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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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坐在方孚白的辦公室裡,易鋒一言不發地聽完了方孚白的講述。
一爛粒淚珠從易鋒的眼角滾出,滴在了他的手腕上。
方孚白看在眼裡,耐著子道:“一個大男人,也
淚呀?有什麼委屈,你就直說吧。”易鋒眼睛紅紅的,又滾出了一串眼淚。方孚白拿出
屜裡的餐巾紙給他擦。易鋒擦了擦眼淚,道:“方書記,反腐敗不容易啊。反腐敗,是需要花代價的,我現在的遭遇,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方孚白驚愕地道:“什麼意思?”易鋒道:“你知道那個歐陽
麼?他說我易鋒專門整人,其實,他這次來才是真正的整人啊。他和我有過節,所以一心想把我整下去。”方孚白又道:“什麼意思?”易鋒道:“這事說來話長了,那時候,他還是個土管局長。”當時方孚白還在市委辦工作,對紀委的情況不是十分了解。但是,易鋒作為當時市紀委的案件檢查室主任,對土管局的那個案子,是終身難忘的。
土管局是一個新成立的局,在政府部門中,實權大,實惠多,這是機關里人盡皆知的。特別是歐陽在這個局裡經營了幾年,人、財、物全部一把抓,在用人和用錢方面,獨斷專行,所謂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漸漸地,就在局裡養出了一批爪牙,也樹起了對立面。
舉報信一封接一封地寄到市紀委,有的告歐陽私下賣官,不給他送錢就別想提拔;有的告他大搞權錢
易,靠批土地大肆收受賄賂;有的則告他生活作風不好,亂搞男女關係。另外,還有人靠他
虛作假,說他的那張大學本科的畢業文憑,是從南州市場上買來的。
南州市紀委信訪室初查了好多次,但都查不出什麼名堂,主要是沒有可靠的線索和證據。市紀委書記吳元浙很為難,可是,舉報信還是源源不斷地飛向紀委。最後,吳元浙把其中的一封信批給了易鋒。易鋒帶人作了一番調查,仍然查不出歐陽有什麼經濟方面的問題,當時,紀委還沒有出臺兩規政策,說實在,權力有限,很難查出複雜的經濟問題。但是,易鋒還是憑自己的認真和努力,查出了歐陽
假文憑的事。那張文憑看上去和真的一模一樣,但把他拿到某大學一鑑定,就
出了馬腳。因為,某大學的校長剛剛換,文憑上的時間與校長的印章是不符合的。在事實面前,歐陽
無奈地承認這的確是一張假文憑,但他仍然狡辯說,這是辦公室的小李經手的,小李只不過是想拍馬
,而歐陽
已經拒絕了他的好意,並且提出了批評。可小李還是把文憑
進了檔案。
易鋒對他的謊言提出了嚴厲批評,因為歐陽在後來很多次填表中,都乾脆利落地填上大學本科字樣。易鋒道:“你騙鬼,鬼都不信!”歐陽
在請吃送禮被拒絕後,對易鋒道:“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你何必這麼認真呢?”易鋒道:“這是小事?你
虛作假,欺騙組織,這是違反社會主義道德的。按照中國共產黨員違反社會主義道德處分條例規定,你的錯誤是非常嚴重的,必須作出嚴肅處理!”歐陽
道:“易主任,你就大人不計小人過,咱們
個朋友,多個朋友多條路嘛!”易鋒批評道:“你別來這一套。像你這樣的幹部,我絕不和你
朋友!你必須對自己的行為作出深刻檢查,我要如實向市紀委領導彙報,你老老實實地聽候組織上的處理。”歐陽
忽然有些惱火了,要知道,他和市裡的領導關係都非常好,平常工作上出點小差錯,替他說話的人可多了。就算事情再大,無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只是,這假文憑的事,有些丟人,他不想讓更多的人知道罷了。沒想到這個小小的易鋒,竟然在他這個堂堂的局長面前如此猖狂。於是,他怒道:“易主任,你的口氣也太大了吧?你一個小小的科級幹部,怎麼能在我這個處級幹部面前這麼說話呢?這麼一件小事,你也說得太難聽了吧?”易鋒當時的確是個科級幹部。按照中紀委和中組部的規定,紀委的中層幹部可以高配半級,室主任相當於其他部門的副職,但是,由於種種原因,本省的執行情況不太好。在南州市紀委,室主任中有一部分是副處,還有一部分是正科。易鋒是幾年以後才提了副處的。
