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憐雪道:“看來賈公子打算走科舉之道了。”賈珩點了點頭,道:“科舉出身,誠為正途,讀書進學明理,同樣可以建功立業,報效朝廷,儒家立言、立德、立功,是為三不朽,珩雖不才,但也心嚮往之。”憐雪看着那張英氣人的少年面孔,恍惚了下,不知想起什麼,晶澈明眸似乎有幾分黯然,清聲道:“只是宦海沉浮,風高急,想有做一番事業,也不是那般容易的。”賈珩點了點頭,道:“事在人為罷。”二人説着話,馬車停在公主府角門旁。

“到了,賈公子,隨我下來罷。”憐雪比起方才,聲音輕柔了許多。

賈珩應了一聲,下了馬車,隨着憐雪自角門而入,穿過垂花門,沿着綿長的迴廊,向着庭院深處而去。

賈珩目不斜視,但僅僅是略掃了一眼,就覺得峻麗、森嚴比之榮國府都尤有過之。

行至閣樓之前,憐雪和門前一個水煙石榴裙的丫鬟説了會兒話,待那丫鬟進去回了長公主,然後轉身道:“公主午後小憩醒來後不久,正在二層,我帶你進去。”賈珩道:“有勞憐雪姑娘。”一前一後,賈珩舉步上了這題着有鳳來儀匾額的閣樓。

二層,憐雪隨着行至門檻之外,讓賈珩在此等候,而後就進入屋裏,對着賈珩道:“進來吧,賈公子。”賈珩踩在地毯之上,繞過一架紅木山水屏風,又是行了一會兒,進入一方寬敞雅緻的軒室,佈置美奢麗,在憐雪的招呼下坐在小几之畔的椅子上,就有婢女奉上香茗。

賈珩輕輕道了謝,抬眸,只見側前方珠簾垂落,影影綽綽有着女子,也不知是丫鬟還是晉陽長公主。

就聽裏面人説,“賈公子先吃杯茶,稍等片刻,公主等會兒就過來。”賈珩應了一聲,耐心等待。

大約等了有一盞茶的功夫,就聽到重重珠簾後,丫鬟的見禮聲,“見過殿下。”賈珩這邊也放下茶盞,起身,拱手道:“賈珩見過晉陽殿下。”

“賈公子無需多禮,請坐。”一道飛泉玉的御姐聲音從簾後飄出,温寧婉轉,珠簾嘩啦啦響,憐雪款步出來,輕笑一聲,説道:“賈公子坐下回話就是。”賈珩道了謝,重又落座,倒也沒有什麼受寵若驚之,畢竟,人都沒見着,隔簾在望,偏偏整得給垂簾聽政,軍機叫起一樣。

憐雪見此,明眸閃了閃,暗道,這人還真是……

“賈公子,這三國書稿,本宮已看過,不得不説,筆法老練,氣象開闊,隱有名家之風,説來一開始還不信,當真是一少年所寫。”晉陽長公主一開口,就是讚不絕口。

賈珩道:“殿下謬讚了。”

“本宮讀完六回目之後,有幾個不解之處,想要問你,看你文中似在説,亂漢家天下者是袁紹?不是外戚、宦官嗎?”晉陽長公主忽而問道。

賈珩面頓了下,道:“此事……”這要怎麼説?一上來就問這種政治問題,這位晉陽長公主還真是太平、安樂之

晉陽長公主道:“今只是閒談,你無需多心。”賈珩問道:“晉陽殿下可讀過三國之史?”晉陽長公主默了下,説道:“以前在宮中聽治史博士提及過,不過都是一言片語,並未有研。”宮廷教育怎麼不可能讀史?只是晉陽少時,少女情天真爛漫,對史書興趣乏乏,對詩詞歌賦興趣濃郁一些,但隨着年歲及長,閲歷豐富,對史學、政論的興趣倒是愈發濃厚。

賈珩道:“宦官之禍雖烈,然尤勝不過中唐,而後漢之時,雖宦官敗壞朝綱,賣官鬻爵,可其因在桓靈二帝。”當然,桓靈二帝未必想賣官鬻爵,歸到底,還是王朝中晚期的中央財政危機,當然,賈珩初次見面,也不好一下講得太深,説不得這位長公主……聯想到本朝。

歷史週期律這種東西,對古人還是有些降維打擊了。

晉陽長公主默然片刻,清聲道:“此言誠是正理,君賢則臣明,上樑不正,下樑必歪。”賈珩道:“殿下,縱觀後漢,天子長於深宮,養於婦人之手,可信重者,唯外戚和宦官,前者是親眷,後者為家奴。而士人豪強起於郡縣,經察舉、徵辟之製出仕,充中樞地方,漸與宦官、外戚三足鼎立,想袁紹經學傳家,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佈中外,其建言何進,引邊軍入京誅殺閹宦,原就是包藏禍心,火中取栗!十常侍,家奴耳,掃滅彼輩,何須調外兵入京?分明是紹以此策,亂漢家天下,斯是中央禍亂,劉漢天子出奔,由是天下側目,海內沸騰,人心浮動,世家趁亂竊奪神器……”晉陽長公主原本作安逸神態,側躺雲牀的慵懶姿勢,不自覺就是正襟危坐,天香國的嬌媚臉頰有着心緒盪下的紅暈,顫聲道:“世家,世家,竟是如此?”賈珩默然片刻,淡淡道:“水的王朝,鐵打的世家。”

