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全都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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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西單站,我拉她離開那小夥子,蹭到車廂不開門兒的那邊,靠著門。我掏出一單包裝天天潔衛生溼巾,撕開,扥出溼巾,不緊不慢擦手。我每次在戶外幹壞事兒之前,都拿溼巾給手指頭殺菌消毒。關愛女人,從手做起。她看我擦手,立刻抬眼皮望著我,眼神兒特緊張。

擦乾淨每手指,我右手滑她後頭,悄悄伸她裙子裡,股。綿軟。好手。我用手指尖兒輕輕撓她縫兒。她渾身一靈。我在她耳邊低聲說:“把雞蛋拉出來,後頭不許出啊!”我的音量將將夠她聽見、又能確保在六釐米外被地鐵轟隆隆的噪音淹沒。她臉紅了,低聲對我耳朵說:“你怎這麼氓呀?”我說:“趕緊的。別廢話。”她開始暗暗使勁。我右手彎成一大勺子、兜她口,同時看那小夥子。

丫賊眉鼠眼,一直盯著我女人。我照那孫子。[這裡的“照”=犯照,北京氓地痞尋釁滋事術語,指不認識的人之間惡意對看、超過禮貌時間]我低聲對如花說:“我可不一定準能接住。”她更緊張了,我歪頭在她耳邊說:“有一小夥子一直瞧你呢。”她說:“胡說。哪兒呢?”我說:“就那邊,坐著的、挨著那大肚子、拿報那個。”她順著我說的方向望去。

那孫子果然在盯著她看。她臉更紅了,我說:“他瞅出來了,快點兒。”她呆呆看著那小夥子,開始氣。

我右手到她下邊的在微動。我說:“快進站了,趕緊的。”她繼續使勁,可雞蛋還是沒出來,地鐵呼嘯著進站了,停住、開門。更多的人湧進來。我的手心忽然一墜、一熱。

那隻雞蛋趁亂拉我手裡了,滑溜溜的。果然是聽話的女人,玉米腸兒沒出來,我把手拿上來,手裡撈著那隻白淨雞蛋。那小夥子眼睛都看直了,我把那雞蛋放鼻子下邊聞著。***這場景怎麼這麼?在哪兒見過?絕對見過。哪兒呢?嗯、想起來了!十三年前,我一人去衡陽的火車上,玻璃窗外頭,樹木、田野在嘩嘩往後閃。

走到車廂銜接處菸,瞅見一對男女,靠著火車的門。那女的在仰頭親那男的,臉紅紅的。那男的就我現在這姿勢,而且還跟我犯照。丫騷老壯騷老壯,眼神分明在說:這羊圈我佔了,你找別的圈去。我那會兒身子正呢,也是最混的時候。

,哪節兒車廂是你家的?我就這兒!我一邊兒照丫的一邊掏出菸捲兒,點著、美美著,從後順出攮子砍車窗鋁邊玩兒[攮子=匕首。攮=stab,用刀刺]。那鋁邊被我輕鬆削下,小鋁條打著彎兒[都削過鉛筆吧?]那男的特不樂意,又無可奈何,挪開目光。

***出了地鐵,逛商場買衣服,她忽然靠近我耳朵說:“我還能生養。咱生個孩子吧。”我說:“好啊。”她笑咪咪說:“我給你生個大胖小子,怎麼樣?”我想了想說:“嗯。說實話,我想有個閨女的。”她沉浸在母情裡,順著我說:“好啊,那我就給你生個閨女。”我說:“說什麼呢?你能指哪兒打哪兒?”她說:“我能。相信我。我家有女孩兒基因。你看,我媽是獨生女。我也獨生女。結果我生了、生了…”她忽然哽咽,說不下去了。

我抱住她,聞她頭髮蒸出的女人氣味。我能到她在我懷裡哆嗦。我安她說:“好了好了,以前的事,不提了。”她低聲說:“我要給你生個閨女。我要讓你高興。”她在商場踮起腳跟、親我臉。她的很細很軟,微微哆嗦著。

***回了家,她又提出給我生孩子。我說:“其實就咱倆就好的。已經足夠好。我不希望咱倆的生活被別人打擾。”她說:“你還年輕,所以你這麼想。

我跟你說,如果沒孩子,老了以後你特遺憾。我不想讓你這輩子有遺憾。我給你生一個吧,好不好?”我說:“我不想讓你再受罪。”她平靜地說:“不受罪,想起來。

從懷上到生、給餵、洗澡、哄著睡覺、創造一個新生命、有呼、有情、睜著黑亮亮的大眼睛看著你、一天天長大、懂事,其實幸福的。”我有點兒吃驚:“啊?駝著四五十斤走來走去,不難受啊?”她說:“嗯,那段子當然不好受,不過懷孕以後,你發現旁邊兒所有人都讓著你,進電梯別人都主動給你讓地方、按按鈕、髮廊的小夥子都特緊張、給你端茶倒水的特殷勤,你受到特殊照顧、你能著大肚子向全世界宣佈,我能幹、我男人能幹!那自豪的,真的。”我問:“那,餵是不是難受的?脹、被叼、被咬、頭被嚼爛…”她說:“哎呀,也舒服的。我說也白說。

那種心底沁上來的幸福,你們男的永遠不會懂。”我說:“可生孩子畢竟是鬼門關啊。”她小聲說:“可生孩子畢竟有成就。”我明白,畢竟有過、又失去了,她可能想給生活增添彩。為我,也為她自己,可是,失去小彤,我和如花都已經撕心裂肺過。我說:“我不想再傷心。”她忽然說:“我已經決定了。”家裡出事兒以來,她脾氣變了,有時候讓我覺得陌生,好像她被附了體。***臭臭出生之前,我跟如花商量孩子小名。她說:“我這麼好看、你這麼濃眉大眼的,咱倆生的孩子,肯定集中咱倆優點。”我說:“對。對。”她說:“而且我一米七、你一米八七,咱家寶貝兒矮不了!”我說:“嗯、那是。這麼著吧,不管男孩女孩,小名都叫臭臭。”她堅決反對。我說名醜命硬,好養。我倆好起來真好,如膠似漆,甜甜,吵起來真吵、吵吵鬧鬧,後來又鬧過好幾次。心情特別不好的時候,我動搖過,我問自己:這真是我想要的生活麼?