易鋒卻不因自己是個科級而低三下四,他也怒道:“口氣大?你看不起我這個科級幹部?我告訴你,今天我易鋒不是代表個人來找你的,要是代表個人,我沒有這個權力。今天我是代表市紀委來找你的,是代表市紀委來查你的問題的,難道我沒有這個權力嗎?”易鋒拉開嗓門,怒道:“只要你是南州市管幹部,我就有權力查你!只要你犯了錯誤,你就要老老實實接受組織檢查!你還跟我比大小,還敢在這裡狡辯!”一番話把歐陽氣得倒
了口氣,他很想說點什麼,可話到嘴邊,還是沒說出來。
易鋒回到紀委後,馬上給市紀委領導寫了一份檢查報告。要知道,由於當時紀委辦案手段有限,案子很少。所以,易鋒把這個案件當作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來抓,報告寫得非常詳細,證據也非常充分。在審理建議那一段,他據中紀委的有關條例,建議對歐陽
給予撤職處分。
報告送上去以後,遲遲不見動靜。後來,市紀委書記吳元浙來做他的工作了,說歐陽已經認識到了假文憑的錯誤,向市委作了深刻檢查,要求從寬處理。
易鋒堅持原來的意見,認為假文憑決不是一件小事。雖然是一張紙的事,但這張紙的真假,說明了一個黨員領導幹部的道德問題。他認為,歐陽的思想道德顯然不適合再擔任土管局長,如果市紀委不向市委建議對其作出嚴肅處理,今後還怎麼去教育其他幹部?在易鋒的堅持下,書記提出給歐陽
作出黨內嚴重警告處分。但易鋒仍然不滿意,還發了牢騷。
過了幾天,吳元浙又來找易鋒做工作了。易鋒以為吳書記還是想提出黨內嚴重警告處分的意見,沒想到,吳元浙說:“市裡的領導都來說話了,認為歐陽的認錯態度較好,建議不要作處分。”易鋒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堂堂的中共一級組織,竟然容忍一個領導幹部搞假文憑,
虛作假,欺騙組織,而且在查清後竟然不作處理。
“真是豈有此理!”易鋒道:“歐陽這種道德敗壞的人不處理,那還要我們紀委幹什麼!”吳元浙耐心地勸道:“易鋒,你脾氣別這麼犟,這麼犟對你是沒有好處的。實話告訴你吧,上面對歐陽
很看好,省委組織部已經考察過了,準備讓他擔任南州市的副市長。你想想看,培養一個幹部不容易啊,總不能因為這件事毀了人家的前程吧?”易鋒道:“當副市長?這種人不但不處理,還讓他當副市長?我實在想不通!我認為,上面如果在考察他作為副市長人選的話,那我們更應當如實地把情況彙報上去,該處理就得處理,怎麼能讓他混水摸魚,烏七八糟地就當上副市長呢?”吳元浙批評道:“易鋒,我已經把話和你說清楚了。這件事其實也不是我個人的意見,是南州市委的意見。我們紀委也是在市委領導下的一級組織,不是說想幹什麼就幹什麼的啊,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今後不能再提了。”易鋒道:“不行,我畢竟是個共產黨員嘛,你們不處理可以,但我代表我個人,要向省委組織部反映這件事。”吳元浙火了,道:“你反映?你反映我就撤了你的職!”易鋒沒有辦法,胳膊扭不過大腿,也只得任他們去了。後來,他曾經私下給省委組織部寫過一封匿名信,但一直沒有消息,而且,歐陽
很快就被人大選為副市長了。他覺得,這真是對紀委的諷刺。
易鋒沒有扳倒歐陽,但歐陽
卻對易鋒恨進了骨子裡。有了假文憑這件事後,他和吳元浙的關係搞得越來越好,像是親兄弟一般。那一年,易鋒作為常委人選接受南州市委組織部考察,下面的反響都很好,大家都說,易鋒這個市紀委常委是鐵板釘釘的事了。可是在關鍵時刻,作為市紀委書記的吳元浙卻投了反對票,由於他是所在單位的一把手,這一票非常重要,於是,易鋒的常委也就泡湯了。
易鋒的室主任幹了一年又一年,而歐陽的副市長卻幹得熱火朝天,很快,他就幹上了更為重要的常務副市長。接著,又升任省委副秘書長。僅過了短短的一年,又兼任省委辦公廳主任,成為省裡面熾手可熱的實權人物。
腐敗分子的官運亨通與反腐勇士的原地踏步形成了鮮明對比,要是換了個人,早就對這個社會現實洩氣了,失去信心了。然而,易鋒沒有變,他熱愛的是紀檢工作這個崗位,而不是某一個官位。他認為,正因為現實中還是黑暗的一面,甚至是相當大的一面,但更說明正義存在的需要,更說明紀檢幹部存在的需要。他易鋒,正是為正義而生,為正義而來的。所以,他還要熱情不減地幹紀檢,還要一往無前地與腐敗分子作鬥爭。
方孚白聽了易鋒的敘述後,心一陣陣地澎湃著,然而,他始終堅持著,沒有打斷易鋒的回憶。他想,這是多麼優秀的一名幹部,多麼堅定的反腐戰士啊。紀委的工作是清苦的,是艱難的,有人因為這裡油水不多而不願意來,有人因為提拔得太慢拂袖而去。這是為什麼?這個責任在於領導,在於各級紀委的領導,更在於各級黨委的領導。今天,我們作為一級紀委的領導,在紀檢幹部受到打擊報復的時候,應該義無反顧地站出來,保護他們,支持他們,決不能讓
惡壓倒正義,決不能讓腐敗分子在黨內橫行無阻!
