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事態的發展,比她想象的要惡劣得多。

她雖借丐幫之力,通天下澄清焚蘭紫芝之葯效,苦於信者寥寥,那些人妄心一動,貪念熾,哪聽得進這逆耳良言。所有真話皆被當做別有用心的鬼話,反汙丐幫藉此騙得眾人離去,好坐收漁翁之利,方便自己搶那芝果。

愈近落霞峰,愈多武林中人行跡。只看那些人說起“焚蘭紫芝”四字時目中泛起的狂熱,便知縱能舌燦金蓮,也難勸他們回頭。未至落霞峰,已有不少人為此大動干戈,抱著少一人上山便少一個奪仙果的對手的念頭,動輒兵刃相向,打得火熱,累她救人都救到手軟。

歐陽子夜收好葯品,背起青竹葯箱,目光接觸到容劼不贊同的神情,香淺淺彎出柔笑,溫婉秀雅,眉宇間卻鎖住輕鬱,黛眉不展。

她知道他覺得這些人咎由自取,自作孽,不可活。

筆他凡遇見此類打鬥事件,雖不阻她救人,亦不出手令雙方休兵,大有隨他們去之意。

最初,容劼亦曾試過分開打鬥雙方以勸和,然而幾次下來,收效甚微。那些人要麼懾於他的武功,當時撒手,過後仍要分出雌雄;要麼反而同仇敵愾,視他為有力對手,意圖聯手先除了他這“外敵”再“窩裡鬥”個徹底;縱有一二罷鬥,轉眼又有新的仇家尋釁,依然血染黃沙,打得天昏地暗。

這一路,只是落實了他對江湖人與事的看法,心灰意冷下,執意袖手作壁上觀,再不理這些人的無謂紛爭。

然而歐陽子夜醫家天,悲天憫人,卻做不到他這樣乾脆決斷,即便知他們是自作自受,仍是忍不住伸出援手一一施救。

只是刀劍無情,許多人回天乏術,命喪黃泉。而她遇到救之不及的傷者,除了難過,卻別無他法。

看到她祈求的眼,容劼擻擻,不悅地道:“好啦,我挖個坑,把他埋了就是,你別難過了好不好?”就怕見她不開心,偏這一路死傷無數,惹得她總是愁眉緊鎖,害他的心情也好不起來。

這些江湖人,愚昧貪婪,哪裡值得她為他們難過了?

看著她越來越勉強的笑容,容劼一向開朗的心緒亦蒙上厚厚一層陰霾,揮手道:“你先到路邊歇著,我把他埋到那邊去,一會就出來。”繼續下去,他都成埋屍工了,算起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他沒埋十具也埋了八具死人,連挖坑的活都做到能生巧,師兄們若是知道了,只怕連牙都笑禿了。

堆好土饅頭,他上木標,拍去土屑,走到歐陽子夜身邊,道:“好了,咱們走吧。”歐陽子夜溫順地點頭,默默隨在他身後,沉重的心情只在看到他表情豐富的俊容時才稍稍開懷,浮起濃濃暖意。

自出師門,她便承擔著自己的喜與憂。淚和笑,都只自己心知。歡快還可說與人聽,悲傷哀愁,卻只能自己消受。每年與師父只有一個月的相聚,她習慣報喜不報憂,以免師父為她心。然而孤身獨走天涯,經歷的,斷不止是歡聲笑語。初出茅廬時旁人的置疑與嘲諷,病人不治時自己的空虛與無力,身為女子而遭受到的欺凌蔑視,遇見不平事時到的憤怒無奈…

她以她的堅強,一一面對,習慣了一個人扛起所有事。她從未想過,身邊多了一個人,竟會如此溫暖,令人心安,並且眷戀。

望見遠遠的城門,容劼打破沉寂,道:“前面就是平陽了,那裡可有什麼人你要去拜訪的?”歐陽子夜拋開雜念,振起神道:“平陽城乃是武林四大家族中的‘飛龍堡’的所在。堡主唐志超急公好義,有關中第一俠之稱,若是求他相助,應可事半功倍。”這一個月,他們的速度依然慢似龜爬,除了救人耽誤了工夫外,另一個原因,則是因她遊走於沿途中各個武林世家之中,極力說服他們放棄加入搶葯的行列,並利用他們的影響力阻止更多人做蠢事。

“飛龍堡”執武林牛耳,名門泰斗,她當然不會錯過。

容劼並不熱衷地道:“希望這唐大俠盛名無虛,不會讓你失望吧。”之前她拜訪過的六個門派和一個世家裡頭,只有兩派因曾受過她的恩典而信了她的話,並且答應派遣門下弟子勸說親朋好友不上落霞峰。另外那“鐵血樓”雖應允了不上山奪葯,卻不信她所說的“焚蘭紫芝並無神效,只能解蕭大俠與慕容公子所中之毒”當那是她為救那二人而想出的推脫之辭,只是看她的面子,故而應她之請。剩下四個門派,對她雖然禮數周到,客客氣氣,卻答得唯唯喏喏,含糊之極,看來不太像是肯放棄吃了可以天下無敵的仙果的樣子,歐陽子夜亦非不知,只是她言盡於此,旁人若執意不聽,她也勉強不來。

至於這“飛龍堡”會是何等境遇,也要試過方知。…$$$…亮出“歐陽子夜”的名號,確是不曾被人怠慢過,然此刻這偌大陣仗,還是教他們吃了一驚。

也不過一句“小女子歐陽子夜求見唐堡主”輕飄飄十二個字,她都怕入了堡中門衛的耳,頃刻化為虛無,連聲回信都聽不到。不想語音未落“飛龍堡”正門大開,齊刷刷站出兩排二十四號壯漢,外帶這滿面熱誠的老者,無比殷勤地她入堡。

向來“飛龍堡”這正門只在極大盛事時方開,不要說家人常行走,便是武學宗師、名派掌門到訪,一般也只從偏門進出。如此隆重地接她這無門無派的江湖遊醫,豈不令她生疑?

