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各顯神通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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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那件事啊,海角水庫。"

"啊!"莫大民其實一接錢照的電話,就知道錢照要說什麼了。如果說離開西平後,他還有什麼顧忌,錢照就是其一。另外當然也還有,比如市委接待處的那個女孩子,不過他已經跟她說開了。錢照當了兩屆水利局長,原來是底下的縣委副書記。這人與莫大民家有些親戚,莫大民到西平後,兩人自然就走得近。錢照五十五了,很快就要到處級幹部切槓子的年齡。前年,水利局爭取了國家水庫維修資金一千二百多萬,主要用於海角水庫的大壩加固與下游防洪。在工程招標中,省紀委的程風副主任介紹了其弟弟程雨過來,這程雨本身也是搞水利工程建設的。莫大民就給錢照打了招呼,工程就拿下了。程風特地跑到西平,喝酒之後,了一隻信封,具體多少莫大民也沒注意,只是回家後就給了子。程雨承擔的工程去年夏天驗收,可是到了秋天,一場秋汛後,大壩竟然出現了裂縫,下游防洪設施也多次出現險情。錢照為此找到莫大民,說:"這不是小事,得趕緊想辦法。"莫大民正要想辦法時,組織上調他到南山了,這事也就擱置了。不想最近西平那邊有很多老百姓聯名上訪到了省政府,甚至驚動了水利部,引起了省紀委的注意。早在兩週前,莫大民就得到內部消息,說紀委可能要到西平查海角水庫的事。他只問了這次查是查到什麼程度,對方說是領導批的,具體怎麼查也不清楚。他便給錢照打電話,讓他找程雨,把事情做得光滑些,另外,在調查級組到西平前,就大壩和防洪設施進行全面維修。同時,他回家問子當時帶回來的信封裡到底是多少,子說:不記得了,太多了,哪記得?他讓子再細想,最後子說:大概是兩萬的現金和四十八萬的支票。現金當時用了,支票上的錢存了。他嚇得癱在椅子上,罵子:這麼大數額你竟然不說,你這不是…唉!趕緊將錢湊齊了,我給錢照。可是錢照不接錢,說我也還正在找程雨,他也送了我一個信封。莫大民只好將錢直接給了程風,並且囑咐了一番。程風說這事我也聽說了,程雨糊塗,放心,我會全權處理好的。

現在,調查組來了。調查組來,說明程雨在工程上確實出了問題,怕就怕他經不過折騰,胡說一氣。但更讓莫大民擔心的不是程雨,而是西平的那些幹部,特別是領導幹部。在西平待了快十年。十年之內,他不可能沒得罪過一個人。官場上得罪人,不像商場。商場上是明的,官場上是暗的;商場上是你知我知的,官場上卻往往是你知我不知。很多官員直到出事,才知道自己在官場上的對手那麼多,本指望著他們來替自己說幾句好話,卻不承想他們說出來的都是石頭。這一點,讓莫大民有些憂慮。調查組最後要徵求的還是市委的意見,如果市委之中有人…

"莫書記,你看這事…到底怎麼辦呢?"錢照急了。

"怎麼辦?你們自己拉的屎,自己去擦股去。慌什麼?搞得真像有天大的事一樣。其實能有什麼事?有事,也是工程建設方的事嘛!把握住這個原則,不要亂跑亂說。"

"這…好,我聽莫書記的。"莫大民重重地坐下來,身在官場,他自我覺在官員中,他不算最好的,但一定不算最不好的。廉潔談不上,腐敗也談不上。他從來沒有向任何人任何單位開過口,即使有時候收受一點,也是年節和十分不外的關係。包括程雨,也是因為程風的關係,否則他不會收。而且,如果他知道程雨的信封裡是五十萬,他說什麼也會送回去。五十萬,要是在解放初是得判死刑的。這些年,形勢變了,三五十萬,可能對於一個官員來說是小菜一碟。這小菜平時吃著無事,可一旦出事被查起來,小菜就成了海鮮,三五十萬同樣會讓你在裡面待上十年八年的。一個官員,因為錢而進去了,那是最沒有意義也最沒有效益的。有人總結了腐敗八害,其中就有害人、害己、害親屬、害工作、害黨、害國、害百姓、害朋友。沾上這八害,人生還有什麼意義?後悔藥是沒有的,當務之急是再確證一下省紀委調查組的目的。他撥通了程風的電話,程風說這事我都知道了,沒事。我昨天才跟調查組的李處長在一塊兒吃飯,他說也就是應付一下。關鍵是西平那邊班子內要有一致意見,這個,可能還得請大民市長給那邊打打招呼。應付過去,不就沒事了嗎?

