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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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原也有此意,刷新吏治,裁汰舊吏,應擇菁英以實臣工僚屬之缺額。”崇平帝贊同説着,而後又道:“今廷議,派齊昆南下查鹽,子鈺有何看法?”賈珩道:“江南之地,士紳羣聚,人事煩亂可謂蟠錯節,臣並未與齊閣老共過事,不知情手段,但如今揚州之水越發渾濁,前刺林一案,真兇並未為南下的兩位欽差拿捕,齊閣老南下,這些人也不會坐以待斃。”這是他心存疑慮之故,齊黨南下與浙黨爭奪鹽務主導權,多半是要鬥得雞飛狗跳。

朝堂已經派了兩撥兒欽差,一波是户部侍郎梁元與都察院右僉都御史於德,二人南下察察林如海被謀害一案,結果查出的結果是私鹽鹽梟報復,然後引起揚州府一輪新的打擊鹽梟,反而襯了鹽商的意思,可以説大魚是一個沒撈着不説,還將水攪的越來越混。

崇平帝目光落在揚州之地,似乎也想起了廷議之時的奏對,沉道:“鹽税之利,關係邊軍、京營糧餉軍需,先讓齊昆南下看看,如是仍無進展……”旋即,看着一旁的少年,目光灼灼,問道:“子鈺,朕如果派你南下查鹽,你當從何入手?”賈珩心頭一震,想了想,説道:“兩淮都轉運司等一眾鹽官,江南藩臬兩司官員,揚州鹽商,揚州府縣諸官……臣會從此入手。”還是那句話,解決不了問題,可以解決產生問題的人,誰有問題就解決誰。

崇平帝看向賈珩,心頭也為這份“劈荊斬荊”的魄力滿意,點了點頭,徐徐道:“鹽商包銷自太宗時就有定製,至如今已成制數十載,昔年上皇南巡,沿路不擾州縣之民,也多賴鹽商捐輸,對了,還有欽差體仁院總裁的甄家,倒是接駕了好幾次。”説到最後,天子聲音雖平靜,不知為何,落在賈珩耳中,似有幾許冷意。

接駕了好幾次,在三大織造府,可留下了不少虧空!

賈珩聞言,一時默然。

他其實猜到鹽務的水要比想象的深,也考慮到是否會牽連到重華宮那位上皇,可先前只見着鹽商與齊王“眉來眼去”,並未發現與重華宮的聯絡,也不好胡亂聯想。

如今經天子提示,上皇的錢袋子,基本可以確定,除欽差金陵體仁院總裁甄應嘉外,揚州鹽商也有一筆孝敬是給重華宮的,這些共同維持着太上皇在重華宮奢靡無度的生活。

當然,崇平帝也是默認的了,或者説本身就是贖買。

賈珩心頭湧起諸般猜測,思忖着,“金陵體仁院的三大織造府,以及蘇州織造妙玉父親的案子,這裏或許也有大明宮和重華宮的父子鬥法。”這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兵權上,崇平帝因他之故,已拿回主動權,太上皇徹底不再手軍政,那接下來的財權,崇平帝勢必也是要逐漸收回。

但崇平帝明顯在顧忌着上皇猶在,一般而言,這時候就需要問心腹重臣,軍方大佬的支持,足以堅定意志。

如果他能親自下場去督辦此案,無疑十分合適。

崇平帝目光則在金陵以及揚州兩地來回盤桓,低聲道:“如要大動,上上下下牽連者眾,開源節,節之事,朕正在做,開源二字,又從何為計?”

“聖上如有所命,臣肝腦塗地,以報君恩。”賈珩此刻心頭一片瞭然,已知天子心意。

或者説,這原本就是崇平帝的打算,本不需他各種費盡心機的綢繆,至於派齊昆先去,多半是試試風向,讓各方真正動起來……不急,陪他耍耍。

崇平帝面頓了下,道:“不可之過急,你讓錦衣府先時刻留意着揚州府的動靜。”如果文的不成,那時就再派武的,不派錦衣都督去,還能派着誰去?

賈珩拱手道:“臣遵旨。”

“近,九邊邊將乞餉愈發繁急。”崇平帝又引出一個話題,主動開口道。

賈珩面一整,拱手道:“臣先前還和施大人商議此事,户部以九邊邊兵未曾裁汰定額,而予以遷延,臣不知京營是否也會受得波及?”

“京營餉銀,你不用擔心,如户部不足,朕可發內帑之銀饋給,你只管安心練兵即是。”崇平帝似看出賈珩的言外之意,安撫説道。

君臣二人又敍了會兒話,賈珩就出言告辭。

崇平帝抬眸看了一眼天,温聲道:“這都戌時了,宮門也落了鎖,你今就在武英殿的西閣值房住下,明再回去,戴權去代朕送送,對了,將户部六地鹽税税銀之賬簿,另九邊軍費核計賬簿,一併拿給賈子鈺看看。”既為軍機大臣,也該看看九邊軍費每年核計。

賈珩知道崇平帝心有定計,應允下來,隨着戴權離去。

等賈珩一走,伴隨着一陣香氣撲鼻,宋皇后款步近得崇平帝跟前兒,挽着崇平帝的胳膊,端麗妍美的臉蛋兒上見着憂,柔聲道:“陛下,賈子鈺他……可能擔當此任?”作為崇平帝的枕邊人,這位皇后自是知道天子的真正為難之處,説來説去,還是重華宮中的那位上皇。