就連不常在江湖上行走的容劼亦覺出有異,湊到她耳邊萬分狐疑地問:“你是否曾救過這家的老太爺老太君,他們才會這麼恭敬?”歐陽子夜偷覷一眼前頭帶路的老者,也是大惑不解“別說救人,奴家生長到這麼大,還是首次進這‘飛龍堡’,裡頭的人一個也不認得。”愈是基雄厚的名門世家,便越自恃身份。她的些許薄名,怎會在他們話下。她連吃閉門羹的思想準備都做好了,這會子落差太大,真教人回不過神來呢。

前頭的老者…也就是“飛龍堡”的管家,老耳無比靈光,回頭道:“歐陽小姐一個月前在錢塘城外救了我家少堡主,怎麼不記得了?”正在說悄悄話的兩個人嚇了一跳,迅速分開。歐陽子夜冥思苦想,終於記起害她聽了長達半個時辰訓話的某個人,訝道:“原來那位公子竟是唐少堡主。他的傷勢其實並未致命,縱使當奴家不曾施救,隨後趕到的貴堡中人亦可救治,奴家不敢居功。”老者拂髯笑道:“歐陽小姐太謙了。敝堡之後請到的‘採善堂’季少主曾言,若非小姐及時為少堡主止血包紮,則少堡主定會因失血過多而生命垂危。小姐再生之恩不止少堡主,就連老朽以及敝堡上下,俱同身受。此大恩大德,豈是一‘謝’字可表述萬一。”容劼眼睛一亮,朝她擠擠眼,示意‘既然人家欠了你這麼大的人情,那事情就好辦了”後者都只是牽牽嘴角,應道:“老人家客氣了。救人乃是醫家本分,子夜分內事罷了,何足掛齒。”當然不用掛在牙齒上了,要報答,要大大地報答!

欺那老管家背後沒長眼睛,容劼手比指劃,興奮的情緒其實是來自她此行的目的看來可輕易達到,可以換取到她的好心情。誇張的表情終於逗得歐陽子夜開顏,笑意漫上杏瞳,笑睇他一眼,別開臉去,不再理他。

此刻可是在人家的地盤上做客吶,隨便笑場可就太失禮了。

轉眼已行至正廳前,出一行人來,為首者年約四旬,豪笑道:“久仰歐陽小姐大名,今有幸得見,老夫未及遠,失禮之處,還請多多包涵。”轉眼看到她身邊的容劼,笑容僵了一僵,仍禮貌地道:“請問這位公子…”歐陽子夜檢衽萬福“唐堡主,奴家有禮了。今冒昧登門,還請恕罪。”轉顧容劼,稍稍遲疑,道:“這位容公子,乃是子夜的朋友。”容劼銳地嗅出空氣中的不對勁,並不多言,抱拳道:“唐堡主,打攪了。”唐志超微微點頭,笑道:“幸會。”又向歐陽子夜道:“前次犬子承蒙歐陽小姐搭救,老夫不勝,只恐無以圖報。今後歐陽小姐有何需要,只乖篇口,老夫一定盡力而為,以報萬一。”回頭道:“明兒,還不快謝過救命之恩。”他身後一名英武青年進前一步,躬身長揖“歐陽小姐再造之德,在下時刻銘記,不敢或忘…”早習慣這種謝恩陣仗,歐陽子夜微福還禮,截住對方的謝辭道:“唐公子無須多禮,子夜擔當不起。當之事,舉手之勞耳,怎敢受唐公子大禮。”唐傑明立直身,朝她望來,雙目出傾慕之,誠懇地道:“小姐施恩不望報,誠醫家佛心也。然在下卻不可知恩不報,此大恩大德在下肝腦塗地,難報萬一。”越聽他頭越痛。

容劼斜睨著客氣來客氣去的主客雙方,萬分不解。

人家也不過救了他一條命,他把肝啊、腦啊都拿出來塗地板,還不是一樣得死翹翹?這樣還“難報萬一”那他豈不是要有幾萬條命才夠報答足那“百分百”?

雙方又客套了幾個來回,終於主賓在廳內坐下奉茶。歐陽子夜道明來意,唐志超笑道:“歐陽小姐大概不知道,敝堡與慕容山莊乃是世之誼,素來好。前慕容山莊已致信老夫,說明原委。敝堡高手不亦會趕赴落霞峰,助她一臂之力,歐陽小姐只管放心。”歐陽子夜喜上眉梢,欣然道:“多謝唐堡主。既然這樣,子夜不打攪了,就此告辭。”唐傑明急道:“此刻天已晚,小姐一路風塵,且在敝堡歇息一晚,再走不遲。”他越是殷勤,歐陽子夜越是有顧忌,徵求意見的目光睨向容劼,後者正被唐志超的二弟纏住盤問祖宗八代,苦於無法脫身,見機連忙起身道:“多謝少堡主盛情,不過我二人另外還有要事,不便久留,好意心領就是。”他們吃過午飯就上門造訪了呀,大下午的睡午覺還差不多,算是哪門子的“天已晚”呢?

大家正在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