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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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後的一棵大樹下,起軒垂著頭,無法自持的跪倒在地,一顆接一顆的淚由面具裡落下,滲入塵士之間。
心碎的覺是什么?是一剎那的天崩地裂,是毀滅之後的萬古長夜。
樂梅仰臉躺在上,失神的眸子裡不見任何生命的跡象,甚至連心碎都不是,因為她
本沒有心,她的心已經隨著起軒的喪訊一起死去了。
自從祭墓回來之後,她就沒有再說過一句話,甚至沒有吃過任何東西,只是沉默而木然的躺著,任枕邊的淚溼了幹,幹了又溼。小佩求她,沒用,宏達逗她,沒用,萬里天天來看她,也沒用﹔她就是不言不語不吃不喝,似乎要以這樣決絕而封閉的方式,一點一滴耗盡自己。
上回失足墜崖,她之所以醒轉的主因,是內心深處那股愛的力量,喚起了她求生的慾望﹔而這回,與她“同生”的對象既已不存在“共死”就成了唯一的願力。不管有意或無意,她都在放棄生存!
這樣的反應讓映雪憂心如焚,眼看樂梅一天比一天憔悴,一天比一天委頓,她也瀕臨崩潰了。
“告訴我,我要怎么做才不會失去你?”她坐在樂梅的邊,哭著把女兒一把抱起。
“到底要怎么做,你才願意活下去?你告訴我呀!”樂梅伏在母親的肩上,因淚過度而乾涸的雙眼正好觸及妝臺上的那個白狐繡屏。
你大可坦然的擁有這個繡屏,因為你將自己出錢。起軒帶笑的聲音在她的耳畔響起。但是不用急,錢你可以慢慢攢,攢夠了再還給我…
那是他們第二次見面,但那時她還不知道他是誰,更不知道往後兩人之間會有那么多的愛怨糾纏?置繁丈狹搜劬Γ降攔鎏痰睦崴刈潘園紫蕕拿婕章鰲u廡迤潦撬ㄒ渙舾男盼鍃耍《匪惱獗收剩荒芤勻康淖約豪醇湍畛セ梗?br>“讓我抱著起軒的牌位成親吧!”她的聲音雖然細微、虛弱,每一個字卻是那么肯定,那么清晰:“我要以一生一世來為他守喪!”樂梅的決定震驚了柯韓兩家。
寒松園大廳裡,映雪含淚轉述女兒的心願。末了,她環視眾人,傍徨嘆道:“當我答應她之後,她就忽然願意進食說話,不再消沉自苦了,所以萬里說得不錯,心病還需心葯醫。抱牌位成親,她的神有了寄託,原先渙散的魂魄才得以安定下來。在這種情況之下,我能不點頭嗎?所以我今天是來與你們商量商量,接下去該怎么辦?”是的,心病還需心葯醫,一如解鈴還需繫鈴人。大家都不約而同的望向起軒,期待他能因樂梅的堅貞而有所軟化、改變,但他垂頭坐在那兒只是不說話,久久才荒涼而無力的掙出一句:“那就讓她抱牌位成親吧!”
“你瘋了是不是?”宏達跳了起來,張大了眼睛瞪著起軒,好似看著一個不可思議的怪物。
“樂梅連你的牌位都肯嫁,難道你還懷疑她對你的一片深情?柯起軒,你的腦袋並沒有燒壞,你可不可以用它好好的想一想啊?”萬里攔著宏達要他有話好說,但他仍氣沖沖的大嚷:“我沒辦法!我心裡想什么就要講出來,不管中不中聽!我就不信你們沒有同,只是你們不敢說,好像他是塊玻璃,一碰即碎似的!”起軒將柺杖往地上重重一挫,也霍然起身,對宏達嘶吼回去:“我的確是
不起碰撞!我的確是很容易破碎!我的確是被燒壞了,從裡到外都被燒壞了!可是我還能思考,還能體會!要說樂梅對我的一往情深,誰會比我的
受更強烈?然而當她試圖在墓前以死相從,當她絕食慾殞,甚至當她決心終身守寡的時候,你們以為在她心裡的那個起軒,是我現在這副半人半鬼的模樣嗎?不!是從前那個起軒令她魂牽夢縈!是從前那個起軒令她刻骨銘心!是從前那個起軒令她一往情深!”宏達不
語
。起軒拄著柺杖費力的走開,因為
動的緣故,他瘸跛得更厲害了。
“我已經一無所有,若說我還剩下什么,就是樂梅與我之間的那片回憶,請你們不要破壞它,更不要剝奪它,因為它是我賴以生存的全部!你們罵我荒謬也罷,罵我自私也罷,但我說要讓樂梅抱著牌位成親,並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是目前只有這么做才能安她!倘若她真為我守寡,誰會比我的