不過我都會安自己說: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女人沒有不歇斯底里的。倆口子沒有不吵的。我和如花可能是前世安排的一對歡喜冤家吧。

她也可能因為太缺安全、所以想用我和她的骨作紐帶、加固這個本來就不受祝福的家,後來她如願懷上了孩子。我也認命了,我和她走到一起太不易了,我要珍惜。***跟你掏心窩子啊,我對這美少年,始終就沒認同。你是沒見過他。

產房外頭、我頭一次瞅見他,後脊樑狠狠一哆嗦,大白天被撞了、活見鬼那種。我寧可撞見活跳屍。一般人眼睛之間距離是一個眼睛。他?兩寸。面門整個一打三十三樓直撲水泥地那種。

嘴是平的,腦門平的,鼻子平的,鼻孔朝天撅,一淋雨就可能嗆死。眉頭擰嗤著,憂心忡忡,你怎麼逗,永遠緊巴巴皺著,像法國朗格多克。魯西永拳師犬。那倆眼睛,一高一低,落差一釐米。

最近三個月,落差迅猛增長中…這東西簡直可以驚為天人。卡西莫竇要跟他站一塊兒嘿,卡西莫竇就是金城。仔細看,這孩子裡裡外外都滲透著普通人難以理解的悲壯美。大黃鼻涕永遠溜著,啼了唋嚕像在暴撮老北京炸醬麵(我戒炸醬麵好多年)。

***說實話,當初產房外頭照了第一面,我只記得我腦子裡有一句話在反覆迴響[其實特短,就一字兒]…扔!我真的想扔嘍他。

如花可能覺察到我的想法[剛生孩子的女人不是人,是兇悍的母獸]。她連睡覺都緊緊抱著那怪物,拿他當命,拿他當神。

如花愛這怪物,無條件地寵他,喊我給買澡盆、買玩具、洗衣服、買粉、買嬰兒無味蚊香。不多說了,只要你能想到的,她都支使我幹了,小怪物一天天茁壯成長起來,倆眼睛之間的空當越來越大。

臭臭不光長這麼神,脾氣還劇暴,一點兒沒遺傳如花的溫和稟。我和如花一直重視對他的教育啟迪,可是沒用。基本上我倆面對的是一惡魔。別人都能在自家孩子身上看到希望,偏偏我越來越絕望。我想不通。

如花這麼好看、我這麼神,我們倆怎麼居然生出這麼慘烈的一團東西?生這活物之前,如花只跟我上。仔細想,她也的確沒機會跟別的男的胡搞。

可我還是動了歪心眼兒,斂頭髮去做了親子鑑定。等鑑定結果是很難受的,分分秒秒那麼漫長。我已經意好了,只要結果那啥,我肯定那啥。不料,命運人。鑑定結果出來了。

簡短威嚴、鏗鏘有力,踏碎了我最後的希望。臭臭的確是我和如花的結晶。老天為什麼甩給我們這麼一累贅?到底為什麼?莫非真是報應?***有一天夜裡,臭臭睡著以後,如花小聲問我:“你說,會不會是因為咱倆乾的事衝撞了什麼阿飄大佬?”我這才知道,她也動搖過。

我問:“啥事?”她說:“我是你丈母孃啊。”我說:“現在你是我老婆。”她說:“別自欺欺人,畢竟亂過呀。”我說:“我沒自欺欺人。”她說:“那你幹嗎離開你所有朋友?咱幹嗎非要沒完沒了搬家?你心裡有鬼!”我說:“誰心裡沒鬼?”是的,這些年我們搬了好多次家,看房、打包、裝箱子、都噁心了,我們生怕鄰居知道。這麼些年,我們不敢請朋友們來家做客。朋友是茶。走動就熱乎,一放準涼。我們各自放棄了所有朋友。

到現在,我們等於沒有朋友。我們以為只要擁有對方就足夠了,其實我們錯了,生活圈子狹窄封閉,人就會變態。脾氣秉都會大變。無緣無故的暴躁,會亂髮脾氣。

***現在,看著捱了欺負的臭臭,如花心疼壞了,臭臭聲嘶力竭大喊:“你回答我!”我對臭臭說:“怎麼跟你媽說話呢?”臭臭瞪著我,眼睛裡寫滿怨恨。如花跪在臭臭腳前的地上說:“我不是你姥姥。我是媽媽。”臭臭問:“那你媽長什麼樣?怎麼我沒從來見過我姥姥?”如花說:“你姥姥…我媽媽…去世了。”臭臭兇殘地一字一句說:“你騙我!你們全都騙我!”***深夜,睡得正香,忽然有人拍我。我醒來,見如花正支起上半身兒輕輕拍我。我最討厭睡覺被打擾。我不高興地問:“幹嗎?!”她面容驚恐、壓低嗓音、顫聲說:“你聽!”我支楞起耳朵,真的聽到聲音。

“莎莎”

“莎莎”

“莎莎”

“莎莎”我悄悄起身,光著腳、輕輕順那聲兒走過去。是樓下發出來的。有人進我家了?一樓廚房,月光下,我看見一巨醜男孩在磨刀。

“莎莎”

“莎莎”

“殺殺”

“殺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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