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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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住在波勒茲別墅,這裡找不到一點兒灰塵,也沒有一件東西擺得不是地方,除了我們,這裡再沒有別人,我們死了。
昨晚鮑里斯發現他身上生了蝨子,於是我只好剃光他的腋,可是他還是渾身發癢,住在這麼漂亮的地方居然還會生蝨子?不過沒關係。我倆,我和鮑里斯也許永遠不會彼此這樣瞭解,若不是靠那些蝨子。
鮑里斯剛剛總結了他的看法。他是一個天氣預報專家。他說,天氣會繼續壞下去,會有更多的災難、更多的死人、更多的絕望。無論哪兒都沒有一點兒要發生變化的跡象。時光之癌症正在噬我們,我們的英雄或者已經自殺,或者正在自殺。如此說來,這個英雄不是時間,卻是永恆。我們必須步調一致、前仆後繼地朝著死亡的監牢奔去。沒法逃脫,天氣也不會變。
這是我到巴黎後的第二個秋天。我是由於某種自己至今也沒能搞清的原因被人送到這兒來的。
我沒有錢,沒有人接濟,沒有希望。不過我是活著的人中最快活的,一年前,半年前,我還以為自己是個藝術家。現在我可再不這麼想了。與文學有關的一切都已與我無涉,謝天謝地,再也沒有什麼書要寫了。
那麼這一本呢?這一本不算是書,它是對人格的汙衊、誹謗、中傷。就“書”的一般意義來講,這不是一本書。不,這是無休止的褻讀。是啐在藝術臉上的一口唾沫。是向上帝、人類、命運、時間、愛情、美等一切事物的褲襠裡上的一腳。我將為你歌唱,縱使走調我也要唱。我要在你哀號時歌唱,我要在你骯髒的屍體上跳舞…若要歌唱你必須先張開嘴,你必須有一對肺葉和一點兒樂理知識。有沒有手風琴或吉他均無所謂,要緊的是有想要歌唱的願望。那麼,這兒便是一首歌,我正在歌唱。
我是唱給你的,塔尼亞。我倒是希望自己能唱得更好一些、更加悅耳一些,不過那樣一來你也許永遠不會願意聽我唱了。你曾聽過別人唱,他們都引不起你的興趣來,他們不是唱得太好就是還不夠好。
這一天是十月二十幾,我已不再理會究竟是哪天了。你會說那是我去年十一月十四
做的一場夢嗎?有幾次間隔,不過都是在兩場夢之間的,現在我已全然不記得這幾次間隔中的事情了。我身邊的世界在分崩離析,同時在這兒或那兒留下一塊塊的時間。世界是一個毒瘤,正在一口一口地
噬自己…我在想,當無邊的寂靜籠罩了萬物,籠罩各個角落時,音樂最終會勝利的。當萬物又回到未被時間孕育出來之前的狀態時,世界又一次呈現出那種混飩未開的局面,而現實正是為混飩而寫的。你,塔尼亞,就是我的混沌。這便是我歌唱的緣由。快死掉的不僅僅是我,是整個世界,它要蛻去時間這層皮。我還活著,在你的子宮裡踢騰,這是值得書寫下來的現實。
我在打瞌睡。愛情生理學。休眠中的鯨魚的xxxx有六英尺長。編幅——有一無拘無束的xxxx,有些動物的xxxx裡還有一
骨頭,就是說,一
骨頭在…古爾孟說“幸虧人身上的骨質結構已經沒有了。”幸虧?是的,幸虧,想想人類帶者一
有骨頭的xxxx走來走去成何體統?袋鼠有兩條xxxx,一
平時用,另一
只在節假
裡用。繼續打著瞌睡,一個女人寫封信來問我替自己的書想好書名了沒有,書名,當然想好了:《可愛的女同
戀者》。
你的充滿逸事趣聞的生活!這是博羅夫斯基的話。我每個星期三同博羅夫斯基一道吃午飯,他的太太做主人。她是一頭已擠不出的
牛,她正在學英語,最喜歡用的詞是“
穢”你馬上便會明白博羅夫斯基是多麼難對付了。不過等一等…博羅夫斯基身著一套燈
絨西裝,會拉手風琴。這副行頭真是妙極了,尤其是當你考慮到他是一個蠻不錯的藝術家的時候。他開玩笑說他是波蘭人,不過他當然不是。這位博羅夫斯基是個猶太人,他父親是一個集郵家。其實幾乎整個蒙帕納斯都住著猶太人,或準猶太人,準猶太人則更糟糕了。其中包括卡爾和葆拉、克朗斯塔特和鮑里斯、塔尼亞和西爾維斯特、莫爾多夫和
西爾,除了菲爾莫全是。亨利·喬丹·奧斯瓦爾德居然也是猶太人。路易斯·尼科爾斯是猶太人,甚至範諾登和徹裡也是猶太人。弗朗西絲·克萊克是個猶太人,或是猶太女人。泰特斯又是一個猶太人。這樣看來猶太人簡直多得不得了,這本書正是為我的朋友卡爾寫的,他父親是猶太人,明白這一點很重要。
這些人中最可愛的猶太人是塔尼亞,為了她我也願意成為一個猶太人。為什麼不呢、我已經在像猶太人一樣講話了,而且我長得像猶太人一樣醜。再說,還有誰比一個猶太人更恨猶太人呢?
