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雞鳴狗盜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百維厲聲道:“任相公之命既然錯了,你我便不該聽命於他,這道理亦是簡單已極。”妙法身子一震,訥訥道:“任相公為武林盡心盡力,至今實已心力瘁,弟子們又何忍在此時期之中,違背於他?”百維沉嘆一聲,緩緩道:“道兄說的不錯.任無心此刻非但早已心力瘁,而且…唉!而且神智也已有些亂,是以行事之間,便不免有錯,兩位俱是明眼人,此點想必早已看出。”妙法頭垂得更低,黯然道:“任相公究竟不是鐵打的身子,在如此內憂外患,重重煎熬之下,自難免積勞成疾。”妙空接口嘆道:“是以我等便該對他加倍體恤,怎可再刺於他?”百維緩緩道:“任相公落到如此地步,貧僧又何嘗不是深覺悲痛。”語聲微頓,神情突變嚴厲,沉聲道:“但其情雖可憫.其理卻不可憫,你我若為大局著想,情理勢必無法兼顧。”妙法道:“這…”百維厲聲道:“此刻大局已是何等兇險,你我若是再因循情面,讓一個神智已亂之人來主持大局.便唯有滅亡之一途。”妙法、妙空對望一眼,身子已不覺顫抖起來,顯見是心情盪,難以自制。

百維面漸漸緩和,柔聲道:“此時此刻,你我已只有兩條路可以選擇,兩位無論選擇哪一條路,貧僧俱都一無異言。”妙法、妙空又自換了眼,情不自,齊地脫口問道:“哪兩條路?”百維沉聲道:“兩位若是不忍對任相公加諸任何舉動,便唯有令此情況,繼續發展下去,但這條路之後果,必然是悽慘不堪。你我一死,固不足惜,但事關天下武林道氣運,兩位卻不可不深加考慮。”語聲微頓,不見兩人答話,沉聲又道:“兩位若是為了天下武林同道著想,便應該捐棄那婦人之仁,從此之後,另定行事方針…需知大事猶非完全絕望,你我切切不可自暴自棄。”妙法雙拳緊握,妙空牙關緊咬。

過了半晌,妙法方自顫聲道:“此事關係委實太過重大,弟子們不得不三思而行。”百維道:“正該如此。”又過了半晌,妙空亦自顫聲說道:“大師若令弟子們將任相公…唉!弟子們實是不忍。”百維厲聲道:“兩位難道又忍心將天下武林同道,置於水深火熱,萬劫不復之地嗎?孰輕孰重,兩位難道從未想過?”妙法面煞白,毫無血,顫聲道:“依大師之意,又當如何?”百維沉聲道:“此後你我行事.必須自做主張,萬萬不能令任相公再做發號施令之人,此舉實乃萬不得已,兩位必需同意。”妙法長長嘆息一聲,黯然道:“大局既然如此,弟子們權衡其中利害輕重,看來也實是不得不如此了。”轉首望向妙空.接道:“不知你意下如何?”妙空垂首長嘆道:“大哥之意既決,小弟自以大哥馬首是瞻。”百維暗中鬆了口氣,展顏道:“兩位果然明白事理,好教貧僧相敬…”妙法忽然沉聲接口道:“只是…不知我那三師弟,是否同意此事?”百維微一皺眉,沉道:“妙雨道兄—向通權達變,想來萬萬不致獨持異議,何況…此事既有你我三人贊同,想必已可做得主了。”妙空緩緩頷首道:“妙雨三弟那面,弟子定可說服於他,大師但請放心。”語聲微頓,突然又似想起了什麼,接口又道:“此事雖然已成定局,但…但任相公那面,卻不知大師要如何處置?”百維目光轉處,但見妙法、妙空兩人,面俱是凝重已極,當下乾咳一聲,道:“任相公俠骨仁心,積勞成疾,如今落得這般地步,已是令人扼腕,我等自不能對他稍有無禮之言。”說到這裡,偷望一眼.妙法、妙空兩人.面果然大見緩和。百維知道自己話未說錯,不暗道一聲僥倖。