***********************************

第六十章不好多言晉陽長公主已覺心神盪,那是豁然開朗,見另外一方天地的顫慄之

怎麼説呢,就是當一個人的學識全面碾壓你的時候,就會覺得他見人見事,高屋建瓴,一針見血。

與其談,只覺水銀瀉地,切中肯絮,就會油然而生一種高山仰止之

為何史書常言,君臣際會,縱論天下,抵足而眠,如魚得水,引為心腹。

而賈珩的分析,可以説集合了後世歷代英的心血,畢竟是歷經了幾千年,沁潤着東西方史學和政治學英的方法論和觀點。

哪怕是賈珩用這一套工具,分析穿越前的國朝,什麼去依附的工業化路徑,什麼土地財政……都可窺得國策的真面目。

可以説,這一整套方法論和底層邏輯,才是穿越者不可剝奪,不可替代,不可逾越的財富。

如晉陽長公主,先前看到話本之中,袁紹建言何進調邊兵,以其見識,只能想到,宦官不過天子家奴,何須調外兵入京?

故而,其中必定有着算計。

但她卻無法想到深層次的原因,這就是底層邏輯的侷限。

聽着水的王朝,鐵打的世家,這一句話,晉陽公主更是覺得腦海中恍若撕開了重重霧,似有被擊中之,玉容凝滯,嬌軀顫抖,隱隱覺得口乾舌燥,秀美雙眸下的鳳眸,目光熠熠,抬眸看着那個用最平靜語氣説出“悚然之言”的少年,顫聲道:“先生,此言何解?”一旁的憐雪,容變了變,這稱呼轉變……

賈珩端起一旁的茶盞,潤了口嗓子,慨然道:“自光武中興以來,壟斷讀書、經學傳家的世家大族,把持選官之途,中外勾連,遮天蔽,遂有後漢黨錮之禍……及至魏晉陳羣定九品中正制,門閥世家固成,遂成上品無寒門,下品無世族之格局,待到隋唐關隴軍貴定鼎天下,山東高姓的世家豪門,仍與李唐天子共治天下,後有武唐女主當國,以酷吏削天下五姓七望,憾收效甚微,而終至唐季之末,五代亂世,武夫執戈縱橫南北,門閥世家才漸漸凋零。”天街踏盡公卿骨,內庫燒為錦繡灰。

五代的驕兵悍將,用血與火,徹底將門閥世家碾碎成泥。

賈珩説完,神情默然,拿起一旁的香茶,抿了一口。

晉陽長公主聽着賈珩縱論青史,已覺心旌搖曳,不能自持,而一旁的憐雪,同樣是面有異,目光異彩漣漣。

“先生所言,壟斷讀書又是何解?現在應無世家了吧?”晉陽長公主隱隱覺得其中另有關要,開口問着,突覺重重珠簾擋着,看不出對面少年的言談神態,十分不便,就是揮手示意一旁的丫鬟將珠簾捲起。

賈珩這邊拿着茶盞,並沒有留意到這一幕,而是解釋道:“兩漢之時,文字刻錄於書簡,尋常百姓想要讀書十分困難,彼時,經學大師註解經書,一部經學就可傳家授徒,待名望聞達於天子,就可徵辟為官,但隨着新技術……嗯,就是造紙和印刷二術糜盛於世,書籍文字廣為傳播,讀書人如過江之鯽,寒門庶族崛起,方有隋唐科舉之制,出身庶族的士子,漸漸填充官吏之職,所以……今自無世家了。”現在沒有世家,但卻有官僚士紳,他們數量龐大,充郡縣,和宗藩、皇親在龐大帝國之上血而生。

晉陽長公主品味着如金石錚錚的話語,看着對面的側對着自己,正襟危坐的少年,慨説道:“聽先生一言,勝讀書十年,先生宏論,別出機杼,竟如黃鐘大呂,振聾發聵。”賈珩輕輕笑了笑,道:“如殿下先前所言,不過閒談罷了,不當殿下之贊。”説話間,下意識轉頭拱手。

然而,抬眸凝顧,四目相對,就是一愣。

只見對面雲牀之上坐着一個着硃紅宮裳,鳳釵雲鬢的麗人,年歲看着也就二十五六歲,身材豐腴,容顏豔冶,鳳眸狹長,黛眉間更是溢着輕的風韻,此刻巧笑嫣然,如芙蓉花蕊般,賈珩眸光微垂及下,只見秀頸肌膚白皙,如玉瑩潤,當真是冰骨雪膚。

雖説美人在骨不在皮,但皮膚也是重中之重。

似乎捕捉到少年沉靜目光深處的一絲驚豔,對面的宮裳麗人,嫣然笑道:“先生方才似還有未盡之言?不知對本朝可有宏論?”賈珩收回目光,面平靜,沉道:“珩未入仕,不宜擅言政事。”晉陽長公主聞言,明媚、豔冶臉蛋兒上,笑意不減,只是目光幽幽若有深思,輕聲道:“若只是閒談呢?”賈珩道:“公主殿下,政事自有廟堂諸公等食者謀之,賈珩不過一介白丁,不好多言。”

食者?食者鄙,未能遠謀,小賈先生是在意有所指?”晉陽長公主鳳眸微眯,看着對面的少年,心底漸漸起了幾分興趣,笑了笑説道。

賈珩聞言,就是一頓,暗道,這一會兒,他卻變成小賈先生了。他可……不小。

不過還沒有接這話。

大家正在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