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臉見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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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9。還有臉見人嗎瞿志平瞧著老頭的怒氣衝衝的神態，心裡突然想笑:原來老頭是怕我跟他爭權，可是這話從何說起啊！他知道狄老伯再也不能原諒大兒子了，秋雲跟狄慶槐的關係更是越拉越遠，一個好端端的家庭就這麼一步步走向分裂、解體，老頭的心怎麼能輕鬆啊。

他老了，無論思維還是行動，都跟不上趟了，可他還是不服這口氣，還得硬撐著，擔心失去公司掌門人的權威…那是他最後的尊嚴，他得像最忠於職守的哨兵一樣嚴密防備著，不讓任何人有機會覷覦…

談話無法再繼續下去了，瞿志平只好告辭一走了之。狄慶祥和嫂子下班回來後，剛巧聽到了這場烈爭吵的後半截，兩人都不敢吱聲，心情十分沉重。

的確，這個家越來越不像個家了，慶祥這次和瞿志平從上海回來，秋雲一個字也沒主動問過丈夫在上海怎麼樣。後來連慶祥都看出苗頭來，找到嫂子，告訴了她一些情況。原來，他和瞿志平專門又去了姑父徐世坤家，結果仍沒見到他哥。慶祥難過地對嫂子說，上次是錯過了，這次，我哥是故意躲著不見…

秋雲只是平平淡淡地問了句為什麼，慶祥一下又來氣了，說:“為什麼，這還不簡單嗎？型材這事他又巧成拙，這麼三番五次給村裡添亂子，他還有臉見人嗎？”

“知道羞恥了，也是好事呀。”秋雲那口氣完全像是在談別人的事。

慶祥再也找不到話說了，秋雲彷彿要給他一個面子似的，最後還是勉強問道:“他現在在上海，到底幹什麼？”

“聽說連個像樣的工作，都還沒有找到呢，”慶祥膩歪地回答“成天在姑父家裡住著。”

“那他靠什麼生活呀？”慶祥猶豫了一陣，決定還是告訴她真相:“嫂子，你還矇在鼓裡呀！他早就瞞著你，存下一大筆錢，我姑父說，他現在就用這錢，天天泡在證券易所炒股票呢。”

“好樣兒的，有種，什麼新鮮他玩兒什麼，”秋雲笑了，話音裡簡直聽不出她的真實意思“炒股票一下就能發大財呢。至於那筆錢，本來就是人家自己掙下的，瞞不瞞我，也沒什麼關係。”慶櫸恨恨地說:“哼，他真以為股市是金窩銀窩，一去就能揀著金娃娃？好多人都被套牢了，一分錢也沒賺到。我估計我哥恐怕也是這樣，他懂什麼股票？要不是我姑父收留他，管吃管住的，他在上海早就呆不下去了！”秋雲漠然地聽著，不想再說話了。慶祥沉默半晌，猛然抬頭道:‘嫂子，你把我哥忘了吧。他寧願在上海灘過這種‘白相人’的子，也不願回來，這說明他心裡早就沒有你，沒有我們這個家了！”

“那無所謂，”秋雲面無表情地說“說不定以後有機會，我也能去試試呢。”慶祥驚訝不已地瞪著她，他簡直有些認不出過去那個溫良恭儉讓的嫂子來了！

今天家裡又出了這件事，慶祥心情更糟糕，一進門就不聲不響把自己關在屋裡，直到吃晚飯時，家裡氣氛才緩和了一些，秋雲見老頭氣消了，試探著說:“爸，你今天怎麼啦，怎麼對人家志平發那麼大的火？”

“爸，你剛才那些話太離譜了！”慶祥也幫腔道“你懷疑人家志平這樣那樣的，你沒想想，要不是他及時回來，我們公司只怕早被吳樹生他們垮了！”狄小冷笑道:“我沒懷疑他什麼。可你們知道嗎，吳樹生徹底倒了臺，下一個多半就該輪到我了。”慶祥摸摸腦袋，訝然道:“我倒沒想到這一層…”秋雲瞪他一眼:“慶祥，沒想到最好，千萬別往那上頭想…爸，我倒是在想，你怎麼總是喜歡鬥來鬥去，老對手沒了，又要替自己樹立—個新敵人是不是？”狄小目瞪口呆地望著她，他簡直想不到，一向溫順、沉默的兒媳，現在也居然敢用這種口氣跟他說話了。

