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留仙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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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持片刻,張翠山汗下如雨,全身盡溼,暗暗焦急:“怎地殷姑娘還不出手?

他此刻全力攻我,殷姑娘若以銀針道,就算不能得手,他也非撤手防備不可,只須氣息一閃,立時會中我掌力受傷。”兩人比拼掌力,同時都注視著殷素素的動靜。

張翠山氣凝於,不敢吐氣開聲。謝遜卻氣定神閒,滿不在乎,說道:“小姑娘,你還是別動手動腳的好,否則我改掌為拳,猛舂下來,你心上人全身筋脈盡皆震斷。”殷素素道:“謝前輩,我們跟著你便是,你撤了掌力吧。”謝遜道:“張相公,你怎麼說?”張翠山焦急異常,困於口不能言,心中只叫:“發銀針,發銀針!這稍縱即逝的良機,怎地不抓住了?”殷素素唯恐謝遜真的要傷張翠山,急道:“謝前輩快撤掌力,小心我跟你拼命。”謝遜也知殷素素銀針暗器厲害,心下暗自忌憚:“這小姑娘震於我的威勢,一時不敢貿然出手。

我三人還須共處許多時,哪她真以銀針忽施偷襲,我又豈能時時防備?只怕還要多生麻煩,這一樁隱患,務須就此除方可。”便道:“你們若不起異心,我自可饒了你們命。”殷素素道:“我本就沒起異心。”謝遜道:“好,那你便將身上所攜銀針都棄出船外吧。”殷素素微一沉,說道:“張五哥,咱們不是謝前輩敵手,就陪著他在荒島上住個一年半載。以他的聰明智慧,要想通屠龍寶刀中的秘密決非難事,我們且依他所說便是。”說罷,手臂向艙外一揮,夕陽斜照之下,果見幾道細微痕跡出窗外,竟是無聲無息。張翠山到謝遜掌力終於撤去。

頓時全身脫力,委頓在艙板之上,心頭尚在責怪殷素素失誤良機,沒發銀針襲敵,忽地口一麻,竟是被戳中了膻中道。

他方才與謝遜比拼掌力已是耗得力盡氣竭,此刻全無防備之力,又被他接連封住了幾處要,登時渾身僵滯,動彈不得。殷素素見狀大驚,急道:“我已依你所言,你還待怎地?”謝遜反問道:“你所攜銀針已全數棄了?”殷素素道:“正是。謝前輩如若不信,我可以就此立誓。”謝遜哈哈大笑,道:“你的張相公是俠義名家,言出如山,若是他發的誓,姓謝的還能聽上一聽。

你這小姑娘伶俐機得緊,我可決難信你。我讓你二人活到此刻,已大破我常例,只怕其中有些不妙。”殷素素秀眉微蹙,道:“依著前輩,如何才肯信得過我?”謝遜道:“那也好辦,你把身上衣衫解下來給我瞧瞧,姓謝的自然便知你藏沒藏著別的暗器。”此言一出,張翠山和殷素素皆是震詫莫名。張翠山心道:“此人自稱最恨惡之徒,怎的竟也說出這般褻侮的話來?莫非是我此時疲力竭,且又道被制,神智恍惚之間聽錯了?”殷素素更是愕然變,霎時間滿臉漲得通紅,一雙怒目狠狠瞪視著謝遜,猛地手臂一揚,正見兩枚銀針而出,向他疾刺過去。謝遜早有防備,雙手只一拂,將那兩枚銀針穩穩接在手中。

殷素素銀針一發,登時後悔,心知謝遜武功太高,自己憤之下貿然出手,非但傷不了他,反倒授人以柄。謝遜冷笑一聲,說道:“張相公,你也看到了,決非是姓謝的居心不良,有意戲褻。