天空佈滿了烏雲。然而,坐在波音客機上的方孚白,此時靠在舷窗上眺望,發現自己和飛機一起,正在雲層上端飛行。那一團團的雲,不再烏黑,變得雪白,變得溫柔,在燦爛的陽光照耀下,顯得那麼亮麗可愛。
再過一個多小時,他就將在首都國際機場降落,前往位於北京平安裡西大街的中央紀委。他必須把青雲的情況迅速向中央紀委彙報,他相信,省裡的個別人能與青雲的駱財生串到一起,壓制一個地方的正義行為,但無論如何,他們改變不了中央紀委的決定。只要中央紀委一出面,形勢將發生重大轉變。
方孚白覺得,黨中央和中央紀委就像是這高懸在天宇的太陽,必將以她強有力的光輝,穿透這一層層的烏雲,照耀到基層,照耀到大地。
33青雲海鮮樓裡依舊熱鬧非凡,但是,在這其中的一間間小包廂裡,每天都有一些人在做“鬼事”幹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今天,青雲市土管局局長郝有弟又笑容滿面地將太爺任厚請到靠江的一隻小包廂裡,讓太爺在自己的店裡點一些他認為最貴最好吃的菜。
太爺也不客氣,嘰裡咕嚕就報出了一串菜名。光他們兩個人,就點了一千多塊錢的菜。然後,太爺又點了一瓶xo。太爺道:“不撿貴的點,你還以為我看不起你呢,是不是?咱們青雲市裡,有幾個局比土管局還有錢呢?”郝有弟在肥肥的臉上笑出了一圈圈的皺紋,道:“太爺,你真看得起我!”兩人一邊喝酒,一邊吃菜,一邊菸,一邊閒聊。
太爺喝了口酒,道:“這xo啊,其實也不怎麼樣,我覺得還不如咱們青雲人自己釀的白酒呢。”這時,太爺又調侃道:“對了,有弟啊,你他媽個嘣嘣是個偷雞都想省把米的人啊,今天怎麼會想起來請我吃頓飯呢?”郝有弟笑道:“太爺,你這話就真是看不起我了。我郝有弟請你吃餐飯,又用不著我自己掏錢,我幹嘛那麼巴呢?再說,就是我自己掏錢,這千把兩千塊錢,我還是掏得起的嘛。”太爺笑了,道:“這是實話,這幾年你他媽的也撈夠了,幾千塊錢當然不在話下了。但是,我敢說,你他媽的嘣嘣就是錢再多,也捨不得自己放血是不是?這些我都不管,反正,你今天肯定是有事求我來了,對不?”郝有弟不敢承認,但最後,他還是投降了,道:“太爺,你可真是太爺啊。我郝有弟心裡想點什麼,你是一眼就看穿啊。我瞞不住你,太爺。說實話吧,我今天的確是有事求你來了。”太爺道:“什麼事啊?”郝有弟道:“你聽說易鋒要滾蛋的事了嗎?”太爺道:“聽說了,易鋒這小子,他媽的也是該滾蛋了,咱們青雲人才多得是,這個位置幹嘛非得外地人佔著呢!”郝有弟道:“那倒是上面規定的,紀委書記這個位置,不能由本地人擔任,得由外地人來幹。”太爺道:“那你
什麼心啊,你不也是青雲人嗎?”郝有弟道:“我雖然是青雲人,但我父親卻是榮嘉人,我在填表時,祖籍都是填榮嘉的。所以,我也可以說是外地人。”太爺罵道:“你祖籍是榮嘉,可你自己卻是土生土長的青雲人嘛,共產黨用幹部幹嘛看祖籍不看出生地呢,真是他媽個嘣嘣脫褲子放
。”郝有弟道:“太爺你別罵,這事對我有利呢。關於紀委書記外地人擔任的事,現在上面也有爭議,聽說以後會改成以出生地為準,但現在還沒有改,這不是對我很有利嗎?”太爺道:“所以你小子就來找我了?”郝有弟道:“是啊,我不找太爺找誰去?我郝有弟能有今天,還不都是太爺栽培的結果嗎?你要是看得起我,就辛苦你再栽培一下。我郝有弟過上好
子,將來會好好報答你的。”說完,郝有弟拿出一個鼓鼓囊囊的大信封
