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紅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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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劍雄急如熱鍋螞蟻,眼裡憋出了血。

大雄看見一艘藍拖輪鳴著響笛朝貨輪駛來,靠近貨輪,艙門打開,走下了白劍雄。白經理瀟灑地甩動一下烏亮的長髮,跳上貨輪,興沖沖地喊道:“黃老兄,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哇!嘿,嘿,嘿,…”愁眉不展的大雄,眼一亮,急不可耐地過去:“你可來啦,快進港吧!眼看一天冷一天,夥計們都熬不住啦!”

“這…唉,實在委屈你們啦,我一定多付船費的。好在八十里外的白湖港要擴建旅遊度假村,需要大量水泥,價碼高的!”白劍雄急急地說“今晚就可用藍瓊號拖輪把水泥拖到白湖港,昨樣啊?”大雄沉片刻,問:“那得用幾天時間卸完貨?回去用的拖輪由你負責!因為永全號返航了,完全是由於你們一拖再拖造成的!”白劍雄狡黠地一笑,快地說:“那是那是。回去的拖輪我已租好,只是得等幾天。至於卸貨時間嘛,三五天就完!

大雄眼神裡掠過一絲悲慼,倔倔地說:“不行,時間太長啦!俺們損失太大!”

“哎,要不這麼辦吧!你留下三五個人,讓其餘人先乘車走。路費由我負擔,這樣總可以了吧?至於那頭卸貨,我再僱人!”

“只好這樣啦。”大雄說著,又好像想起什麼,問“近來海上天氣不好,是不是明天起錨?”白劍雄說:“咳,放心吧,這是近海。再說呢,這幾白天壓兒就租不到拖輪!”

“你…那你付多少錢?”大雄最擔心的就是錢。錢成了他的心病。

白劍雄嘎叭響脆地說:“另付五萬元獎給你和你的弟兄。這些天,你們受苦啦,你們北方漢子夠意思!”

“說話算數?”

“當然!”

“好,馬上起錨!”大雄咬了咬牙,一揮手喊。

十幾條歸心似箭的北方漢子跳上了白劍雄的拖輪,即將踏上返回雪蓮灣的旅途。江雪上岸回家去看了看。拖輪送他們上岸後,當即返回。於是“瑪麗娜號”又死而復活了。拖輪牽動龐大的“瑪麗娜號”朝南海灣疾駛而去,在狂跳的海中掙扎著前進。大雄的心懸了起來,忙把頭探出艙門子,扯起亮亮嗓予衝拖輪吼道:“喂,小師傅,俺看這天兒有點玄乎,還是找個島避避風兒吧!”拖輪上的人沒有回話,燈也唰地滅了。拖輪不但沒轉向,而且速度加快了。大雄疑惑地望著拖輪,憤憤地罵一句:“這狗的,耳朵裡了?”他走出船艙,望了望艙裡五個打麻將的漢子。過了一會兒,狂風像一隻被打傷的怪獸,嘶吼著,在尖上飛竄。貨輪上的水泥袋子,嘩嘩嘎嘎地碎響,接著就有船舷鋼板的斷裂聲。大雄心顫了,忙用腳踢了幾下中艙的門子,大吼:“別他的玩啦!船要翻了!”他的話音沒落,就聽前邊拖輪“轟”地一聲巨響,小駕駛員哇地一聲暴叫,身子劃了一道弧光,墜落在海水裡了。沒等大雄清怎麼回事“瑪麗娜號”就轟然一響,如一顆水雷在艙底爆炸。貨輪頃刻間搖晃,震顫,傾斜,嘎嘎裂響著,朝幽深莫測的海底墜滑下去…

