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神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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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如此難堪的冷場,唐守隅似毫不介意,低垂雙目竟像睡着了般,如此的待客之道,實在令客尷尬。

許是耐不住寂寞,忽聽水無痕説道:“闊別多年唐兄雄風依然,可喜可賀,且容小弟以茶代酒,先敬唐兄一杯。”唐守隅這才把眼睛睜大了點,僵直的角稍許出微笑,舉起杯盞朝前微微欠身,遙對着水無痕喝了一小口。

許多人暗暗蹙眉心生不快。

水無痕身為一宮之主,比起僻居南疆的西冥教主也不遑多讓,可唐守隅只象徵地喝了口茶,話也不説半句,真是託大傲慢到了極點。

周幽風代為解釋道:“諸位見諒,敝教主二十年前因一場變故導致突然失聲,不能開口答謝水宮主實出無奈,絕非存心怠慢,請水宮主與各位海涵。”西冥教主唐守隅,昔以言詞犀利、一針見血着稱的“冷鷲”竟成了啞巴?眾人聞言皆多驚詫莫名,之前的不滿情緒,很快就被其它各種情緒所替代。

唐守隅面如常,再次舉杯作了個“請”狀。

許多人尚未從錯愕中回過神,水無痕更是有些尷尬道:“小弟不知內情適才一時失言,請唐兄寬宥。”大夥兒細想想,水無痕剛才那句恭賀之辭對照唐守隅的現狀,果然有點不妥。

花千迭呵呵笑道:“水兄是不知者不為罪,唐兄襟廣闊想來絕不會見怪。只是小弟有些替唐兄擔憂,稍後又該如何應付兩家來使?”終於有人率先發難了,只是沒人能料到,出來打頭陣的居然會是花千迭。

葉幽雨不道:“今晚宴咱們不涉正事,花宮主的問題可否留待明?”花千迭一反常態咄咄人道:“既然如此,貴教今夜又何必設宴,大夥兒各自閉門用些茶淡飯,豈不風平靜?”嚴幽晦答道:“花宮主似乎多有誤會,敝教設宴只為款待諸位貴賓,並無其它用意。”水無痕緊接着道:“雍野自閉已逾百年,近巫聖雲洗塵與巫霸雲怒塵各派使節齊齊登門,而貴教又突然以冥帝壽誕大典為名廣發請貼,我們這些本不相干的人也莫名其妙地被湊到一塊兒,這難道只是誤會嗎?”花纖盈在底下向鄧宣低笑道:“水公公真夠意思,竟主動幫着我爺爺説話。”鄧宣搖頭不語,目光專注在唐守隅臉上。

他迭遭慘變心智成許多,此刻已隱隱瞧出,花千迭和水無痕多半事先早有溝通,卻不清楚天石宮石右寒會否也在其中。

不過按照花千迭評價石右寒的語氣和其低一輩的身分,應該沒有分。

他腦筋急轉,揣測着花千迭和水無痕此舉的用意。這些人用“老巨猾”四字來形容都稍嫌委屈,自己説不定莫名其妙被夾在當中,怎麼着道的都不知道。

仇厲道:“東西聖教合併之事本屬內務,水宮主既明知不相干又何需多此一問?”花千迭不緊不慢道:“仇先生説的極是,本來老夫等人不想多嘴的,可仇先生只怕有一事至今還矇在鼓裏,否則斷不會再出此言。”仇厲哼了哼不接話茬,花千迭自然不能自説自話繼續下去。

鄧宣漸漸看出蹊蹺,適時地問道:“請問花宮主所説的是哪樁事情?”花千迭向他賞頷首,回答道:“鄧宮主,想那巫聖雲洗塵派遣使團前來雍野,是何等隱秘的消息,而稍後巫霸雲怒塵聞風而動亦遣人南來,至此徑人皆知轟動一時。