崇平帝搖了搖頭,説道:“先等等罷,此事還急不得,現在時間在朕。”有些事,不能直接言明,需要臣子自行領悟,説透了反而是種下禍

崇平帝思量着,忽而看到一旁的咸寧公主,心頭微動,沉聲道:“咸寧,你也去跟着看看,看看武英殿西閣短了什麼沒有。”咸寧公主怔了下,心頭一喜,應命而去。

卻説賈珩出了坤寧宮,剛剛隨着戴權向着武英殿行去,不多一會兒,身後卻傳來一把清冷如水的聲音,恍若冰山融化的雪水過山石,清脆悦耳,乾淨明澈。

“賈先生。”賈珩聞言,轉眸望去,只見殿中燈火,映照着一個身着青裙、亭亭玉立的少女,詫異問道:“咸寧殿下,這是?”咸寧公主也不知為何,下意識並未説是崇平帝是讓自己相送,而是清聲道:“本宮正好回寢宮去,與先生順一段兒路。”

“奴婢見過殿下。”戴權笑了笑,連忙向着咸寧公主行了一禮。

暗道,一個住在後宮,一個住在前殿,他都不知怎麼就順的路?

不過這位權閹素來揣摩聖意,倒也猜測出崇平帝和皇后的想法,也不多問,看了一眼賈珩,輕笑道:“那殿下領着賈大人前往武英殿,奴婢先去華蓋殿取户部錢糧賬簿。”咸寧公主轉眸看了一眼戴權,應道:“那戴公公去罷。”待戴權領着兩個內監離去,咸寧公主這才看向蟒服少年,柔聲道:“先生,我領你過去。”

“有勞殿下。”賈珩輕聲説着,然後隨着咸寧公主一同前行,宮女在前面提着燈籠,照着路。

“先生,這幾天在軍機處累不累。”咸寧公主輕聲問道。

賈珩道:“各省奏報,大事小情,都齊齊彙總至軍機處,是有些忙得暈頭轉向,可見聖上每要處理這如山一般政務,是多麼辛苦。”咸寧公主嘆了一口氣,道:“父皇自繼位後就這般勤政,這幾年忙着國事,我見着父皇頭上的白頭髮也漸漸多起來。”

“明君在朝,勤政愛民,這是天下之福。”賈珩朗聲説着,轉而看向咸寧公主,道:“殿下也可勸聖上多加保養。”咸寧公主點了點頭,秀眉之下明眸熠熠光芒閃動,輕笑道:“説來,自先生用事以來,父皇心情都好了許多。”賈珩道:“殿下謬讚,其實與我並無多少干係。”

“先生還是這般謙虛。”咸寧公主輕笑了下,眉眼彎彎,因是侄女,倒有幾分像着宋皇后,只是這位身形窈窕,容顏清麗的天潢貴胄,笑起來略有幾分清冷。

賈珩看了一眼,挪開目光。

“先生還記得當初在城外初見?”咸寧公主似瞧見那一閃而逝的躲閃,芳心就有幾分欣喜,抿了抿櫻,忽問道。

賈珩目不斜視地的看向前方的八角宮燈,輕笑了下道:“不想殿下還記得。”

“當時和三皇兄一同打獵,見到先生當時在練着箭之術,如今回想,竟恍若昨一般,歷歷在目。”咸寧公主似有幾分慨説道。

有時候也不得不嘆人生之際遇,當那位她只是略掃一眼的少年,方才和父皇論着軍國政事。

賈珩道:“殿下颯之英姿,同樣歷歷在目。”

“先生……説笑了。”咸寧公主心頭微顫,輕聲説了一句,偷瞧了一眼那蟒服少年的面容,但見燈火映照,側顏對着自己,倒也看不大清神

咸寧公主英秀眉眼下,眸光微垂下,問道:“這個月月中,皇兄宅邸落成,那時也恰是草長鶯飛,楊柳新發之時,三皇兄提議説一同去城外踏青折柳,不知先生可有空?”如是魏皇兄邀請於他,他多半是不允的,為了魏皇兄,她相邀一下吧。

賈珩面微頓,道:“方才殿下也見着了,最近軍務繁忙,還有軍機處的政事,恐怕不出空來。”這個月十二是黛玉的生兒,月中許還要和可卿回一趟孃家,見過岳丈。

咸寧公主清眸亮光黯然了下,因為被婉拒,清冷笑意略有幾分不自然,道:“沒事的,等先生有空再説罷。”賈珩想了想,道:“殿下,不妨再看看罷,等到那天,許是有空,也未可知。”咸寧公主螓首點了點,心情旋即又明媚起來,輕輕“嗯”了一聲。

其實下個月十五是她的生兒,三皇兄是要與她慶生來着。

兩人説着話,賈珩見得前方的武英殿,道:“殿下留步吧。”

“無妨,我陪先生過去。”咸寧公主輕聲説道。

武英殿,西閣此地就是軍機處值房大臣,凡遇戰事,夜宿之地,出了門,拐過偏殿,直接前往軍機處,調閲公文,十分方便。

賈珩見着幾個內監,正在靠牆的牀榻前,鋪疊着被褥、牀單,分明之前得了大明宮內相戴權的吩咐。

“先生,這裏是臨時改成的宿房,終究簡陋了一些,委屈先生了。”咸寧公主環視着值房,顰眉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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