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大雨商家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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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一刀,曲池,天樞!”

“苗人鳳,地倉,合谷!”一個嘶啞的嗓子低沉地叫著。叫聲中充滿著怨毒和憤怒,語聲從牙齒縫中迸出來,似是千年萬年、永恆的詛咒,每一個字音上塗著血和仇恨。

突突突突四聲響,四道金光閃動,四枝金鏢連珠發出,向兩塊木牌。

每塊木牌的正面反面都繪著一個全身人形,一塊上繪的是個濃髯豪的大漢,旁註“胡一刀”三字;另一塊上繪的是個瘦長漢子,旁註“苗人鳳”三字,人形上書明人體周身道。木牌下面接有一柄,兩個身手矯捷的壯漢各持一牌,在練武廳中滿廳遊走。

大廳東北角一張椅子中坐著一個五十來歲的白髮婆婆,口中喊著胡一刀或苗人鳳道的名稱。一個二十來歲的英俊少年勁裝結束,鏢囊中帶著十幾枝金鏢,聽得那婆婆喊出道名稱,右手一揚,就是一道金光出,釘向木牌。兩個持牌壯漢頭戴鋼絲罩子,上身穿了厚棉襖再罩牛皮背心,唯恐少年失了準頭,金鏢招呼到他們身上。兩人竄高伏低,搖擺木牌,要讓他不易打中。

大廳外的窗口,伏著一個少女、一個青年漢子。兩人在窗紙上挖破了兩個小孔,各用右眼湊著向裡偷窺。兩人見那少年身手不凡,發鏢甚準,不由得互相對望了一眼,臉上都出訝異的神

天空黑沉沉地堆滿了烏雲。大雨傾盆而下,夾著一陣陣的電閃雷轟,勢道嚇人。黃豆大的雨點打在地下,直濺到窗外兩個少年男女的身上。

他們都身披油布雨衣,對廳上的事很好奇,又再湊眼到窗上去看時,只聽得那婆婆說道:“準頭還可將就,就是沒勁兒,今就練到這裡。”說著慢慢站起身來。

少女拉了那漢子一把,急忙轉身,向外院走去。那漢子低聲道:“這是什麼玩意兒?”那少女道:“什麼玩意兒?自然是練鏢了。這人的準頭算是很不錯的了。”那漢子道:“難道練鏢我也不懂?可是木牌上幹麼寫了什麼胡一刀、苗人鳳?”那少女道:“這就有點門。你不懂,我怎麼就懂了?咱們問爹爹去。”這少女十八九歲年紀,一張圓圓的鵝蛋臉,眼珠子黑漆漆的,兩頰暈紅,周身透著一股青活潑的氣息。那漢子濃眉大眼,比那少女大著六七歲,神情豪,臉上生滿紫小瘡,相貌雖然有點醜陋,但步履輕健,神飽滿,卻也英氣

兩人穿過院子,雨越下越大,潑得兩人臉上都是水珠。少女取出手帕抹去臉上水滴,紅紅白白的臉經水一洗,更是顯得嬌。那漢子呆呆地望著她,不由得呆了。少女側過頭來,故意歪了雨笠,讓竹笠上的雨水都入了他的衣領。那漢子看得出了神,竟自不覺。那少女撲哧一笑,輕輕叫了聲:“傻瓜!”走進花廳。

廳中東首生了好大一堆火,二十多個人團團圍著,在火旁烘烤給雨淋溼了的衣物。這群人身穿玄或藍短衣,有的身上帶著兵刃,是一群鏢客、趟子手和腳伕。廳上站著三個武官打扮的漢子。這三人剛進來避雨,正在解去溼衣,突然見到這明豔照人的少女,不由得眼睛都是一亮。

那少女走到烤火的人群中間,把一個幹瘦削的老人拉在一旁,將適才在後廳見到的事悄聲說了。那老人約莫五十來歲,神健旺,頭上微見花白,身高不過五尺,但目光炯炯,凜然有威。他聽了那少女的話,眉頭一皺,低聲呵責道:“又去惹事生非!若是讓人家知覺了,豈不是自討沒趣?”那少女伸伸舌頭,笑道:“爹,這趟陪你老人家出來走鏢,這可是第十八回捱罵啦。”那老人道:“我教你練功夫時,旁人來偷瞧,那怎麼啦?”那少女本來嬉皮笑臉,聽父親說了這句話,不心頭一沉。她想起去年有人悄悄在場外偷瞧她父親演武,父親明明知道,卻不說破,在試發袖箭之時,突然一箭,將那人打瞎了一隻眼睛。總算他手下容情,勁道沒使足,否則袖箭穿腦而過,那裡還有命在?父親後來說,偷師竊藝,乃是武林中的大忌,比偷竊財物更為人痛恨百倍。