昏昏暗暗的時辰。靛青,水平如鏡,樹木在閃光、在融化。鐵軌在若雷
落進運河裡了,兩側塗了漆的長長的履帶車像公園裡的滑行鐵道一樣臥著。這兒不是巴黎,不是康尼島遊樂場,這是歐洲和中美洲所有城市中尚未開化的大雜燴。樓下面的調車場裡,鐵軌黑糊糊的,猶如蜘蛛網一樣,這不是由工程師定做的,不過設計上有大起大落的變化,像極地上荒涼的冰縫,照相機卻照出深淺不同的黑
。
食物是我最喜愛的東西之一,可是在這座漂亮的波勒茲別墅裡幾乎本看不到食物,有時這毫無疑問是很可怕的。我曾三番五次央求鮑里斯買些麵包當早飯,可他總是忘記。看來他是出去吃早飯的,回來時剔著牙縫,山羊鬍子上還沾著雞蛋渣。
他去飯館裡吃飯純粹是為了體諒我,他說讓我在一邊看著他大吃大喝很難受。
我喜歡範諾登,不過我不同意他對自己的看法。譬如,我不同意他自以為是哲學家或思想家這種看法。他是一個被女人得神魂顛倒的人,就是這樣。他永遠不會成為一個作家。西爾維斯特也永遠成不了作家,儘管他的大名在五百支紅燈的照耀下閃閃發光。目前,周圍我所尊敬的作家只有卡爾和鮑里斯。
他們著了魔,心靈深處燃燒著熾熱的火焰。他們瘋了,不能分辨音調了,他們是受難者。
莫爾多夫倒是沒有發瘋,不過他也在以自己的古怪方式受罪,莫爾多夫語無倫次,他沒有血管。心臟和腎。他是一個便於攜帶的箱子,裡面有無數個屜,每個
屜上都貼著標籤,上面的字是用白墨水、棕
墨水、紅墨水、藍墨水寫的,還有硃紅、橘黃、淡紫、儲、杏黃、大藍、烏黑、安如葡萄酒
、青魚
、
冕
、銅綠
、
酪
…我把打字機搬進隔壁一間屋裡,這樣寫作時便可從鏡子中看見自己。
塔尼亞同艾琳一樣,盼望收到厚厚的信。還有一位塔尼亞,這位塔尼亞像一顆飽滿的種子,把花粉傳播到各處,抑或我們也可以說,這有點兒像托爾斯泰和掘出胎兒的馬棚一幕。塔尼亞也是一個狂熱的人,她喜歡小便的聲音、自由大街的咖啡館、孚廣嘗蒙帕納斯林蔭大道上買來的顏
鮮豔的領帶、昏昏暗暗的浴室、波爾圖葡萄酒、阿卜杜拉香菸、
人的慢節奏奏鳴曲、擴音機,聚集在一起談論的一些趣聞軼事,她的rx房是焦黃
的,繫著沉重的吊襪帶,她總問別人“幾點了”喜歡吃肚裡填了栗子的金黃
的松雞,她的手指像塔夫綢般光滑,蒸汽似的昏暗光線變成了冬青,她患有腳端肥大症、癌症和簷妄症,她的面紗熱呼呼的,打賭用的籌碼,鋪著血紅
的地毯,兩條大腿軟綿綿的。塔尼亞這樣說以便叫人人都聽見“我愛他!”鮑里斯喝威士忌喝得渾身發燒時塔尼亞便會說“坐在這兒!啊,鮑里斯…俄國…我該怎麼辦,我都快叫它撐破了。”到了夜裡,我一看到鮑里斯的山羊鬍子垂在枕頭上便要發歇斯底里,啊,塔尼亞,你那熱呼呼的陰部如今在哪兒?那副又肥又厚的吊襪帶、那兩條柔軟而又
壯的大腿又在哪兒?我的
下有一
六英寸長的骨頭。塔尼亞,我要
平你那充滿
的陰部上的每一條皺紋。我要先叫你肚子疼、子宮翻個個兒,再把你送到你的西爾維斯特那兒去。你的西爾維斯特!喂,他懂得怎樣生火,我卻明白如何叫女人慾火中燒。塔尼亞,我把灼熱的