莫大民叮囑說:這事可大可小,還是得認真對待。我這就給西平那邊打個招呼,你給調查組那邊盯緊些。真麻煩,也是為了你老兄,誰想到…唉!

晚上,王嶽跟隨花木榮到海天閣參加南山上海聯誼會的招待晚宴。聯誼會這幾年特別紅火,尤其是中央不準各地在京設立駐京辦後,聯誼會成了"駐某辦"的代名詞。特別是各地的領導,到了大城市總得有人接待。別看你在家是領導,但到了大城市,就不算什麼了,想擺譜,也沒門。但聯誼裡是老鄉會,在老鄉這裡,還是可以擺領導的譜的。這就好像租界,在大城市裡建立了一塊讓領導們照樣有領導覺的領地。聯誼會即承擔了這個職責,同時,又肩負著招商引資的重任。因為這些特殊的職能,聯誼會的負責人回到當地,也總是跟領導們打道。南山上海聯誼會的會長叫王來往,是南山懸壺王后人,青年時期即參軍,後來直接轉業到了上海,現在是上海一家大企業的老總。這人腦袋瓜子靈活,七八年前,南山土地價格還比較低的時候,他就以回鄉投資的名義在南山開發區那邊買了兩百畝地。去年,南山房地產井噴之時,他又將地轉手賣了,只留了十來畝,搭了間廠房,做貼牌生產。這一買一賣,他淨賺了一個多億。如果算輩分,他比王若樂要長一輩,南山民間有傳聞:王若樂手下一些犯了事的人,大都跑到上海投靠王來往了。這年頭,商人最吃香。各地領導都在拉攏商人,不管白貓黑貓,只要是商人,都是領導們喜歡的好貓。上海聯誼會成立時,王來往當仁不讓地成了會長,當時的市長肖龍專程到上海,為聯誼會揭牌。花木榮年前到上海,王來往親自接待,而且安排了在上海的大部分南山人,來陪花木榮。因此,王來往這回到南山,花木榮自然得做東。

王來往個子不高,但透著明,乍一看,也有了些上海人的機靈勁。他帶了三四個人,其中一個年輕的女孩子,據說是清華大學畢業生,現在是王來往的貼身秘書。兩個人眉來眼去,王嶽估計兩人大概正在"興"頭上。"興"頭上是指即將到手還未到手,或者說剛剛到手,兩個人如膠似漆,毫無顧忌。花木榮向王來往介紹了王嶽,說這是中央來的幹部,是到南山來鍍金的。王來往馬上將女孩子的手從自己的胳膊裡拿出來,站起來敬王嶽酒,說:"北京來的,那就是中央來的,就是最高層來的。王市長帶著中央的神到南山,南山必定會大發展。作為南山人,我先敬王市長一杯。"王嶽笑笑,道:"我也只是個小吏而已。在北京,像我這個級別的,到處都是。到南山來,是鍛鍊。南山這地方好啊,不僅山好,水好,人更好!而且都很有作為,像王會長王總,很多地方都值得我學習。我們共同喝吧,我不勝酒力,在喝酒這方面,我是個低能兒。"

"那…哈哈,王市長在風月方面就應該是個高能者。"王來往這話一出,連花木榮也到說得太不對勁了。可是,王來往並沒停下話頭,而是繼續道:"從來風月都伴酒,王市長一表人才,又在北京,能不關風月?當然這裡的風月不是指那些低層次的男女關係,而是高層次的詩。就像魏晉名士,哪個不是詩酒年華,哪個不是風月長伴?"王來往這一解釋,倒是把風月兩個字說得無限的詩意了。花木榮話道:"沒想到王會長如此博學,見解也高。既然這樣,王市長就把酒喝了吧,也別掃了王會長的雅興。"王嶽道:"酒是得喝的,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魏晉名士多風,我也是很敬重的。特別是在當下這個物慾橫的時代,保持內心的高潔,那是至上的品格。這酒我喝,喝!"兩個人將酒乾了,大家繼續喝。花木榮喝的是西紅柿汁,那個與王來往一直黏著的女孩子,這時也開始喝酒了,且是大口喝酒,豪氣沖天。幸虧招商局的劉、江兩位局長都是海量,炸雷子、深水炸彈,酒桌上該使的玩意兒都上來了。花木榮問王來往:"沒事吧?"