實在是你這位小情人狡黠伶俐得緊,謝某不得不防著點。”轉頭對殷素素道:“你刺我兩針,我也刺你情郎兩針。”說罷雙手各拈一枚銀針,作勢要向張翠山雙目刺去。

殷素素驚駭失,急叫:“不要傷他!我都聽你的便是!”說著便將先前張翠山披在她身上的那件長袍脫了下來。

謝遜將長袍接在手中,摸索了幾下,不動聲地道:“這長袍本是張相公的,你一刻之前才披在身上,想也未及把暗器藏於袍中。小姑娘,你繼續吧。”殷素素無奈,又將身上佩劍解下給謝遜,低著頭小聲說道:“謝前輩,晚輩身上真的再無兵刃暗器了。”謝遜冷冷地道:“方才你也是這般說的,姓謝的豈還能再聽信你一個字?”殷素素心下懊悔不已:“怪只怪張五哥與這人全力拼掌之時,我存了私心,遲遲不肯出手傷他,不想竟招致眼下之禍。”原來,先前謝遜說要張翠山和殷素素在孤島上結為夫,生兒育女,雖是玩笑之言,殷素素卻是聽者有心。

而後巧合之下又被張翠山在臉上一吻,一顆芳心更是亂不已,只願這船在汪洋大海中無休無止的前駛,此情此景,百年如斯。

她深知兩人門戶有別,回了中原武林必又正兩立,縱然互有情意,想要結成眷侶也是難於上天攬月,心下竟而真的起了要與張翠山同赴孤島長相廝守的綿綿之想。

殷素素原是個心狠手辣、機伶俐的任少女,遇到了這般兒女之情,卻也如普天下初嘗情愛滋味的妙齡姑娘一般。

理智全然為情所蔽,是以在張翠山與謝遜比拼掌力之時,竟不依從張翠山所言,不願出手襲擊謝遜。

眼見謝遜當下咄咄人,殷素素暗暗嘆了口氣,心道:“罷了,我便去後艙找個隱蔽之處,將上身襦衫解下,再穿上張五哥的長袍回來。姓謝的查驗我襦衫內確無銀針,自然便會死心。”於是伸手去拾張翠山的長袍。謝遜扯住長袍一角,道:“你做什麼?”殷素素沒好氣地道:“謝前輩執意要我如此自證清白,晚輩只好去後艙更換衣物。”謝遜道:“那可不成。你若躲在暗處做些手腳,把銀針藏於別處,我又怎知?你不得離了我的視線,就在這裡解下衣衫給我吧。”殷素素只覺耳中嗡的一響,口中連道:“你…你…”羞憤之下,渾身顫抖,竟是說不出話來,只恨不得立時便在謝遜臉上狠狠摑一個耳光,終是強自剋制,忍住不發。

謝遜卻是面不改,冷冷地道:“小姑娘,你儘管再發銀針過來,且看是刺在謝某身上,還是刺在你情郎身上。”殷素素心中一凜,暗想:“他連番出言不敬,正是為了我。”心思冷靜下來,對謝遜道:“謝前輩,晚輩身上當真已再無一枚銀針…就算真的藏了,當著眼下情形又…又豈能不出來?”說這番話時口氣已是軟了許多。

謝遜不為所動,道:“你便是再主動棄掉幾枚,旁人又怎知你是否已全數棄盡?總還是要查驗過你身上衣衫,眼見為實才行。”他又將手中銀針迫於張翠山眼前,厲聲道:“小姑娘,我看你存心拖延,分明還想耍什麼狡計。再不遵照謝某所言,休怪方才這兩針即刻報應在你情郎身上。”張翠山見謝遜竟執意要迫殷素素當面解衣,更拿自己作為要挾,早已是又怒又急,心道:“我縱然被人刺瞎雙目,也決不能叫殷姑娘遭此羞辱!”一心只想疾呼殷素素萬不可屈從於謝遜,卻苦於道被制,身不能動,口不能言,只在喉中連連發出哼喝之聲。

殷素素向張翠山覷去,見他正圓睜雙目地瞪著自己,眼神中盡是焦灼關切之意,自然也知他心中所想。又見謝遜所持銀針距他瞳仁不及一寸之遙,只要手上稍有動作,張翠山立時雙目皆毀。

殷素素心頭對他的滿腔懸憂更甚於己:“張五哥不忍見我受辱,可我…可我更不能眼睜睜地看他橫遭殘害。這姓謝的心腸剛愎、手段狠毒,對我不依不饒,姑且就…就從他一回,只要張五哥平安無事便好。”心念已定,銀牙一咬,雙手緩緩抬起,去解自己間束帶。時值蒙元之世,蒙古人並未如後世滿人那般強令漢人剃髮易服,殷素素身上所穿正是一身漢服襦裙。