那少女一想,倒有些後悔,適才不該偷看旁人練武,但姑娘的脾氣要強好勝,嘴上不肯服輸,說道:“爹,那人的鏢法也平常得很,保管沒人偷學了。”老者臉一沉,斥道:“你這丫頭,怎麼開口就說旁人的玩意兒不成?”那少女一笑,道:“誰叫我是百勝神拳馬老鏢頭的女兒呢?”三個武官烤火,不時斜眼瞟向那美貌少女,只是他父女倆話聲很低,聽不到說些什麼。那少女最後一句話說得大聲了,一個武官聽到“百勝神拳馬老鏢頭的女兒”幾個字,瞧瞧這短小瘦削、骨頭沒幾兩重的乾癟老頭,又橫著眼一掃在廳口那枝黃底黑絲線繡著一匹翅飛馬的鏢旗,鼻中哼了一聲,心想:“百勝神拳?吹得好大的氣兒!”原來這老者姓馬,名行空,江湖上外號叫作“百勝神拳”那少女是他的獨生愛女馬花。這名字透著有些兒俗氣,可是江湖上的武人,也只能給姑娘取個什麼啊花啊的名字。

跟她一起偷看人家練鏢的漢子姓徐,單名一個錚字,是馬行空的徒弟。

徐錚蹲在火堆旁烤火,見那武官不住用眼瞟著師妹,不由得心頭有氣,向他怒目瞪了一眼。那武官剛好回過頭來,與他目光登時就對上了,心想你這小子橫眉怒目幹麼,也是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徐錚本就是霹靂火爆的脾氣,眼見對方無禮,當下虎起了臉,目不轉睛地瞪著那武官。

那武官約莫三十來歲,身高膀寬,一臉悍之。他哈哈一笑,向左邊的同伴道:“你瞧這小子鬥雞兒似的,是你偷了他婆娘還是怎地?”那兩個武官對著徐錚哈哈大笑。

徐錚大怒,霍地站起來,喝道:“你說什麼?”那武官笑地道:“我說,小子唉,我說錯啦,我跟你陪不是。”徐錚子直,聽到人家陪不是,也就算了,正要坐下,那人笑道:“我知道人家不是偷了你婆娘,準是偷了你妹子。”徐錚一躍而起,便要撲上去動手,馬行空喝道:“錚兒,坐下。”徐錚一愕,臉孔脹得通紅,道:“師父,你…你沒聽見?”馬行空淡淡地道:“人家官老爺們,愛說幾句笑話兒,又幹你什麼事了?”徐錚對師父的話向來半句不敢違拗,狠狠瞪著那個武官,卻慢慢坐了下來。那三個武官又是一陣大笑,更是肆無忌憚地瞧著馬花,目光中盡是之意。

花見這三人無禮,要待發作,卻知爹爹素來不肯得罪官府,尋思怎生想個法兒,跟這三個臭官兒打一場架。突然電光一閃,照得滿廳光亮,接著一個焦雷,震得各人耳朵嗡嗡發響,這霹靂便像是打在這廳上一般。天上就似開了個缺口,雨水大片大片地潑將下來。

雨聲中只聽得門口一人說道:“這雨實在大得狠了,只得借光在寶莊避一避。”莊上一名男僕說道:“廳上有火,大爺請進吧。”廳門推開,進來了一男一女,男的長身玉立,氣宇軒昂,背上負著一個包裹,三十七八歲年紀。女的約莫廿二三歲,膚光勝雪,眉目如畫,竟是一個絕麗人。馬花本來算得是個美女,但這麗人一到,立時就比了下去。兩人沒穿雨衣,那‮婦少‬身上披著男子的外衣,已然全身盡溼。那男子攜著‮婦少‬的手,兩人神態親密,似是一對新婚夫婦。那男子找了一捆麥稈,在地上鋪平了,扶著‮婦少‬坐下,顯得十分的溫柔體貼。

這二人衣飾都很華貴,‮婦少‬頭上著一枝鑲珠的黃金鳳頭釵,看那珍珠幾有小指頭大小,光滑渾圓,甚是珍貴。馬行空心中暗暗納罕:“這一帶道上甚不太平,強徒出沒,這一對夫婦非富即貴,為何不帶一名侍從,兩個兒孤孤單單地趕道?”饒是他在江湖上混了一世,卻也猜不透這二人的來路。

花見那‮婦少‬神情委頓,雙目紅腫,自是途中遇上大雨,十分辛苦,這般穿了溼衣烤火,溼氣到體內,非生一場大病不可,當下打開衣箱,取出一套自己的衣服,走近去低聲說道:“娘子,我這套布衣服,你換一換,待你烘乾衣衫,再換回吧。”那‮婦少‬好生,向她一笑,站起身來,目光中似乎在向丈夫詢問。那男子點點頭,也向馬花一笑示謝。那‮婦少‬拉了馬花的手,兩個女子到後廳去借房換衣。