"沒事。她生來就是喝酒的。"王來往笑得有些曖昧。

"誰說我生來就是喝酒的,我還是要被王總愛的。"女孩子馬上回了句話,她的臉,不知是因為酒,還是因為那個"愛"字,紅得如同七月的晚霞。花木榮的心突然一動,這女孩子如此大膽乾脆的表白,竟然令她動。繼而,她到心口有些疼,耳邊似乎迴響起丈夫和那個女人在自己房子裡的對話。一瞬間,她做出了一個決定:不會就此事再問丈夫了。一個走在邊緣的男人,你往前推一下,他就到別人的懷抱裡了;你悄悄地拉他一把,或許他就會回到這個築了二十年的家裡。丈夫走到今天這一步,她也是有責任的。一個女人,失去了作為一個女人的美與滋潤,她怎麼能守得住丈夫的心呢?想著,花木榮心又疼了一下,疼著,她便喝了口西紅柿汁。有微微的酸,也有不經意的甜,更有難以說出的莫名的痛楚。

王來往胳膊上吊著女孩子,嘴卻一直在和王嶽說話。談到上海市委統戰部,王嶽說認識其中的幾位部長。王來往馬上讓王嶽給他那些部長的手機,說回上海後就去拜訪。王嶽理解王來往的想法,這年頭,商人與官場是密不可分的。所謂官商,就是官是商的基礎,商是官的朋友。可不?這酒桌上,官與商也開始更加密切了。

酒席散時,王來往讓女孩子送花木榮和王嶽每人一件小禮品,紅絲絨的盒子,看著就有些檔次。花木榮問是什麼,王來往說小禮物,玩玩吧!就別拆了,拆了讓我難堪。花木榮笑笑,說:"搞這麼神秘?好,回去拆。"王嶽推讓了一下,說自己一個人在南山,這些禮品都用不著的。王來往假裝生氣道:"這王市長就太不給我面子了,我又不是給你們搞腐敗,怕什麼?何況將來少不得還要請王市長多關照,你是中央領導,手眼通天呢!"

"哪裡。"王嶽將盒子收了。王來往提議大家去喝茶,花木榮心裡有事,直接回去了。王嶽挨不過王來往的盛情,進了茶樓。這茶樓是南山規格最高的茶樓,上了極品西湖龍井。王嶽卻不太喜歡,他喜歡鐵觀音,那種沖淡的平和,能使人在喝茶之中體味到人生的至味。龍井卻沒有,龍井是綠茶,寒,雖清香,卻少了濃釅,也不溫暖。但他沒說,只是喝著龍井。王來往似乎對北京對高層的領導動態興趣,不斷地提問,不斷地揣測,不斷地說自己的看法。全國各地都一樣,看見北京人,就以為他肯定會知道些高層的機密。其實,北京太大,能走進中南海的人寥寥無幾。不過,北京人倒真的有一特長,就是不管是誰,都會侃,侃的還都是活靈活現的高層機密,彷彿他本人就參與了研究一般。如同不喜歡綠茶一樣,王嶽也不喜歡北京人的這種風格。但為了不掃興,他還是儘可能地與王來往談論著。王來往說:"以前,商人就是商人,懂得買賣就行。現在不行了,商人首先要懂得政治。"

"政治?"

"是啊,你們官員要懂政治,講政治,商人也要。你不懂政治,你就不明白中國的國情。中國有純粹的商人嗎?沒有。世界上也沒有。巴菲特是純粹的商人嗎?不是。他跟政治聯繫緊密,他賺的很多錢,都是政治錢。他其實是美國政府默許的政治商人,美國政府通過他,賺世界各國的錢。商人一開始,可能還主要是商,做大了,就是政治。王市長,不,王司長,你是領導,你說是吧?"