上穿一件領右衽的淡綠襦衫,下著一條千褶齊的翠綠長裙,間一條白綢帶打了巧雅緻的雙蝶結,將衫、裙緊緊收束,尤為顯得纖曼妙、亭亭玉立。

她將這條束帶款款解下,繼而又伸雙手至右脅衽內,緩緩解開了襦衫衣帶。衣帶解開之後,殷素素頓身上一鬆,前襟略有滑落,領口處出一小片潔白的中衣。

她本是個芳齡十九的閨秀少女,生平頭一遭當著男人之面寬衣解帶,即便襦衫之內尚有中衣蔽體,猶是萬分羞怯難當,低著頭不敢看面前二人,只將一雙素手緊緊攥著身前衣襟。

頓得片刻,殷素素默默一口氣,抿嘴咬住下,雙手輕拉慢攏,左右兩幅衣襟應手而開。

身前既已門戶大敞,她索順勢舒展手臂,將襦衫從身上輕輕褪下。張翠山眼見殷素素真的動手解去了上身外衫,心頭焦迫之餘,不由得也是怔住了。

只見她襦衫之下穿了一件白半臂中衣,出兩截白玉般的小臂來,左臂上有三處小小的梅花狀痕跡,正是先前中了暗器“梅花鏢”所留下的傷痕,毒雖已消去,傷痕仍呈絳紫

張翠山想起昨晚在舟中為殷素素解毒療傷的情形,再看她此刻垂首含羞的模樣,心下不集:“一兩之前她還是個橫蠻刁惡、濫殺無辜的女魔頭。

而今我二人俱落於強敵之手,她只因顧忌著我的安危,竟甘願忍受這等羞辱…”謝遜向殷素素招手示意,殷素素低著頭將剛解下的襦衫遞了上去,謝遜接在手中略一摸索,又抖了兩抖,淡淡地道:“很好,把裙子也我查驗吧。”殷素素驀然抬起頭來,一雙杏眼圓睜,俏臉漲得通紅,嗔道:“你…你這人忒煞無理!既已驗過我襦衫內確無銀針,怎還不肯甘休?”謝遜面不改地道:“小姑娘,我幾時說過只驗你身上襦衫?”殷素素愣了一愣,娥眉緊蹙,怒還羞地道:“你還要怎地?休得欺人太甚!”謝遜冷笑道:“你這長裙上襉褶又多又密,倒是個極適合藏匿暗器的所在,你從裙褶上取針也比從衣袖中取針方便得多。姓謝的若不仔細查驗一番,可著實放心不下。”張翠山見謝遜又要迫殷素素解了裙子,心頭惱怒愈增:“這姓謝的強詞奪理,分明是意圖褻侮。倘若殷姑娘解了裙子,更又她解去中衣,如此得寸進尺,如何是個頭?”殷素素卻是默然無語,心知謝遜所言非虛,她適才所發那兩針便正是從裙褶中拈出,心下忖道:“這人眼力恁地高明,我自認拈針手法迅捷隱蔽,豈料還是被他察覺了。現下我待要再分辯裙上已無銀針,他也必不肯信。難道…當真要把裙子解了給他?”殷素素原本才貌雙絕、聰穎伶俐,往為天鷹教籌劃謀算,直把黑白兩道人物均戲於股掌之間,豈料如今遇上謝遜卻是處處受制於人,稍有動作便即被他識破。

她躊躇忸怩一番,終是自知計拙理短,更唯恐違拗了謝遜會對張翠山不利,暗自寬道:“好在我裙內穿有襯褲,倒也並無大礙,且再忍耐一時,叫這姓謝的無話可說。”她下身所穿是一條千褶齊長裙,又稱“留仙裙”翠綠裙襬輕盈飄逸,長及腳面。

這本是殷素素最鍾愛的衣裙,她又自幼便生喜好潔淨,當此情形猶怕長裙沾到鞋底而染了塵埃,是以先蹲下身去脫了腳上一雙錦鞋,只穿著羅襪娉娉嫋嫋地踩在一張蒲墊之上,才又輕抬雙手鬆解了間裙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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