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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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每當上完課後,我會在教室左邊一百公尺外第三棵樹下等她。
“我們走走吧。”這是她每次看到我時所說的第一句話。
說來奇怪,不管我們在一起多少次,每次一看到她,便覺得陌生。
但只要走了五分鐘的路,我便開始悉她。
因此我們通常先是在校園走走,然後吃個飯、聊聊天。
也曾看過三次電影,吃過兩次冰,逛過一次書店。
電影是在學校內看的,不用錢的那種,很符合選孔雀的我的特質。
她是那種越相處越有味道的女孩,因此擋在我們中間的石頭,隨著相處次數的增加而變得越來越小。
她的笑容變多了,我上課時也漸漸能將視線的焦點集中在她身上。
至於笑容很甜美的女孩,她的笑容對我而言,已經越來越模糊。
我不知道這樣算不算喜歡劉瑋亭?
但即使現在還不算,我相信如果這種相處模式繼續下去的話,不久後她便會佔據我的生命。
就像順著河水一路蜿蜒往下,總有一天會看到大海。
又到了禮拜二的上課時間,榮安還是在打瞌睡,但我已經很少睡了。
一直注視著劉瑋亭的背影很奇怪,偶爾也得看看教授、看看黑板。
如果實在太無聊,我會在榮安的課本上塗鴉。
下課鐘響了,收拾書包時正好跟轉頭向後的劉瑋亭四目相接,我笑一笑,然後起身先到教室左邊一百公尺外第三棵樹下等她。
快走到樹下時,隱約聽到有人叫劉瑋亭,我回過頭,但沒看見她。
我不以為意,繼續走到樹下。
劉瑋亭牽著腳踏車走過來,說:“我們走走吧。”『嗯。』我點點頭。
才走了一分鐘,她便擦擦汗說:“天氣變熱了。”『是啊,好像已經是夏天了。』“那我們到那棵大榕樹下乘涼,好不好?”『好啊。』到了大榕樹下,她將腳踏車停好,然後坐在樹下,我也跟著坐下。
“這個夏天你就畢業了,有何打算?”她拿出一張面紙,遞給我。
『繼續念研究所。』我接過面紙,擦擦汗。
“很好。”她笑了笑“要加油。”『會的。』我們又聊一會畢業這個話題,突然看見榮安騎著腳踏車飛奔而來。
“我…”他氣吁吁“我終於知道了!”正納悶他到底知道什麼時,他不等我發問便繼續說:“剛剛我走出教室又聽到有人叫她
尾停,這次我可以百分之百確定沒有聽錯,我馬上跑到教務處。上次只看到統計三的劉瑋亭便沒再往下看,原來統計四竟然還有一個人叫柳葦庭!”他拿出統計四的名條,把柳葦庭這名字圈出,我暗叫不妙,他又說:“劉瑋亭、柳葦庭,聽起來都像
尾停。所以你喜歡的人是統計四的柳葦庭,不是統計三的劉瑋亭,你的情書寄錯人了!”榮安說完後很得意,又高聲強調一次“寄—錯—人—了—!”我苦著一張臉,甚至不敢轉頭看劉瑋亭。
劉瑋亭站起身,走到腳踏車邊,踢掉支架,騎上車,揚長而去。
我移動兩步,嘴裡只說出:『我…』卻再也說不下去。
榮安看看我,又看看遠去的她,說:“我是不是又闖禍了?”我沒理他,只是楞楞地看著她越來越淡的背影。
當天晚上,我寫了一封長長的信給劉瑋亭,跟她解釋這一切。
隔天覺得似乎有話沒說完,又寫了一封。
能說的都說了,只能靜靜等待下一次的上課時間。
這幾天我很沉默,連多話的榮安也不敢跟我說話。
終於熬到禮拜二的上課時間,但她竟然沒坐在笑容很甜的女孩身邊。
我心裡有些慌,以為她不來了。
還好四下搜尋後,發現她坐在教室最後一排,靠近出口的位置。
我想她大概是不想讓我看到她的背影吧。
下課後回頭一看,她已經不見蹤影。
接下來連續兩次上課的情形也一樣,一下課她立刻走人,比我還快。
這期間我又寫了兩封信給她,但她始終沒回信。
我只得硬著頭皮到她的宿舍樓下,請人上樓找了她三次。
前兩次得到的回答是:她不在。
第三次拜託的人比較老實,回答:她說她不在。
我繼續保持沉默。
這是最後一次上課了,我也坐在教室最後一排,在她的右側。
下課前五分鐘,我已收拾好所有東西,準備一下課就往外衝。
剛敲完下課鐘,立刻轉頭看她,但她竟然不見。
我大吃一驚,不管教授的話是否已說完,拔腿往外狂奔。
終於在教室左邊一百公尺外第三棵樹旁追上她。
我喊了聲:『劉瑋亭!』她停下腳踏車,但沒回頭,只問了句:“你確定你叫的人是我?”『對。』我撫著口,試著降溫沸騰的肺,『我在叫你。』“有事嗎?”『對不起。』“還有呢?”『真的很對不起。』她終於回過頭,只是脖子似乎上緊了螺絲,以致轉動的速度非常緩慢。
然後她淡淡地掃了我一眼,淡得令我懷疑她的眼睛裡是否還有瞳孔?
“如果沒其它事的話,那就再見了。”她迅速將頭轉回,騎上車走了。
我的雙腳牢牢釘在地上,無法移動,嘴裡也沒出聲。
榮安突然越過我身旁,追著劉瑋亭的背影,大喊:“請原諒他吧!他不是故意的!”
“是我不好!都是我造成的!”
“聽他說幾句話吧!”
“請你…”榮安越跑越遠,聲音越來越小,終於聽不到了。
然後我聽到樹上的蟬聲,這是今年夏天第一次蟬鳴。
我抬頭往上看,只看到茂密的綠,沒發現任何一隻蟬。
夏天結結實實地到了,而我的大學生涯也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