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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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低垂,榮慶堂中燈火輝煌,歡聲笑語不停。
王夫人、李紈、鳳姐赫然在坐,陪着賈母説話解悶兒,黛玉和探兩個人拿着一本歐陽詢的字帖,觀摩探討,湘雲和一個丫鬟玩着九連環,少女粉嘟嘟的蘋果圓臉上滿是認真之
。
則和大丫鬟司棋下着圍棋,一旁的小丫頭繡橘一手支起香腮,侍奉着茶水。
寶玉側坐在黛玉身畔的繡墩上,和黛玉小聲沒話找話。
黛玉不時拿酸話刺着寶玉,寶玉卻樂此不疲,陪着笑臉説話。
因月前鬧過一回,黛玉擔心再鬧出事來,對寶玉倒也一如往常。
鳳姐笑道:“老祖宗,咱們家趕明兒讓人下蘇州,買了戲班子,平時聽戲也便宜一些。”賈母笑了笑,道:“一套戲班子,沒個三五萬兩置辦不下來,就算你剛發了一筆利市,也不能大手大腳呢。”眾人聞言,都是笑了起來。
這是指前在賈珩的指點下,從賴大、單大良、吳新登等一眾惡僕追回的幾十萬銀兩,現在都由鳳姐管着。
這幾家最終都被打發到莊下去種地,因為知道了不少賈府的事,也不可能放其府。
鳳姐笑道:“老祖宗,您手指縫裏漏出來一些,都夠我們花了,我那才哪兒到哪兒?”賈母笑了笑,説道:“你就惦記着我那點兒體己,那可不行,將來那是給寶玉娶親,還有府裏幾個丫頭出閣用的。”眾人聞言,都是笑了起來,一雙雙目光齊刷刷地看向寶玉、黛玉、探三個。
寶玉圓臉盤上現出幾分憨厚的笑意,而正在看着字帖的黛玉、探對視一眼,各有幾分羞澀。
賈母看向一旁的王夫人,説道:“寶玉他舅舅快回來了吧?”王夫人正端着茶盅,聞言,放在一旁的小几上,笑了笑道:“前兒個,寶玉他表兄打發了人來,説北邊兒發了書信來,寶玉舅舅在西北查了三邊,估計這個月底就當回了,嫂子那邊兒還説呢,正好不錯過籌備寶玉他舅舅十一月上旬的生兒。”王夫人口稱嫂子之人,自是王子騰之髮趙氏,也是誥命夫人。
眾人聞言,面上神或喜或驚,不一而足。
王子騰這些年,官兒也愈做愈大,甚至任了京營節度使,這在以前是寧府代化公任的官職。
賈母聞言,臉上笑意滯了下,心頭卻有幾分不自在,輕笑道:“鳳丫頭,那得給寶玉舅母好好籌備生兒禮才是。”鳳姐面帶欣喜,對賈母的“微妙”心思卻無所察,笑道:“老太太放心就是了,早已準備得妥妥當當的,我這次聽王義表兄説,舅老爺這趟回來,似要大用了呢,可能來年入閣也不一定呢。”入閣,就是內閣大學士,這自是王子騰長子王義在暢想,因為禮部尚書賀均誠已經上致仕奏疏,還在三請三辭的階段,內閣勢必要遞補一位,這在京中和三河幫的財貨究竟有多少一樣,現在是神京熱議的焦點。
王義和幾位京中的公子哥兒酒桌上胡侃,也不知誰對王義提了一嘴,伯父未必沒有機會。
説者無心,聽者有意,王義就自此上了心,京中本就消息混雜,王義自不乏能找到一些零星的認同,在上次來西府串門兒時,就拿來和鳳姐炫耀。
而鳳姐這話一出,眾人都被入閣二字引了心神。
王夫人驚喜道:“了不得了,如是入閣,那就是大學士了。”因這幾月,東府某人愈發勢大,王夫人也沒少“惡補”官場的知識。
李紈笑道:“我記得當朝大學士,一共有五位,這已有好多年了,這似是又添一位?”因李紈之父李守中,曾為金陵國子監祭酒,李紈對朝堂之事,也算有一些瞭解。
鳳姐笑道:“朝堂上的事兒,咱們這些後宅也説不了,不過,我尋思着舅老爺,原就是一品武官,眼下也差不離兒了。”心頭不由湧動着欣喜,如果她叔父王子騰真的能大用,她也能借着勢,否則,東府那位勢再大,她也借不着太多,哪有自家親戚在身後撐,膽氣更壯。
寶玉正在一旁和黛玉説話,聞言,同樣笑着抬起一張中秋月明的臉盤兒,問道:“老祖宗,舅舅要回來了?”賈母笑道:“是啊,應是這月底了,等你舅舅過來,你去走動走動,見見你幾個表兄。”哪怕再是膈應王子騰,其實是借了自家的光,才在京營領軍,現在步步高昇,但也不好表分毫。
寶玉輕笑着應了。
雖不喜應酬,但可以藉機不去那學堂。
鳳姐笑了笑,問道:“你這兩天在學堂怎麼樣?”寶玉正想着學堂,一聽詢問,面帶頹然之,道:“那些夫子滿口之乎者也,老和尚唸經一樣,聽得人頭大,也不知什麼意趣可言。”賈母、王夫人、鳳姐:“……”湘雲放下手裏的九連環,笑道:“愛(二)哥哥,這話只管等珩哥哥過來也説了去?”許是近月以來,賈珩沒有往西府,寶玉好了傷疤忘了疼,重又恢復撒歡兒的狀態,笑道:“雲妹妹,己所不
,勿施於人,珩大爺他向來開口閉口,聖人之言,想來是能易地而處,將心比心的。”黛玉罥煙眉下的星眸閃了閃,拿着手帕掩着嘴,輕聲道:“寶二哥最近是愈發長進了,這聖人之言都引用了,這學堂,我瞧着也沒白去。”言外之意,自是寶玉竟知道拿着聖人的話來堵人之嘴了。
探看了一眼黛玉,心底閃過一抹狐疑,雖仍是在往
一般刺二哥哥,可為何她隱隱覺得有些不對?