進你的身體,我叫你的卵巢發熱。你的西爾維斯特這會兒有點吃醋了吧,他覺得不大舒服,是嗎?他
覺到我的碩大的xxxx留下的東西了。我把你那玩藝兒撐大了,我把皺紋都熨平了,跟我幹過以後,你儘可同公馬、公牛、公羊、公鴨子和一隻瑞士聖伯爾拿僧院馴養的雪山救人犬幹。你可以把癲蛤膜、編幅和蝴蠍
進你的
門。只要願意,你可以奏出一串和音急速彈奏,或是在肚臍那兒拴上一隻齊特拉琴。塔尼亞,我在
你,你就得這樣叫我
下去。若是你不喜歡叫我當著眾人的面於,我就在暗中幹。
蔚藍的天空上鵝
般的雲絲被吹散了,乾枯的樹木無限延伸,黑呼呼的樹枝像一個有夢遊症的人那樣打著各種手勢。這些陰沉的、鬼怪般的樹木的枝幹蒼白得像雪茄煙灰。這是一種超然的、全然歐洲式的靜寂,百葉窗放下了,店鋪閂上了,這裡或那裡偶爾可見一盞紅燈,表明有人在幽會。其正面
暴甚至可怕,除了樹木投下星星點點的影子,一片潔淨。從奧坦格利經過使我想起另一個巴黎,那便是
姆、高更的巴黎,喬治·摩爾的巴黎,我想起那個可怖的西班牙人,他那時正以雜技演員的步子從一種作風跳躍到另一種作風,使全世界大吃一驚。我想起施本格勒同他那些可怕的宣言,並且不由得驚異——風格,廣義上的風格,是否全完蛋了?我說我腦子裡盡是這些念頭,不過這也不是實話。只是到了後來,當我走到
納河對岸、當我把輝煌的燈光甩到身後時我才允許自己胡思亂想這些事兒,眼下我什麼也不想,只
覺到自己這個活生生的人被河水映出的奇蹟搞得很傷心,因為這河水映出了一個已被遺忘的世界。沿河兩岸,樹木佝僂著身子,在這面沒有光澤的鏡子上投下情影,起風時這些樹便發出一陣沙沙聲,河水翻騰著
過時它們也會
下幾滴眼淚。這條河使我默默無言,我找不到可以傾訴心曲的人,哪怕是一點點也好…艾琳的
病在於她只有一個手提包,卻沒有陰戶。她總想把厚厚的信
進包裡,信上都是大量聞所未聞的事情,現在她叫勞娜,因而也有陰戶了,我知道這一點是因為她給我們送來了一些下面的
。勞娜——一頭瘋狂的驢子,在風中亂聞亂嗅,以此取樂。在每一座山坡上她都要扮演
女的角
,有時還在電話亭和衛生間裡。她為金·卡羅爾買了一張
和一隻銘刻上他的姓名首字母的刮鬍子時用的杯子。她躺在托特納姆廣場大道上,
起衣裙用手指
自己那個地方,還有蠟燭,用羅馬蠟燭和門把手
。全國找不到一個男人的那玩藝兒大到能令她滿意的程度…一個也沒有。男人的玩藝兒一進入她身體便會蜷起來,她需要脹大的xxxx、自動爆炸的紙火箭和滾燙的蠟油、木焦油。你若是由著她,她會割斷你的命
,叫它永遠留在她身體裡。勞娜這樣的陰戶在一百萬女人中才有一個!這是試驗室裡的陰戶,沒有一種石蕊試紙能顯出它的顏
。這個勞娜還是一個騙子。她從未替卡羅爾買過
,她用一個威士忌酒瓶砸他的腦袋。她滿嘴髒話和承諾。可憐的卡羅爾,他的xxxx只能在她體內蜷起來然後死掉,只要她
一口氣他那玩藝兒就會掉出來,像一隻死泥鰍一樣。