受更痛苦?可是我願意等,等時間動搖她的意志,等孤獨澆滅她對我的痴心,一旦到了她求去的那天,我也願意祝福她!”說到這裡,他已咽不成聲。
“真的,抱著牌位成親是唯一能令樂梅安心活下去的辦法,求求你們相信我,也成全她吧!”他那種乞憐的語氣讓柯老夫人聽得痠痛難當,從前的起軒是多么驕傲的孩子呵!她顫巍巍的向他走去,淚盈盈的哄道:“相信你!你想怎么做,
統統都依你!”她匆匆拭去縱橫的淚水,轉過身來望著映雪。
“等樂梅康復了,咱們選蚌子,就讓她嫁過來吧!能得到這樣一個媳婦兒,是咱們柯家前世修來的福氣。我保證,咱們全家都會好好疼她愛她,等到哪一天她想開了,願意另覓歸宿,咱們也會樂見其成的﹔只是這段
子,恐怕多少得委屈她了!”映雪喉間重重一哽。一切都是命!能說的全說了,能勸的也勸了,可是女兒的心意那么堅決,也只有暫時這樣。
真的只能暫時這樣,然而這“暫時”有多久?是一年半載?還是樂梅說的一生一世?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敢想。一屋子低調的沉寂氣氛中,萬里的嗓子是唯一的高音:“既然決定這樣做,那就別費時間難過,解決實際的問題更重要!”他看著起軒,挑了挑眉:“例如說,樂梅一旦進了門,你怎么辦?總不能成逃阢躲藏藏的吧?”起軒略略沉思了一會兒。
“順應寒松園的歷代傳說,把我住的落月軒封起來,就說裡頭鬧鬼,讓落月軒的大門,成為一道門!”
“這也許擋得了一時,就怕子久了,免不了還是會出問題。”
“爹指什么呢?怕樂梅撞見我嗎?”起軒短促而悽苦的一笑。
“就算真的撞見,你們以為她還認得出我嗎?”樂梅出嫁這天,從四安村到霧山村的沿路人家有了共同話題,他們說,分明是一列體面的花轎隊伍,怎么看不出一絲喜慶的意味?分明奏著歡天喜地的鑼鼓,怎么聽起來卻像送葬的哀樂?
按照規矩,新婦出閣得哭著拜別,表示捨不得爹孃﹔紅頭巾下,樂梅的淚水確實沒斷過,卻並非因為習俗的緣故,而是悼亡她那來不及同衾共枕的丈夫。
僅管衾寒帳冷,在這場沒有新郎的婚禮結束之後,樂梅還是堅持不要別人作陪,寧可一人獨守新房。畢竟這是她的花這夜,她要靜靜的與她的良人相守。
沒有軟語溫存,沒有輕憐愛,有的只是供桌上的一尊寫著起軒姓名的牌位。柯家把寒松園裡最
緻的
風館撥給了新娘,屋中一切陳設也都竭盡所能的喜氣洋洋,但並蒂花粉飾不了那片孤冷,鴛鴦燭亦暖化不了那片悽清?置範雷慚兀業暮旃獠⑽叢謁成賢斷氯魏蝸採炊鉤鏊園孜藁兜娜菅鍘?br>她望著貼了雙喜字的妝臺,忽然想起什么,急忙走同屋角的箱籠,拿出白狐繡屏和一隻荷包。把繡屏小心翼翼的在鏡前擺好之後,她的視線仍膠戀著它,情不自
的低語:“起軒,這是你唯一送給我的東西,我不但一直珍惜如新,而且從沒停止過攢錢。當初你為了要我收下,就說服我慢慢攢了錢再還你,不知你是否記得?還是早已忘了?”夜涼如水,窗外的梧桐樹因風搖晃,枝葉颯颯聲似漣漪,風一弱淡了,風一強又緊了,聚聚散散,沒個止息。
她捧起荷包,想著當初縫製它時的嬌怯甜,今昔相較,兩番心境,更令人黯然神傷。
“復一
,我總算攢夠了八塊錢,原想在婚後,出其不意的拿出來還給你。我猜想你的表情一定是又驚又喜,而這個錢我自然是不會收的,那咱們就把它跟繡屏擺在一起,當作一種紀念,你說好不好?”搖動的葉影落在窗紙上好似訣別的手勢,而不絕的風有如一聲比一聲更狂肆的吶喊。
她把荷包安置在繡屏旁邊,默默凝視半晌,不覺痴了。
“唉!喜字成雙,連一個繡屏也有荷包來配對,只有我這個新娘無人與共,形單影隻。”風聲悽中,隱隱約約傳來低沉的嘆息,彷彿有人躲在窗外響應她的獨白。
“誰?”她忽地一震,本能的往窗前跨去一步。
“誰在外面?”無人相應,只有夜風殷勤回答?置返卻艘換岫患魏蔚囟玻醇約旱墓掠壩吃誶繳希舊閒男撓殖林拖侶洹0。慫腖約旱撓白櫻夠嵊興兀?br>而燈盡眠時,影也把人拋躲,這份無依無靠,將是她往後生命的全部寫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