,觸礁啦!”大雄明白過來,大聲嘶吼著。

船艙裡的漢子們驚恐地叫罵著,擠在艙門口,亂成一鍋粥了。剛擠出兩個漢子,艙門就被扣在海水裡,冒出無數開花水泡。

碩大的貨輪,載著七年噸水泥,載著六個北方漢子下沉。大雄一點一點下沉了,和兩個漢子栽進了滾滾蕩蕩的大海。他被大蓋懵了,連喝了幾口海水。他竭力探出黑刺蝟頭來,望著下沉的貨輪哭嚎了:“老天爺啊,這是咋回事啊?”他渾身冰涼,太陽一進一進,大嘴難受地一張一合,身子也隨波下墜了。他忽然覺得胳膊被什麼:碰撞一下,伸手一抓,一個光溜溜的輪胎救生圈。猛抬頭,才發現是自已的工人趙奎。救生圈是他推過來的,他舞動著雙手喊:“兄弟,你要活著,廠子還指望你呀!我…我水好…”他沒說完,一個大就把他推出幾丈遠,不見人影兒了。大雄狂喊:“兄弟——”苦澀的海水灌進喉嚨,他拼命地抓那個輪胎。輪胎泥鰍似的鑽上鑽下,黑頭一下子將他湧蓋了…

大雄憑藉在雪蓮灣闖海的經驗,終於在黑森森的海面上游到了島上。一上島就懵了,自已的腦袋紮在一個沙窩子裡。光光的輪胎卡在他的大腿上,疼。餓,冷,是他最突出的覺。麻灰灰的天,就要亮了。他咬牙,吃力地向灘上爬了爬,看見泡得發自腫脹的‮腿雙‬。他掙扎著站起來,倔倔地走了幾步,就跌倒了,爬起,又跌倒,後來他就一點一點爬著,濁黃的沙灘上甩出一行汪著血水的拖痕。拐了一個礁盤,他隱約所見呼呼的息聲,猛抬頭,看見一條子泥塑木雕般跪在沙灘上,黑黑地聳出一截兒,像一個舵樓子。

大雄撕心扯肺地喊了一聲:“海螺子——”

“黃廠長!黃廠長啊!”海螺子哭喊。

兩條漢子緊緊抱在一起,慟哭了。

夕陽滾坡的時候,大雄在海街的商店裡買了一捆火紙。他腋下夾著火紙往前走,海螺子和江雪默默地跟在身後。

珠海的海街是很怪的,一頭撞山,一頭通海,街衢兩翼的巨榕,一棵一棵齊齊排去,狀貌奇特。綠幽幽的樹傘,被落霞映得葉片輝煌,照得大雄眼睛都離了。他腦裡又影影綽綽地疊映出“瑪麗娜號”和死去的幾個兄弟的影子。他的心就沉下去了。這場海難已有定論:意外觸礁。他們首先租用潛水員將艙子裡的三具屍體和浮在海面的趙奎的屍體打撈起來,火化裝進骨灰盒,由白劍雄攜帶去了北方,並領取運輸保險和貨物保險金。白劍雄經濟上沒受多大損失,保險公司賠償了他。可是,大雄經受的打擊太大了,病又犯了,就先留下來治病,並等待白劍雄回來領取租船費,再用這筆錢打撈“瑪麗娜號”大雄覺得這是弱強食的商品社會,要想完成農業人格到商業人格的轉型,首先得成為一個有力量的人,既要有闖海的心狠手辣,又得捨得付出代價。做啥事都要付出代價,做事越大,代價就越大!不能給自己留後路。他這樣給自己寬心、打氣。

大雄他們三人一同登上了祭海崖。立陡立陡的祭海崖,在黃昏的海灘上悽然默立。這裡是珠海人祭海的地方。大雄怔怔地站著,目光一截一截探到極遠的地方。久久地,天黑下來時才將視線扯回。然後,他款款跪在祭石上。海螺子和江雷也悄悄跪在一邊。大雄沒有說話,臉陰鬱,目光悲慼,羅漢臉扭曲得走了形。他重的息聲很響,像來自地獄裡的哀聲。他抖抖地抓起那捆火紙,抖開,掏出打火機點燃。風頭子太硬,點著的火紙閃跳了幾下,又滅了。他扭轉身,拿自己寬厚的身板子擋住風,點燃了所有火紙。黃黃的火苗子花蛇般忽忽竄動,一片一片的紙灰漫天彌散。在燭天的光焰星,他們的靈魂似乎得到了極大安