了過去。太爺輕輕捏了捏,知道里面的數字不會小,便會心地笑了,道:“算你有良心。這些錢,我不會自己一個人用的。該打點的地方,我會替你打點的。老大那裡,我去替你說,其他地方你自己再努力努力。”郝有弟道:“好的,南州市委組織部那邊我有
人的,那邊我自己去擺平。但青雲的兩位老大那裡,我說不上話,他們兩個人都是鐵面無私,不收禮的。他們在青雲幹了幾年,我從來沒送進錢過。外面傳說他們廉潔得很,這話一點都不假啊。”太爺道:“那要看誰了,政治這碗飯不好吃啊,宦海沉浮,捉摸不定啊。誰都得防著一手,是不是?具體我也不說了,反正,這件事我會替你辦好的。”郝有弟道:“太爺,你的政治水平可真是不淺哪。我覺得,你有點像是美國的教父,又有點像是垂簾聽政的老佛爺,你可是青雲老大里面的老大啊。”太爺樂了,藉著酒勁吹道:“不是我吹牛啊,我任厚
就是沒念過書,否則,青雲的書記還輪不到黃伯昌這小子哩!”郝有弟道:“是啊,要是多喝點墨水,我看連南州也得服你管。不過,話說回來,你現在這樣也
好的,政治上的風險不用擔著,政治上的果子卻盡你享用。你過的可真是神仙
子啊!”青雲市領導宿舍樓裡,黃伯昌剛用過晚餐,閒下來看一會兒新聞聯播。這時,敲門聲響了,他知道,這是任厚
來訪,因為剛才他已經來過電話了。這個任厚
,對於黃伯昌來說已經是常客了。所以,兩人也不怎麼客氣,就坐下聊了起來。
任厚道:“聽說易鋒要走了?”黃伯昌道:“是啊,走是已成定局,但誰來接班還沒有定。”任厚
道:“黃書記,我覺得有弟這個人不錯,他一向很敬重你,而且,這個人人品好,聽話,也講義氣。你把這個人用起來,將來青雲紀檢工作這塊,就全部控制在你手裡了。”黃伯昌道:“嗯,他這個人在群眾中有什麼反映啊?”任厚
道:“不錯啊,我在群眾中瞭解了一下,大家對他反映都很好。他在土管局那塊的工作,乾得很有起
啊。”黃伯昌道:“好的,我有數了,到時候我幫助推薦一下。不過,其他方面你也要告訴他,讓他多努力努力。”任厚
道:“我會
待他的。”說完,任厚
就拿出一個信封來,遞給黃伯昌道:“這點錢你拿去用吧,你在青雲的開支也
大的。”黃伯昌堅持不收,任厚
就把信封
到了黃伯昌
鋪上的枕頭底下。
南州市的經濟在全國遙遙領先,但是,市政府的大樓卻很陳舊。機關幹部們多次建議造新大樓,但由於中紀委下文件三年內不準修建機關辦公樓,所以市裡的領導們都不敢在這方面花力氣。況且,鐵打的營盤水的兵,哪個傻瓜領導願意為辦公樓去冒這個政治風險呢,只要把烏紗帽保住,把官越做越大,榮華富貴才是享用不盡呢。
在很舊的市政府大樓裡,密密的廣玉蘭樹遮住的那間就是市委常委會議室。
今天,市委書記鞠江峰召集各位常委開會,專門討論青雲事件以及青雲紀委的人事問題。
市委的幾位書記都已經碰過頭了,常委會只是個形式。主要內容就是檢討青雲事件的事發原因,總結事件的教訓。同時,作出人事安排:讓易鋒回南州市紀委擔任宣教室主任,同時,將青雲市土管局局長郝有弟提拔為青雲市委常委、市紀委書記。
除了方孚白在會上作了深刻檢討,並對人事問題提出異議外,其他常委都表現出一種奇怪的冷漠。他們從市委幾位書記的語氣中聽出了堅定,誰都不願意唱對臺戲。因為,幾位書記是南州的班長和副班長,常委們只是這個班裡的一個小小成員,將來自己的前途,說到底都縱在班長們的手裡。這是個不爭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