似是在為珩哥哥説話?
寶玉一見黛玉搭話,愈是欣喜,笑道:“林妹妹,你是不知道,學堂……”就在這時,榮慶堂外的婆子,開口説道:“老太太,珩大爺過來了。”寶玉:“……”宛如被掐住脖子般,寶玉將後半截話堵在口中,嘴翕動着。
再是好了傷疤忘了疼,也只敢背後説幾句,哪個敢當面道不是?
眾人聞言,面古怪了下,想笑又不好笑。
“愛(二)哥哥……”湘雲卻是格格笑了起來,笑得前仰後合,繼而大家都是受其染,一同笑了起來。
黛玉也是拿着一方粉紅手帕,掩嘴嬌笑,只是將一雙粲然星眸望向屏風之外。
珩大哥,她有段子沒見着了。
王夫人面難看,她的寶玉,現在都被那位珩大爺欺負成了什麼樣子!
還有這湘雲,史家怎麼還不來人接?
念及此處,心頭憋屈,輕笑了下,似是帶着譏諷説道:“寶玉現在怕珩哥兒,倒比見着老爺還要怕呢。”這話語氣不對,一時就沒人接。
還是鳳姐察覺到氣氛有着轉為尷尬的趨勢,輕笑道:“老太太,珩兄弟有段子沒來了。”賈母面
疑惑片刻,輕聲道:“許是有什麼事兒。”因賈珩最近在家中書房翻閲東虜的資料,就有大半個月沒過府,賈母倒也不是沒有延請過,但都被賈珩以忙於公務而推辭。
説話之間,賈珩已從屏風外,進入榮慶堂中,衝上首處的賈母拱了拱手見禮,着一雙雙目光,落座在一旁的椅子上,這時,鴛鴦過來端了一杯茶盅,賈珩伸手接過,道了聲謝。
賈母笑道:“珩哥兒,怎麼今兒這麼得閒?”眾人,聞言都是投過去目光,探同樣
言又止。
賈珩呷了一口,衝賈母點了點頭,然後將一雙柔煦目光投向黛玉,清聲道:“我來找林妹妹。”賈母、鳳姐、李紈、寶玉:“……”黛玉、探、湘雲:“???”黛玉將一雙星眸熠熠地看向賈珩,眨了眨,將心湖泛起的圈圈漣漪撫平,柔聲道:“珩大哥,是有事?”賈珩點了點頭,温聲道:“妹妹最近可和林姑父去過書信?”黛玉點了點頭,一剪秋水盈盈波動,輕聲道:“去了三封,月初還去了一封,父親中間回了一封,讓家中都好,讓我不要惦念。”説着,黛玉眼圈兒就有些紅。
寶玉聞言,就是一臉茫,暗道,什麼書信?
輕聲道:“林妹妹什麼時候給家裏寫的信?我怎麼……不知道。”鳳姐笑道:“林妹妹記掛着家裏,就往家裏書信,寄了自己給林姑父親手織的一條圍巾。”眾人聞言,都是投去一雙雙或憐惜、或驚訝的目光。
因為黛玉作這些,並沒有聲張,此刻鳳姐一下曝出,眾人再看黛玉,目光就有不同。
父女分別幾載,小時候就不説了,還能説不懂事,但這都大了,連見字如晤的家書都不去一封,怎麼也説不過去。
賈母嘆了一口氣,説道:“玉兒是個有孝心的,可憐見兒的他們父女隔着這般遠,幾年也沒見着一回兒。”湘雲羨慕説道:“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揚州千里迢迢的,也不知林姑父見了書信,當如何欣喜。”黛玉此刻聽着眾人的敍話,抬起霧氣潤生的眸子,看着對面的少年,正對上一雙温和的目光投來,連忙垂下彎彎眼睫,芳心不由漏了半拍。
賈珩道:“那等會兒,林妹妹再寫一封吧,我也正有書信隨着一同遞送過去。”黛玉驟聞此言,嬌軀輕顫了下,也不知想起了什麼,粉膩臉頰就有些熱,一剪秋水抬起,靜靜看向賈珩。
探也是抬起明澈的眸子,一瞬不移地看着對面的少年。
賈珩道:“此中另有隱情,等下再和妹妹細説。”黛玉螓首點了點,“嗯”了一聲。
賈母凝了凝眉,笑了笑道:“你們兩個,這是賣的什麼關子?珩哥兒,現在不能説説吧,老身見着也擔心的緊。”鳳姐也笑道:“若不是什麼機密,也和老祖宗説説才是,省得讓人提心吊膽的。”着一雙雙或是好奇,或是凝重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