三個武官互相一望,臉上現出特異神,心中都在想像那‮婦少‬換衣之時,定然美不可言。適才和徐錚鬥口的那個武官最是大膽,低聲道:“我瞧瞧去。”另一個笑道:“老何,別胡鬧。”那姓何的武官眼睛,站起身來,跨出幾步,一轉念,從地下拾起刀,掛在身上。

徐錚受了他的羞辱,心中一直氣憤,見他走向後院,轉頭向師父望了一眼,只見馬行空閉著眼睛在養神,又見戚楊兩位鏢頭、五個趟子手和十多名腳伕守在鏢車之旁,嚴行戒備,決不致出了亂子,於是跟隨在那武官身後。

那武官聽到背後腳步響,轉過頭來,見是徐錚,咧嘴一笑道:“小子,你好!”徐錚道:“臭官兒,你好。”那武官笑道:“想捱揍,是不是?”徐錚道:“是啊。我師父不許打你。

咱們悄悄地打一架,好不好?”那武官自恃武藝了得,沒將這楞小子瞧在眼裡,只是見他鏢行人多,己方只有三人,若是群毆,定要吃虧,這楞小子要悄悄打架,那是再好也沒有,便笑著點頭道:“好啊,咱們走得遠些。若給你師父聽見了,這架就打不成。”兩人穿過天井,要尋個沒人的所在動手,忽見迴廊上轉出一個人來。那人身穿綢袍,眉清目秀,正是適才練鏢的少年。徐錚心中一動:“借他的武廳打架最好不過。”於是上前一抱拳,說道:“兄長請了。”那少年還了一揖,說道:“達官有何吩咐?”徐錚指著武官道:“在下跟這個總爺有點小過節,想借兄長的練武廳一用。”那少年好生奇怪,心道:“你怎知我家有練武廳?”但學武之人,聽到旁人要比武打架,可比什麼都歡喜,當即答道:“好極,好極!”當下領了二人走進練武廳。

這時老婆婆和莊丁等都已散去,練武廳上更無旁人。那武官見四壁軍器架上刀槍劍戟一應俱全,此外沙包、箭靶、石鎖、石鼓放得滿地,西首地下還安著七十二梅花樁,暗暗點頭,心想:“原來這一家人會武,只怕功夫還不錯。”於是向那少年一抱拳,說道:“在下來貴莊避雨,還沒請教主人高姓大名。”那少年忙即還禮,說道:“小人姓商,名寶震。兩位高姓大名?”徐錚搶著道:“我叫徐錚,我師父是飛馬鏢局總鏢頭,百勝神拳馬行空。”說著向武官瞪了一眼,心道:“你聽了我師父的名頭,可知道厲害了嗎?”商寶震拱手道:“久仰,久仰。請教這一位。”那武官道:“在下是御前侍衛何思豪。”商寶震道:“原來是一位侍衛大人。小人素聞京師有大內十八高手,想來何大人都是知。”何思豪道:“那大半也相的。”其實皇帝身邊的侍衛共分四等,侍衛班領,什長,一、二、三等及藍翎侍衛,都由正黃、鑲黃、正白內三旗的宗室親貴子弟充任。漢侍衛屬於第四等,這何思豪在侍衛處中只是最末等的藍翎侍衛,所謂大內十八高手,那是他識得人家,人家就不識得他了。

徐錚大聲道:“商公子,你就給做個公證。我跟這姓何的公公平平打一架,不管是誰輸誰贏,都不許向旁人說起。”他是生怕師父知道了責罵。何思豪哈哈笑道:“勝了你這楞小子不足為武,還值得向旁人吹大氣的麼?楞小子,上啊。”一捋長袍,拉起袍角,在帶中好。徐錚脫下長袍,將辮子盤在頭頂,擺個“對拳”雙足併攏,雙手握拳相對,倒是神定氣閒。

何思豪見他這姿式是“查拳”門人和人動手的起手式,已放下了一大半心,心道:“什麼百勝神拳!這查拳三歲小孩兒也會,有什麼希罕?”原來“潭、查、花、洪”向稱北拳四大家,指潭腿、查拳、花拳、洪門四派拳術而言,在北方傳極廣,任何練拳之人都略知一二,算得是拳術中的入門功夫。何思豪見對手拳法平常,向商寶震一笑,說道:“獻醜!”一招“上步野馬分鬃”向徐錚打了過去,他使的是太極拳。

其時太極門的武功聲勢甚盛,人人均知是極厲害的內家拳法。

徐錚不敢怠慢,左腳向後踏出,上身轉成坐盤式,右手按、左手,一招“後叉步掌”出手極是快捷。何思豪見來招勁道不弱,忙使一招“轉身抱虎歸山”避開了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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