"王會長分析得透徹,王會長就是一個最懂政治的商人。"王嶽雖然有點恭維,但對王來往關於商人與政治的理解,還是有點興趣的。這也說明,現在的商人會思考了,不僅僅思考商業,更思考政治了。往深裡想,中國就是個政治為上的國家,全民關心政治,其實並非好事,說明了政治對生活的滲透太深。王嶽曾經在自己的微博上發表過一段關於這方面的文字,大意是:應該讓政治家們去搞政治,商人去經商,學者去研究。而不應該是全民都是政治家。

喝著茶,聊著政治與商人,時間過得飛快。王嶽回到國大房間時,已經是十二點了。他洗了澡,躺到上,卻一點睡意也沒有。他想起剛才王來往說到南山懸壺王家族的故事,說到王氏四公子,王來往是用一個特別的詞來形容這四弟兄的:地下政府。這"地下政府"說得有意思,王來往解釋說:"明裡,南山有共產黨的政府,但黨的政府有些事能問,有些事卻沒法問。這些沒法問的或者說是問不了事,就由王氏的地下政府來處理了。王市長,你也姓王,王是大姓哪,在南山更是。你待久了,就知道懸壺王的厲害了。南山如果是塊蛋糕,王氏家族就是切蛋糕的人。"王嶽問:"切蛋糕的人?那誰是吃蛋糕的人呢?"

"哈哈!"王來往笑聲很響道,"誰?你,我,還有其他更多的人,大家都吃,吃著吃著就一團和氣了。"窗外,有音樂聲。國大的五樓就是會所,雖然現在已快十二點了,但音樂聲依然昂,細細聽,還能聽到音樂聲中高吼的嗓音和嘈雜的笑語。

懸壺王!南山王氏!

睡意全無,卻不想起來看書,更不想看電視。這會兒,王嶽突然有些想家了。自從離開西北山村,到北京上學,後來又分配在北京,一直到這次下來,王嶽還沒有哪一次像這次一樣,離開北京到一個地級市來工作。他想起了子,外國語學院的講師;想起了女兒,今年剛剛六年級,平時笑起來臉上就有兩泓酒窩。想著,王嶽鼻子一酸,差點落淚。從內心裡來說,王嶽是個悲觀而且脆弱的人,從小他就見不得殺戮。一直到現在,他怕見到血,血令他心悸。很多時候,他對自己說:心寬些,萬物皆生存。有人說他是多年來從事宗教工作,信上佛了。他不置可否,佛在心中,無所謂信與不信的。信,就有佛嗎?而不信,佛在,依然在。

鐘聲,十二點的鐘聲敲響了。

王嶽起,將剛才從王來往那邊帶回來的小盒子拿出來,打開盒子,裡面呈現的是一塊生肖玉。他拿起來看,是馬,這正是他的肖屬。這一下,他如同被電擊了一般,身子一麻。倒不是這玉正好是玉馬,而是王來往的功夫——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清楚了他的生肖,並且送上了這塊生肖玉。雖然不太懂玉,但稍一看,他覺得這玉也不會是個低價錢,沒有上萬的數字,是難以到的。都說這些搞駐外辦的人活絡,這確實是太活絡了,活絡得簡直讓人刮目相看。

這不行的。王嶽想:明天得讓人把這玉送回給王來往。這麼貴重的東西,怎麼能收呢?以前在部裡,也不時地收過些小禮物,但都是在千元以內,這樣的玉飾,怎麼能?不過,他轉念想了一下,當時王來往不僅僅送了他,也送了花木榮副市長一塊,她會怎麼處理呢?

下來掛職前,曾經在地方上主政過的分管副部長找他談話,告訴他到了地方上後,不要再以在部裡的行為準則來套地方,地方有地方的規矩;更不要以司長的身份去工作,副市長就是副市長,得按照地方的那一套來辦事。分管副部長說的那一套當中,是不是也就包含著王來往送給他的玉飾?

第二天剛上班,王嶽就到花木榮的辦公室。花木榮正忙著打電話,椅子上坐著好幾個等著向她彙報的人。他看了一下,準備走,花木榮喊道:"王市長,坐坐嘛!"接著給正在坐著等的幾個人介紹道,"這是剛剛從中央到我們市來掛職的王司長,現在是王市長。"這些人幾乎在同一時間"譁"地站了起來,喊道:"王市長!"王嶽臉一熱,說:"坐,快請坐。我找花市長有點事。"

"那好。"花木榮見王嶽遲疑著,就拉他出了門,到了王嶽辦公室問:"有事?"王嶽說:"昨晚王總送的那盒子?"

"盒子?"花木榮想了下,道:"啊,是的,有個盒子,怎麼了?"

"那可是一塊價值不菲的玉。"

"哈,是這個啊!地方上嘛,有地方的特。既然他出手了,就接了。玩玩吧,哈哈!"花木榮說完就轉身出門,臨出門時又回頭道:"王市長,到了地方上,可不能太斯文了啊!哈!"

"知道,知道!"王嶽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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