要知他若對任無心稍有無禮之言,妙法、妙空非但立時改變計劃,說不定還會和他翻面動手亦未可知。

百維心念數轉,方自接道:“我等此刻不妨向任無心委婉進言,就說他實已心力瘁,亟需好生歇息一陣,一切行動,都只好另請他人做主了。”妙法頷首道:“如此說法,實是上佳之策,要知你我言語間,萬不可令任相公稍受刺,話需說得越是婉轉越好。”百維道:“正是此理。”妙空忽又接口道:“但這話不知該由誰去向任相公說呢?”百維怔了一怔,訥訥道:“這個…不如請妙法道兄…”妙法慌忙搖手,苦笑道:“弟子一向拙於口舌,面對任相公,更不知該如何措詞了.此事弟子實是萬萬承當不起。”百維皺眉沉半晌,面向妙空,道:“既是如此,不如就請道兄…”妙空亦自連連搖手道:“別的事大師如有吩咐,弟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但這件事嘛…弟子亦實是無能從命。”百維苦笑道:“兩位如此推辭,此事卻又該當如何是好?”妙空道:“大師既有六祖釋謁之智,復具生公說法之能,此行舍大師其誰?”妙法接口道:“何況此議本由大師而起,大師自應有始有終,完成其事。”百維面上微微變,訥訥道:“這…貧僧還需三思…”要知他雖是陰鷙沉猛之,但對任無心實是心中有愧,不免心虛。

若要他面對任無心說出那番話來,只怕他見了任無心後,一個字也無法出口。

忽然間,一個人推門而入,大聲道:“此事又有何難出口,大師若不願說,不如就由弟子服其勞便是。”語聲清朗.正是妙雨。

百維聳然變道:“道兄莫非已將我等所議完全聽在耳裡?”妙雨微微笑道:“正是。”百維面一沉,厲聲道:“道兄既然早已前來,為何不入內與我等共商大計,反而躲在門外,不嫌有些鬼鬼祟祟嗎?”妙雨神自若,緩緩道:“弟子方才雖已早就前來,但聽得大師在屋內商談如此機密大事,門外竟無人看守,實是未免太過大意,此等事落入別人耳中,已不甚好,若是被任相公無意中走來聽到,大師豈非更難以面對任無心?”百維本待責難於他,哪知卻被他一頓數說,說得無言可對。

妙雨微微一笑,接道;“是以弟子便只好守在門外,代大師做個防守使者,大師若還要以此相責,弟子豈非太委屈了嗎?”百維怔了半晌,苦笑道:“如此說來,倒是貧僧錯怪道兄了。”妙雨含笑道:“豈敢!”妙法沉聲道:“三弟既已將此事原委聽得清楚,又自告奮勇,願代百維大師去向任相公解說,想必是同意此舉的了?”妙雨長長嘆了口氣,道:“大局如此,除此之外,實無他途,百維大師高見雖然先人一著,但弟子實也早有此意,只是一直未便說出而已。”百維拊掌笑道:“貧僧早已說過,妙雨道兄對此舉必定絕無異言…”妙雨接口道:“事不宜遲,弟子此刻便該去向任相公進言,但大師與師兄們也該在一旁幫著解說才是。”百維道:“自當如此。”當下妙雨先行,百維、妙法、妙空三人相隨在後,拍開了任無心居室門戶。

只見任無心木然坐在一旁,正面對著病榻上之玄真道長,呆呆的出神,妙法瞧得心中暗暗嘆息一聲.脫口道:“不知相公何時準備啟程?”話方出口,便知錯了,只因自己若是如此問法,自然又要任無心做主,豈非違背了此行的目的?

當下乾咳兩聲,退入角落之中。

只見任無心茫然回過頭來,目光在百維等四人面上一掃。

百維等四人見到任無心憔悴之神情.心中不覺有愧,情不自,俱都垂下了頭去。

但聞任無心長嘆一聲,緩緩道:“本當早已啟程了,只是…唉!我見各位實是太過勞累,不忍驚動,是以一直在此相候。”妙法見他全然不顧自身之憔悴,只是孜孜為他人著想,心下不更是愧,一時之間,哪裡還能抬起頭來。