大量的、厚厚的、聞所未聞的信件。一隻沒有帶子的手提包。一個沒有鑰匙的鎖孔。她有一張德國人的嘴、一對法國人的耳朵和一個俄國入的
股,而陰戶卻是世界通用的。當國旗揮動時,它便一直紅到喉嚨處。你從於勒——費裡林蔭道進去,從維萊特門出來。你把你的小羊尾放進糞車裡,自然是兩個輪子的紅
糞車。在烏爾克和馬恩河的匯合處,水順著河堤
去,在橋下靜靜地
淌,彷彿一面鏡子。勞娜如今躺在那兒,河道里滿是玻璃碎片。含羞草在哭泣,窗戶上有一個
溼的、霧狀的
。勞娜是一百萬女人中的姣姣者。全是陰戶和一截直腸,你可以坐在裡面看中世紀史。
莫爾多夫首先顯得像某人的一幅漫畫,甲狀腺似的眼睛,米什林式的嘴,聲音像豌豆湯。他在背心裡掖了一個小梨,不論你怎麼看他都是那副尊容,隨身帶著有個墜子的鼻菸盒,象牙柄的,還有棋子、扇子、教堂地圖。他發酵的時間太長,現在已變得毫無形狀了,成了失去維生素的酵母,沒有橡皮底座的花瓶。
他家族中的女人們在九世紀曾兩次改換祖先,到了文藝復興期間又換了一次。他在一次次戰亂中、在眾多的黃肚皮和白肚皮下留存下來。在以列人出埃及前很久,一個韃靼人便朝他的血
裡譁過唾沫。
他的為難也就是一個侏儒的困惑。透過鬆球狀的眼睛,他看到自己的側面輪廓投影在一幅無法計量的幕布上,他的聲音使他陶醉,因為它尖細得如間一個針頭一般。他聽到的一聲大吼對於別人只是尖細的叫喚。
他的頭腦,他的頭腦是一個圓形劇場,場上的演員一人扮演好幾個角。莫爾多夫,多才多藝而且不出錯,一個個依次扮演著他的角
——小丑、耍把戲的、雜技演員、牧師、登徒子、江湖騙子。這個圓形劇場太小了,於是他在劇場裡安放了炸藥。觀眾都吃了
幻藥,於是他便把它炸燬了。
我徒勞地企圖接近莫爾多夫。這就像企圖接近上帝一樣,因為莫爾多夫就是上帝——他本來就是上帝。我只是記載下…我以前就對他有一些看法,現在我放棄了,而另一些看法現在正在修正中。我把他抓住了,結果發現手中不是蟑螂而是一隻靖蜒。他的魯冒犯了我,然而他的脆弱又叫我為之傾倒。
他滔滔不絕直到把自個兒憋得透不過氣來,隨後又像約旦河一樣沉默無語。
每當我看著他小跑著走上前來接我,伸出一對小爪子,眼睛裡
著淚,我便覺得自己在同…不,這句話不能這麼說。
“像在噴泉上跳躍的雞蛋。”他只有一手杖———
普通的手杖。他的衣袋裡裝了一張張紙,都是治療悲觀狂的處方。他的病現在痊癒了,替他洗腳的那個德國小姑娘因而悲痛
絕。這正如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揹著他的古吉拉特語字典到處走。
“對人人都不可避免”這後無疑就是指“絕對必要的”博羅夫斯基會覺得這話不可理喻,一星期裡每天他都要換一手杖,還有一
是復活節專用的。
我們彼此間有這麼多共同點,看別人便猶如在一面裂了縫的鏡子裡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