“由此正魔兩道、各門各派風雲匯聚齊赴雍野,而唐教主與座下諸位長老居然處變不驚,依然穩坐釣魚台,你不覺得有點奇怪麼?”水無痕道:“這奇怪之處就在於,究竟是誰漏了消息,引得各路人馬南來?”話到這個分上傻瓜都嗅出了味道,何況鄧宣並不傻,但他同樣也不願被人當槍使,所以一笑而過,再不答水無痕的問題。

隆雅安口道:“如此説來,似乎水宮主懷疑,是唐教主有意放出的風聲?”水無痕拊掌大笑道:“老夫與花兄思來想去不得要領,隆鮑子一句話就提到了點子上。看來,天下人未必都是傻瓜,教人牽着鼻子走。”周幽風乾咳道:“水宮主言重,敝教何德何能,敢視天下人如無物?”石右寒半笑不笑地道:“説的也是。可晚輩怎麼忽然覺得,自己像顆過河的小卒,渾渾噩噩就撞進了別人早已布好的棋局中?”鄧宣偷眼觀察,這邊首席上的容若蝶面無血捧杯不語,仇厲嘴角隱含冷笑袖手旁觀,而對面的隆雅安神情陰晴不定,目光悄然地四處遊弋。

花、水二人此舉,顯然是挑明瞭誰也不願看到東西兩冥合併的立場,除了促使巫霸雲怒塵和西冥結盟引起冥教內訌之外,最實際的辦法就是攪局,最好讓各方還沒正式開始談便不歡而散。

所以兩大魔宮之主一唱一和頻發刁難,表面是針對西冥走漏消息廣邀羣雄的疑竇,其實是挑起容若蝶與隆雅安對唐守隅的猜忌與不滿,只要雍野不能給出一個令各方都滿意的合理解釋,晚宴勢必不歡而散。

等到明天正道八派連袂而至,這把火只怕會越燒越旺。

難得花千迭和水無痕每一句話都説得不愠不火點到為止,關鍵之處又總有人開口代勞,給唐守隅不着痕跡地留下三分周旋餘地,牢牢掌控着局勢不至馬上翻臉。

包重要的是,兩人吃準西冥絕沒那麼大的胃口,能吃進前來南疆的正魔兩道數百高手。

即使暗藏毒招能夠得逞,也等若把全天下的豪雄都得罪完了,屆時正魔兩道同仇敵愾兵臨雍野,唐守隅會比誰死得都慘。

道理想通了,心也定了,鄧宣故意道:“容小姐自始至終金口不開,莫非也是知情之人?”這話一説,隆雅安的臉更難看了,森然直容若蝶。

容若蝶像有些走神,聞言一省才慵懶淺笑道:“既蒙鄧宮主垂詢不敢相瞞,若蝶事先確實隱約猜測到些許內情。但相信雍野上下並無惡意,才與仇大哥坦然赴約。”石右寒緊盯着容若蝶觀賞,覺得她一顰一笑莫不美到極處,簡直難以用言語形容,可惜太過憔悴嬌弱,未免美中不足。

他笑着道:“雍野對容小姐可能確實沒有惡意,但對咱們這些不相干的人可就難説了。”唐守隅靜坐如石雕,直到此時才輕輕地揮了揮手。

周幽風面驚詫,但仍迅速揚聲吩咐道:“上菜!”眾人一奇,儘管席間菜餚不斷乃是常事,可也不必這麼張揚突兀地喊上一嗓子。

惟獨花千迭笑意盎然道:“好啊,好菜上來了,老夫此行不虛!”從廳口走進兩排侍從,每人雙手小心翼翼捧着個緻的銀盤,上頭用白銀圓罩蓋住,看不見裏面盛的東西,只絲絲冒出熱氣。