別人似乎與也他同樣心思,俱是垂首不語。

過了半晌,還是百維忍不住了,緩緩移動腳步,走到妙雨身旁.悄悄地拉了拉他衣袂。

妙雨這才輕咳幾聲,強笑道:“弟子們縱然辛苦些,也還有限,而凡事無論大小,都要相公你來*心…唉!相公你才是真正的累了。”任無心喃喃地說道:“累了…不錯,在下當真是有些累了,但…”語聲微頓,黯然道:“但縱然累了,又當如何?只要不被累死,我活著一,便得掙扎一,萬萬不能退縮!”妙雨長嘆道:“為武林盡瘁如相公這般人.古往今來.只怕是絕無僅有的了,但…相公不知可曾想過.如此掙扎下去,要到哪一為止?”任無心動容道:“這…這個…唉!這一場戰爭不休,我掙扎便不能停止!”妙雨道:“但這一場戰爭.無論雙方是誰勝誰負,—時間都難以結束,我方若要致勝,更需辛苦奮鬥,只怕至少還得三五個月之時。”任無心接口笑道:“豈只三五個月,只怕還要三五年亦末可知。”妙雨道:“這就是了,既然還有如此漫長之一段艱苦歲月在後,卻不知相公又可曾想過,似相公這般掙扎下去,終有倒下的一。”任無心黯然垂首道:“不錯,但事既如此.也只有過得一算一了。”妙雨道:“但戰爭如未結束,相公便已倒下.那又當如何是好?”任無心道:“這…”妙法沉聲接道:“無論任何一場戰爭,到了最後關頭,總是最最吃緊之時,那時相公若是突然倒下,我方軍心必然潰散,而以此刻情況看來,相公你實已隨時隨地都有倒下之可能,相公你行事一向謹慎,這一點不知可曾三思?”任無心黯然道:“我自也仔細想過.但…”語聲一頓,突然抬起頭來,目光凝注著妙雨,良久良久,又自移注妙法。

他在每人面上,都仔細瞧了一陣,方自沉聲道:“你等可是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妙雨囁嚅道:“不錯。”任無心目光一閃,道:“既是有話,便快快說吧,不必繞彎抹角。”妙雨瞧了百維、妙法、妙空三人一眼,訥訥道:“弟子們與百維大師經過一番慎重之商議,都覺得相公…相公你目前還是靜養一時的好,在這一段時間中,相公你最好…最好…”他說來期期艾艾,自是心中實也有些畏懼慚愧之意。

任無心面已變,長嘆一聲,道:“最好怎樣,你只管說吧!”妙雨乾咳一聲.接口道:“在目前這一段時期之中,相公你最好完全莫要勞神,全心全意,安心靜養,無論什麼事…”任無心身子早已輕輕顫抖起來,此刻突然一揮手掌,打斷了妙雨之言,顫聲道:“你…你是要我無論什麼事都莫要管了,是嗎?”妙雨垂下頭去.不敢去瞧他那悲憤集之目光,訥訥道:“這個…這個…弟子們全都是為了相公著想,只因到了那最後關頭…”任無心霍然長身而起,蒼白的面容,已泛起一陣動之紅暈。

目光又分別在百維、妙法、妙空、妙雨面上個個瞪了半晌,一字字緩緩道:“你毋庸說了,你等要說什麼、我都已知道!”語聲微頓,但見妙雨等人俱都不敢開口,便又緩緩接道:“我知道你等俱都認為我已再無指揮大局之能,而近以來,我方實也是屢戰屢敗,這…這自也怪不得你們。”他膛不住起伏,語聲漸漸嘶啞,咬一咬牙.強忍著心頭之悲痛,才接道:“我所創下之基業,大多已在我手中毀去了,我所指揮之戰爭,十有九敗,我…我實也再無面目領導各位,自今起,我只是此次戰爭中一名小卒,無論任何事,我絕不再下定奪之議,自今起…指揮大局,何去何從之大權,已屬於你們幾位了…”語聲方了,便已頹然坐到椅上,低垂著頭,再也不願抬起。

他那沉痛的語聲,已足令人酸鼻,他這頹然之神情,更是令人心碎。

絕世的英雄,如今已到暮窮途處。

耀眼的光輝,如今已黯然失

古往今來,世上又有什麼事能比得上失敗英雄之悲哀?

而任無心此刻之心情,世上又有什麼詞語能形容其萬一?

百維雖未料到自己所謀之事,竟能如此順利便達到目的,而忍不住心下暗喜。

但他瞧見任無心如此神情,如此落寞,心頭卻又不泛起一陣兔死狐悲之黯然。

只因他自己畢竟也是個人中之傑,對英雄窮途時之蕭索與沉痛,自也能深深體會。

妙法、妙空等人,目中更已不泛起了淚光。

過了半晌,妙法終於囁嚅著道:“相公今雖因體力之勞瘁,而不得不做退休之舉,但此舉卻只不過是個過渡時期…”妙空立刻接口道:“不錯,一等相公神體力恢復正常,這千鈞重擔,還是要請相公來擔當的,弟子們仍願受相公指派。”妙雨亦自接口道:“除了相公之外,這千斤重擔,也實無他人能以承當。”任無心悽然一笑,喃喃道:“各位心意,在下已知,但從今之後,在下是否還能恢復…恢復昔之一切,又有誰能知道?”妙法等三人心頭不又是一陣酸楚.黯然垂首,無法言語。

大家正在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