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放在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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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大學,就像是刑滿出獄,自由是最好的,你期待著從一個牢籠飛奔到廣闊的天地,你不知道外面是不是個更大的牢籠。麻木在上躺了半天,秦炎像只蟲子一樣的爬起來,從褲兜裡翻出手機。

沒有未接電話,再看短消息,也都是些無關緊要或者可回可不回的。猶豫了一下,還是撥通了一個號碼。他想聽到一個人的消息,哪怕只是片言隻字也好。手機裡傳出一個柔美的女聲: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秦炎呆住了,顫抖著又撥了一次,還是空號。他想謝棋換手機號了嗎?終於不死心的打到了他家裡,謝棋的媽媽說,是啊,他手機摔壞了,換了號碼,你等等我去找他的新號碼…對了,他上研了你知道麼?

秦炎機械的聽謝棋的媽媽報了一串數字過來,手機在手心合上,最後被遠遠的扔開。他沒有記下那串號碼。沒有了,機會沒有了,連開口問候一聲也不用了。他知道,一切已成定局。秦炎畢業前,他們全系聚餐,抬了不知道多少箱啤酒上來,每個人輪番的敬酒,就連平裡最矜持的女生也一個個喝得滿臉通紅。

有喝醉了的男生開始耍瘋,奔到所有人都知道他一直喜歡著,卻死活不敢開口的女生面前,醺醺的說:“你能跟我喝一杯嗎?”那個女生站起來,二話沒說的喝光了杯中的啤酒。男生赤紅著雙眼,盯了那女生良久,兩滴眼淚擠了出來,也一仰頭,把杯中的啤酒喝了個底朝天。然後就一頭栽在了桌子上,號啕大哭,沒有一點形象。沒有人上去勸他,大家紅著眼,都在拼命的喝。

那個女生手裡握著空酒杯,隔著幾桌子的人群,望住秦炎。是倪雁。秦炎在人山人海的背後,向她微微舉了舉杯子。倪雁端起酒瓶,往自己的杯中加滿了酒,泡沫全了出來,順著她細細的手腕滑下去。

她用型向秦炎說了句“goodbye”低頭喝光了杯中的啤酒。秦炎知道她預備七月末就去沿海城市的一家大公司就職,就像電視劇裡面演的那樣,從此後過上所謂白領麗人的生活。他和她,終究還是擦肩而過。於是只能一杯見底。***畢業後,秦炎順利成章的留校,做助教,教非專業系學生的英語。認認真真兢兢業業,備課講課出考卷改考卷,並且開始存錢,漫無目的,為以後不可預測的生活。辦公室裡熱心的大姐開始積極的為他介紹女朋友,高矮胖瘦,各類職業。

秦炎推辭不得,只好一次次赴約。每次見面前都想,如果這個還可以,不如就乾脆的談一場戀愛。

可是每次見了面都覺得不是這個,或者臉型不喜歡,或者聲音不喜歡,實在挑不出什麼病,也統歸一句話,沒覺。

他媽媽就罵他:“實在沒過一個女朋友的,怎麼還這麼挑剔?你以前那個大學女同學樣樣都好,你也沒看上,挑肥揀瘦的,小心將來一個都沒有!”秦炎不回嘴。他媽媽又說:“是不是心裡其實有喜歡的,所以哪個都看不上?如果人家已經不在了,就早點死心!當追的時候不追,這時候開始痴心了?以後的子還長著呢,就你這麼個挑法,耗得起幾年?”秦炎說:“我沒有…”他媽一把打斷他:“你大學四年就沒一個喜歡的?時常看你一個人偷偷摸摸的講電話,跟誰呢?”秦炎低著頭從他媽媽身邊走開,進了房間,關了房間的門。跟誰呢?跟誰呢?他無法回答。謝棋從大學畢業後,就一直沒有回家。

秦炎時常在謝棋的父母過來他家串門子時聽到他們抱怨說,怎麼可能就那麼忙?連著幾個假期都不回來…今年過年再不回家,他就死在外面得了!

秦炎的父母說,恐怕是他了女朋友?謝棋的媽媽嘆氣說,誰知道呢?這小子又從來不和我們說,八成是沒有吧?眼光那麼高,想找個什麼樣的啊!

秦炎的媽媽附和,是啊,秦炎也是這樣,高不成低不就的,唉。秦炎沉默的坐在一邊。他想也許謝棋是真忙,也許不是,但是不管是不是,他都不願意回這個城市。

幾年渾渾噩噩的過來,秦炎談了兩次戀愛,從助教升到講師,沒買房子,沒買車子,沒有結婚的打算。

謝棋畢了業,進了一家全國有名的電器公司,然後被送到柏林進修了半年,回國後買了車,終於在過年的時候衣錦還鄉。

大年初三的時候,兩家找了一天聚在一起吃飯,桌面上擺著豐盛的飯菜,還有一瓶紅酒。他們的父母回憶起過去,開玩笑的說,當年謝棋和秦炎差不多是同時懷上的,還說生下來是一男一女的話,就結娃娃親,誰知道是兩個帶把兒的男孩,哈哈哈。

秦炎站起來說,是不是還缺一個酒杯?我去拿。他走進廚房,沒有拿酒杯,打開了水龍頭衝臉。他知道再多呆兩秒鐘,只怕眼淚就會出來。水嘩嘩的淋在臉上,有些東西卻是衝不掉的。

就像這許多年來,他一直說服自己忘記,一直沒有忘記的,潛藏在心底的暗暗的痛。謝棋無聲息的走進了廚房,在他身後說:“找不到酒杯?”秦炎慌忙抹了一下臉,關了水龍頭,彎拿出一個酒杯,低了頭要出去。謝棋堵在他面前。抬起頭,是對方再悉不過,看了二十幾年的臉。謝棋聲說:“你哭什麼?不是你要我不要放棄名額?不是你不肯騙我,怕我耽誤大好前程?你現在不應該恭喜我嗎?”秦炎低聲說:“恭喜你,呆會再敬你一杯。”謝棋還是不肯讓開,直視著秦炎:“再過兩年,我們會變成怎樣?”秦炎頭一暈,再過兩年?再過兩年自己也只是個循規蹈矩的大學助教,謝棋會是怎樣的生活,他哪裡知道?再沒有集的人生,如同不可捉摸的河,我知道我們發源於哪裡,可我看不到我們各自奔走的方向。

隔了很久,秦炎終於低低的說:“我只知道,再過兩年,你一定過得比我好。”

“為什麼是我過得比你好?在公司升到更高的職位?賺更多的錢?買到比你大的房子?娶到比你好的老婆?”謝棋冷笑“你從來不對我說實話,你知道我一直等你那句話。”秦炎突然想到這些年來經歷過的一切,他被他堵在樓道間狠狠的打,他跟著他從堤岸上跳下去,他被他寒夜中一句話徹底傷到麻木的走了一夜,他在電影院一個人垂著頭哭泣,他在謝棋離開後通過各種渠道來得到他的消息,但他從來沒有主動聯繫過他。他一直不肯說實話。

“我只是以為,你應該知道我要說的那句話。”謝棋在他身後顫抖起來,過了很久,才聽到他說:“可是你死也沒說。”秦炎恍惚的看著自己手中的玻璃杯,杯底有一道不顯眼的裂痕。可是用了這麼多年,杯子卻也不曾破裂。一次次想拉緊彼此,一次次錯開,他們都倔強著堅持不回頭。於是歲月在手指間呼嘯而去,這麼多年,只剩下兩個人的錯落掙扎,各自煎熬。

只有一句話,他以為他明白,他卻一直等他先開口,放在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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