銀罩揭開,先是騰起一陣熱騰騰的霧氣,然後才看清盤中盛着一種粘稠的紅漿汁,幾條食指細狀若龍蝦的小東西,兀自在漿汁裏彈動掙扎。

這小東西通體透明,裏面彩斑斕的五臟六腑清晰可見,腹下長滿茸茸綠須泛着黃稠泡沫。

花纖盈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移開目光再不願多看一眼。

周幽風指着自己面前的一盤,朗聲道:“莫看它們形狀醜陋,卻是產自碧落黃泉中的極品美味”烏孽蝦“,諸位不妨親口品嚐即知老朽所言不虛。

“此蝦的吃法有個獨特之處,殼及蝦頭乃華所在,務須將整隻入口方可盡品其中味道。”説着與葉幽雨等人舉箸進食,以示美味當前,錯過可惜。

可要讓花纖盈把這活蹦亂跳的玩意兒,整隻進嘴裏嚼出味道、再進肚子裏,打死她也不幹。

她扭頭把銀盤端給鄧宣道:“都給你,我不要。”鄧宣倒不在乎,嚐了一條果覺得味道清甜口,確乃一等一的美食,可剛落入胃裏,渾身突起一陣陰冷覺,不由自主打了個寒戰。

他心頭一凜正要閉氣御毒,寒氣卻漸漸變暖,如同温泉一樣通泰寫意,神也為之大振。

周幽風微微笑道:“諸位不必驚慌,烏孽蝦不僅口味鮮美,更是滋補真元的無上珍品。可惜數量稀少不能令大家大快朵頤,只能聊盡敝教一點心意。”他目光一轉落在容若蝶身上,問道:“容小姐才識廣博貫通古今,不知是否知道烏孽蝦的典故,和它為何如此稀少的緣由?”隆雅安不悦道:“話題扯遠了吧?”周幽風道:“不遠不遠,待容小姐説出答案,諸位便立知其中奧妙。”容若蝶在眾人矚目之下從容應道:“據説烏孽蝦乃碧落黃泉中的惟一生物,每隔百年才會出現,最多時也不過百餘條。

“每次清晨出現,黃昏時碧落黃泉會突然斷,期間天昏地暗雍野無光,惟獨黃泉之後會生出一塊無字天壁,幻化出各種虛幻的景象與絢光,這便是傳聞中的聖帝神諭,不過能讀懂其中意思的,唯有聖教千年傳承的薩滿神巫。

“故此烏孽蝦出現之,也被稱作”神諭“。周長老,不知晚輩説的可對?”周幽風頷首道:“容小姐解説得已十分詳盡準確,老朽也無需補充了。諸位問得不錯,敝教此次大開雍野門户,的的確確另有目的!”周幽風突然切入話題,廳中鴉雀無聲,每個人神態各異,但視線無不牢牢注視這位西冥首席長老。

周幽風繼續説道:“這件事情原本是要等現任的薩滿,也就是敝教唐教主的夫人親臨宣佈,可不曉得什麼原因夫人至今未至。花、水兩位宮主問得急了,蒙教主允准老朽越俎代庖且先透一二,以稍解眾位誤會。”大傢伙都被周幽風的話題引,靜靜聽他敍述道:“所謂聖帝神諭,其實就是對敝教乃至塵世氣運興衰的教誨訓誡,只是它並不見諸文字,幻象晦澀難懂,只有敝教的薩滿,才能從那些稍縱即逝的徵兆中看清些許,再經過冥想體悟,最後測出神諭內容。

“多數時候,是一種預言與訓告。當然由於各代薩滿的靈力深淺有異,敝教能獲得的神諭信息乃至準程度,也不盡相同。”花纖盈問道:“周長老,難道這次咱們前來雍野,跟神諭有關?”周幽風道:“正是!儘管歷代薩滿破譯的神諭內容各有其説,但不論如何變化,其中有一點總是出奇的雷同。

“那就是距今三五年內,塵世將面臨一場前所未有的浩劫,冥海倒灌萬物凋敝,直如末蒞臨,而隨着時間的不斷推進,每百年得到的類似信息也越來越清晰詳細,不由人不為之驚駭擔憂!”廳中久久沒有聲響,直到有人低低哼道:“危言聳聽!”葉幽雨嘆息道:“隆鮑子若是聽説過青木宮地底千仞神木被毀之事,就不會做此想了。那便是浩劫將臨的先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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