“秋雲，你…你這是怎麼啦？”他結結巴巴地問道。

“沒怎麼，好好的嘛。”秋雲冷冷地回答，只顧吃飯，不再開口了。

第二天在公司裡見到瞿志平，她便忍不住把狄小在家裡的那番話對他講了。瞿志平雖然並不到意外，但仍有些悲哀，他自語般地說:“…收拾了吳樹生，下一個就輪到他…狄老伯怎麼會這樣看我？”秋雲說:“我本來是不想告訴你這事的，這有點像搬是非了…昨天你們倆聽起來是說工作上的具體的事兒，但我怕你不明白真正的子在哪兒…老頭子這個變化太突然了。”瞿志平哪會不明白，他思忖著說:“是呀，馨蘭她爸怎麼罵我。咒我，我都無所謂，甚至大不了馨蘭突然變心，不跟我好了，我心理上都可以承受得下來；可是狄老伯這樣看我，我…我就太傷心了…”秋雲說:“志平，掉過頭來想想吧，‘家族統治’這個話題確實太了，我們家現在那個樣子，你還這樣說，確實也傷了他.的心…”

“瞿志平遺憾地搖搖頭:“我…我真是鬼心竅，不該在這種時候跟他說這些事，急了點兒，確實太急了。”

“找個機會給老頭認個錯吧，我找你說這事，就是這意思，這點小小的誤解，其實不算個啥。”

“不，這不是什麼誤解，”瞿志平很難過地搖搖頭“這已經是很深的成見和隔閡了。換個人我本不在乎，可狄老伯，他是公司老闆，又是村長，他要跟我作對，我只能一事無成！”秋雲一晾:“那你要怎麼辦？”

“要這樣下去，我在狄家灣待著還有什麼意思？”秋雲瞧著他:“你真要走？那我也跟你說實話，這地方我是早就不想呆了，烏煙瘴氣的…你來了之後，我才看到點希望，覺得還能呼到一點新鮮空氣，你真要走，你前腳走我後腳就離開狄家灣！”瞿志平凝視著她，好半天才說:“嫂子，你也變了…”

“你說說，我變成什麼了？”

“再不是那種只知道鍋邊灶臺上轉的‘賢良母’啦！”秋雲艱難地保持著笑模樣:“照我的想法，我還是不願意變，平平靜靜過子多好，可是這環境得你不能不變了…好啦，不提過去了。志平，答應我，你和馨蘭都不要走，永遠留在狄家灣！”瞿志平莊嚴地點頭道:“我答應。”

“這就對了，好歹也讓我有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嘛！”秋雲開心地笑了，然而一串晶亮的淚珠，分明掛在她臉上…

邵小麗和郭工程師在狄家灣完成任務後離開時，狄小還是客氣地一再挽留，說大家都捨不得她走云云。邵小麗對這場由她而起的風波毫不知情，但是憑著女人的本能，她還是隱隱約約意識到了什麼。

上車時她半開玩笑地對狄小說:“狄老闆，這是真心話還是客套？”狄小有些心虛地瞟一了眼瞿志平，心想這小子肯定又跟她通風報信了。

他尷尬地說:“當然是真心話嘛。我們不是還要長期合作嗎？”邵小麗說:“那好，以後有什麼用得著我的，一個電話我就來了。”她大大方方地跟瞿志平、吳馨蘭握了握手，上車走了。

“志平，我真羨慕小麗，又遠走高飛了。”吳馨蘭望著遠去的汽車，突然說道。

瞿志平吃驚地問:“你不是鐵了心要留下來嗎，怎麼又改變主意了？”

“過去我爸老跟你過不去，現在又輪到狄老伯要跟你較勁兒，我一直在想，咱們還留在這兒幹什麼？狄家灣畢竟太不開化了，我們還是回上海吧，也許，那兒才真正是我們的天地…”瞿志平忽然漲紅了臉，很動地說:“不，好馬不吃回頭草。我這人還就有這麼個怪病，存心留我我想走，若要一個勁趕我走，我他媽的非要留下來！”馨蘭笑道:“喲，真還有脾氣呢…”瞿志平沉默了。他的思緒飛到了上海，他在想著跟他“換位”的狄慶槐。他想我在這兒過得如此艱難，慶槐在上海活得容易嗎？

的的確確，狄慶槐在上海混得一天不如一天了。

柄的子本來也不好，他開在鉅鹿路的那爿小店因出售盜版光碟，被工商部門連著逮了幾次，一連串重罰下來，人家還沒查封，他就幾乎做不下去了。

但炳腦袋靈光轉向快，乾脆將自己的店子盤給了一位做家電的大腕兒馬旭中。馬老闆原先在銀行做事，後來與朋友一起離職出來做金融，成功地在證券、期貨方面大撈一筆後，自己開了家投資公司，又在經銷家電方面發展，成為一家全國有名的家電企業在上海的代理商，許多百貨大樓的家電銷售都由他供貨，自己還在淮海路上一處“黃金口岸”開了個茂源家電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