哀樂般地鳴晌著。

祭火漸漸燒盡,最後一縷火苗被風打滅之後,他們三入就都默默地坐在石板上。都僵著不說話。海螺子知道大雄跟江雪的關係,知趣地躲開了。大雄眼眶子溼溼地亮起來,睜開疲累的雙眼,不動聲地望著江雪寡蒼白的臉蛋兒。他覺得江雪在這些天的子裡,同樣經受了折磨,她有些異樣,簡直變了一個人。過去她愛說愛笑的,如今木木的,話少得嚇人,眼神躲躲閃閃的,罩著不同往的睏倦和茫然。他終於問:“雪,你咋老也不說話?”江雷壓住心驚,緩緩地說;“唉,我說什麼呢?你活著回來,我就知足了…”大雄挪過去,攥住她的手說:“不,你的眼睛和神態告訴了俺,你心裡有難言之苦!”江雪惶惶地怯著眼神兒說:“不,不,我沒什麼…”大雄吼了:“你呀,像是被鬼魂陣啦!俺需要你,工廠需要你,這兒還有那麼後事需要辦!你這個樣子,真叫俺擔心!”江雪兩顆黑寶石般的眼睛汪了淚,扭頭扎進大雄的懷裡嚶嚶哭了:“不,不,你不要說啦!也許你壓兒就不該認識我!我是你命運的剋星!”大雄見她說話了,能淚了,心裡寬鬆起來:“這還行,你真像個話了,雪啊,你還年輕,你把生活看得太漫啦!你還涉世未深吶!俺不怨你,天不助俺,俺也不是孬種!雪蓮灣人就有這股勁兒,哪跌倒從哪兒爬起來,在經濟大世界裡闖蕩,難免捲進漩渦兒。人生如行船,有上也有下!”江雪抬起沾滿淚水的臉蛋兒望著他,喃喃地說:“你的命運是人生正劇,有悲也有喜哩!”她渾身一陣燥熱,一忽兒又冰涼,身子也抖得厲害。

大雄見她的樣子就滿臉疑惑,他這明的漢子,眼裡不沙子,眼睛就是秤。他使勁捏住她的胳膊,急頭漲臉地問:“雪,告訴俺,這場海難是不是一場陰謀?”江雪驚詫地望他一眼,開散落在額前的幾綹秀髮,蒼白而憔悴的腦門沁出冷汗來了,她沒回話。大雄把幾天來鬱積在心中的話都嚷了出來:“俺在想,為啥夜裡起錨?為啥突然觸礁?拖輪司機阿青為啥活著?這裡肯定他媽有鬼!你告訴俺,快告訴俺!”江雪淡淡地說:“你呀,別疑神疑鬼的啦!別往壞裡想,想多了就會丟魂兒,想多了,就是自找苦吃!”大雄被怒了:“你,你跟俺也不說實話麼?”他一下子覺得面前的女人陌生了,離了“真沒想到你變了,跟俺也有二心啦!哼!”大雄一甩手,滿臉晦氣地走了。

江雪追上來,悽悽地喊:“大雄——”一天晚上,市中心的極樂酒吧的雅室裡,有一桌豐盛的宴席。餐桌旁坐著五個人:大雄,江雪、海螺子、白劍雄和他的秘書。大雄陰著臉子坐在那裡,一雙眼直勾勾地瞪著白劍雄。他疑心太重了。他和海螺子暗暗做了一些調查,但人生地不的,挖不到真打實鑿的證據,也是雜燴湯裡的豆腐,白搭。眼下當務之急是索取船費,打撈沉船。白劍雄掐滅手裡的菸頭,率先打破了僵局:“大雄兄,我們這一杯酒應獻給海難中死去的弟兄!”他舉起了酒杯,還是一臉的帥氣。

大雄端起酒杯站起身。

眾人起立,緩緩將杯中酒灑在地上了。

濃濃的酒氣充斥了雅室。

白劍雄又分別給眾人倒滿酒,然後端起酒杯,把臉扭向大雄說:“你們二位兄弟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哇!我敬你們一杯!”大雄一股坐在椅子上,冷冷地說:“後福,福從何來呀?你領取了水泥保險金,個刀切豆腐兩面光。俺呢,俺他媽回去咋向村裡父老待?又咋向死難者的家屬待?”白劍雄怔了一下說:“唉,天有不測風雲吶!發生這場海難,誰不痛心呢?”大雄忽地倒了一碗酒,咕咚咕咚地喝乾“叭”地把酒碗礅在桌上,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白劍雄,請你馬上出船費,往後咱魚走水,鳥飛天,兩清啦!”白劍雄臉紫一塊青一塊,尷尬地揮了揮手,秘書放下筷子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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