啞的,彷彿藴進了些微的滯澀與清愁。我注意到,有一點很奇怪。香妃叫的是“錦園”趙妃在宋國待字閨中的封號是“錦園公主”但,除了極稔的人,一般人是不會如此叫的。
而與趙妃相識僅兩月的香妃,為什麼會知道趙妃以前的封號?又為什麼會如此親近地叫她?難道她們以前就認識?
“多謝香妃娘娘,妾妃消受不起!皇上,恕妾妃先告退了!”以憤然的語氣,故意地將“香妃娘娘”四個字説得特別重,趙妃帶領宮人們快步離開了。我怔住了。明顯的諷刺,罕見的無禮,莫名的憤怒,這是一向端莊含蓄的趙妃麼?香妃臉灰白,無措地望着皇上。
皇上輕輕地摩撫着她濃郁如雲的秀髮。
“莫怕,蘇兒,天塌下來也有朕為你撐着呢。”温存如耳語般的呢喃。妒意騰地燒了起來。他從沒有如此親暱地喚過我的小名。我也從沒有聽過他如此親暱地喚過其他任何一位妃嬪的小名。這樣子溺愛而嬌寵的。是丈夫愛着嬌,是慈父寵着愛女。但,任誰都看得出來,香妃應是比皇上年長得多。這一點,尤其使我覺得不可思議,也尤其使我覺得痛心和難堪。
而我相信,有如是想法的,後宮決不只我一人。多年的冷眼旁觀,我知道皇上最喜歡的兩類女子。一類是美豔生動,熱情如火的,如佟淑妃,麗若花。一類是秀美內斂,柔情似水的,如趙貴妃,婉如秋月。
而香妃,我無法得知她使皇上如此着的理由。豔麗,她不如佟淑妃。靈秀,她不如趙貴妃。沉默、蒼白、孤傲、怯弱、年長,這就是皇上所喜愛的女子必備的條件麼?我想笑。
除了那膩如雲的濃髮,和那被視為傳奇的暗香,她一無可取之處。香妃,香妃,讓皇上覺得新鮮的就這一個“香”字吧?這樣想着,我安心了許多。用過午膳,我決定去看看趙貴妃。以前,身為漢人公主又備受寵愛的趙貴妃,一直是被妃嬪們排擠嫉恨的對象。
而我雖未推波助瀾但也未制止過妃嬪們自發形成的對趙貴妃的仇視。而近兩個月來,趙貴妃失寵,妃嬪們反而與她親近起來。
同是秋扇見捐的棄妃,未免同病相憐之故吧。果然,以前皇上來得勤,后妃們老死不相往來的詠絮宮。如今皇上不來,倒熱鬧起來了。一屋子花團錦簇,鶯聲燕語的,見我進去,都忙含笑站起來見禮。
“哀家就開門見山地説罷,”坐定之後,我決定單刀直入:“貴妃以前可是認識香妃麼?”一屋子人你瞧瞧我,我瞅瞅你,都笑了起來。心直口快的貫妃説:“哎呀!咱們磨磨蹭蹭的,倒是皇后搶先問了!”趙貴妃沉默了很久,説道:“認識。她,是我的…一位長輩。”
“哦!原來如此!”福貴人恍然説:“我還當你們有什麼過節哩!”趙貴妃面無表情,顯來是不願再提這個話題之意。想開口的佟淑妃也知趣地閉上了嘴。香妃只是趙貴妃的長輩麼?我隱隱覺得內情應不只此。
“貴妃,皇上喜新厭舊的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彆氣啦!我看準保過不了幾時,皇上就會冷落香妃啦!”年輕單純的雲貴嬪以為趙貴妃只是為失寵而傷心,突兀地説。
“就是,那老女人有什麼好,不就香一點麼,也值的寶貝成那樣!”貫妃憤憤不平地説。趙貴妃笑了。悽然,無奈的“皇上不會冷落香妃的,不會。”她靜靜地瞧着矮几上的汝窯美人瓠,半凋的杏花哭泣般的,收斂的火紅上掛了幾滴清
。
“為什麼?”福貴人詫異地問。
“沒什麼。我瞎説説罷了。哎呀,看皇后來了這麼久了,竟忘了備茶。蒹葭,上茶!”趙貴妃顧左右而言他。福貴人不快地扭過頭去。識字不多的她一向最深惡痛絕趙貴妃的委婉含蓄,語還休。我趕緊笑道:“別忙了。哀家不過順路來瞧瞧,就不在這裏擾茶了。”
“哎呀,再坐坐吧?這裏平常可是盼都盼不來皇后呢!”我聽得出來,趙貴妃這話説得實在是言不由衷,毫無誠意。下午,太后命人來把我叫去了。
“文雍,聽説皇上最近來了一個香妃,寵幸無度,鬧得後宮烏煙瘴氣,雞犬不寧的?”
“這…皇上確實極其寵幸香妃。”我小心謹慎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