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百四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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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譽卿華允誠魏呈潤(胡良機李曰輔趙東曦)羽健(黃宗昌韓一良)吳執御(吳彥芳王績燦)章正宸黃紹傑(李世祺)傅朝佑(莊鰲獻李汝璨)姜埰(弟垓)熊開元(方士亮)詹爾選湯開遠成勇陳龍正許譽卿,字公實,華亭人。萬曆四十四年進士,授金華推官。

天啟三年,徵拜吏科給事中。疏言錦衣世職,不當濫畀保姆奄尹。織造中官李實誣劾蘇州同知楊姜侵撫按職。中旨謂姜賄譽卿出疏,停譽卿俸半年。楊漣劾魏忠賢,譽卿亦抗疏極論忠賢大逆不道:“視漢之朋結趙嬈,唐之勢傾中外,宋之典兵矯詔、謀間兩宮何異!”忠賢大怒。又言:“內閣政本重地,而票擬大權拱手授之內廷。廠衛一奉打問之旨,五毒備施。邇複用立枷法,士民槁項斃者不知凡幾。又行數十年不行之廷杖,毒縉紳,豈所以昭君德哉!祖制,宦官不典兵。今繁,內未罷,聚虎狼於蕭牆之內,逞金革于闥之中,不為早除,必貽後患。”於是忠賢怒益甚。會趙南星、高攀龍被逐,譽卿偕同列論救,遂鐫秩歸。

莊烈帝即位,誅崔、魏,將大計天下吏。奄黨房壯麗、安伸、楊維垣之徒冀收餘燼,屢詔起廢,輒把持使不得進,引其同類。譽卿時已起兵科給事中,具疏爭。吏部尚書王永光素附璫,仇東林,尤陰鷙。詔定逆案,頌璫者即黨逆。永光嘗頌璫,治逆案,陰護持之。南京給事中陳堯言疏劾永光璫孽,不當正銓席。然帝方眷永光,責堯言。譽卿又抗疏爭,於是都給事中薛國觀以己亦璫孽也,遂訐譽卿及同官沈惟炳東林主盟,結黨亂政。譽卿上疏自白,即引去。

七年起故官,歷工科都給事中。明年正月,賊陷潁州,譽卿請急調五千人守鳳陽。疏入而鳳陽已陷,皇陵毀焉。譽卿痛憤,直髮本兵張鳳翼固位失事,及大學士溫體仁、王應熊玩寇速禍罪。言:“賊在秦、晉時,早設總督,遏其渡河,禍止西北一隅耳,乃侍郎彭汝楠避不肯行。及賊入楚、豫,人言攻,然後不得已而議設之。侍郎汪慶百又避不行,乃推極邊之陳奇瑜。鞭長不及,釀成今之禍,非樞臣之固位失事乎?寇發難已久,樞臣因東南震鄰,始有淮撫江移鎮之疏,識者已恨其晚。及奉旨,則曰不必移鎮。臣觀各地方稍有兵力,賊即不敢輕犯。鳳陽何地,使巡撫早移,豈有今!今樞臣以曾請移鎮藉口,撫臣以不必移鎮為詞,則輔臣諱玩寇速禍,其可得哉!”帝以苛求責之。

而是時言官吳履中等復章劾體仁、應熊相讚美,“其擬旨留曰忠悃,曰藎畫,曰絕私奉公,曰弘濟時艱。不知時事至此,忠藎安在,而奉公濟艱者何事也?”譽卿再疏論,帝仍不問。譽卿曰:“皇上臨馭有年,法無假貸,獨於誤國輔臣不一問。今者巡撫楊一鵬、巡按吳振纓且相繼就逮矣。輔臣顧從容入直,退食委蛇,謂可超然事外乎?”帝終不聽。

譽卿在天啟時,謝升方為文選郎。及是,升長吏部,譽卿猶滯垣中。以資深當擢京卿,升希體仁意,出之南京。大學士文震孟慍語侵升,升亦慍。適山東布政使勞永嘉賄營登萊巡撫,主給事中宋之普家,升等列之舉首,為給事中張第元所發。帝以詰升,言路因攻升及都御史唐世濟。譽卿以世濟恃體仁,惡尤甚,當先去之。御史張纘曾乃獨劾升,升疑出譽卿及震孟意,之普又構之升。先是,福建布政使申紹芳亦得登萊巡撫,譽卿曾言之升。升遂疏攻譽卿,謂其營求北缺,不南遷,為把持朝政地,並及囑紹芳事。體仁從中主之,譽卿遂削籍,紹芳逮問遣戍。十五年,御史劉逵及給事中楊枝起相繼論薦,竟不果用。福王立,起光祿卿,不赴。國變,薙髮為僧,久之卒。

華允誠,字汝立,無錫人。曾祖舜欽,瑞州知府。祖啟直,四川參政。允誠舉天啟二年進士。從同裡高攀龍講學首善書院,先後旋里,遂受業為弟子,傳其主靜之學。四年,從攀龍入都,授都水司主事。攀龍去官,允誠亦告歸。

崇禎改元,起營繕主事,進員外郎。二年冬,京師戒嚴,分守德勝門,四十餘不懈,帝微行察知之,賜白金,敘功,加俸一年,改職方員外郎。五年六月,以溫體仁、閔洪學亂政,疏陳三大可惜、四大可憂。略言:當事借皇上剛嚴,而佐以舞文擊斷之術,倚皇上綜核,而騁其訟逋握算之能,遂使和恆之世競尚刑名,清明之躬浸成叢脞。以聖主圖治之盛心,為諸臣鬥智之捷徑。可惜一。

帥屬大僚,驚魂於回奏認罪;封駁重臣,奔命於接本守科。遂使直指風裁徒徵事件,長吏考課惟問錢糧。以多士靖共之神,為案牘鉤較之能事。可惜二。

廟堂不以人心為憂,政府不以人才為重。四海漸成土崩瓦解之形,諸臣但有角戶分門之念。意見互犄,議論滋擾。遂使剿撫等於築舍,用舍有若舉棋。以興邦啟聖之歲時,為即聾從昧之舉動。可惜三。

人主所以總一天下者,法令也。喪師誤國之王化貞,與楊鎬異闢;潔己愛民之餘大成,與孫元化並逮。甚至一言一事之偶誤,執訊隨之。遂使刑罰不中,鈇鉞無威。一可憂也。

國家所恃以為元氣者,公論也。直言敢諫之士一鳴輒斥,指佞薦賢之章目為黨,不惟不用其言,並錮其人,又加之罪。遂使喑默求容,是非共蔽。二可憂也。

國家所賴以防維者,廉恥也。近者中使一遣,妄自尊大,群僚趨走,惟恐後時。皇上以近臣可倚,而不知幸竇已開;以縱惟吾,而不知屈辱士大夫已甚。遂使阿諛成風,羞惡盡喪。三可憂也。

國家所藉以進賢退不肖者,銓衡也。我朝罷丞相,以用人之權歸之吏部,閣臣不得侵焉。今次輔體仁與冢臣洪學,同邑朋比,惟異己之驅除。閣臣兼吏部之權,吏部惟阿閣臣之意,造門請命,夜以為常。黜陟大柄,只供報復之私。甚至庇同鄉,則逆黨公然保舉,而白簡反為罪案;排正類,則講官借題逐,而薦剡遂作爰書。欺莫大於此矣,擅莫專於此矣,黨莫固於此矣。遂使威福下移,舉措倒置。四可憂也。

疏入,帝詰其別有指使。允誠乃列上洪學徇私數事,且曰:“體仁生平,紾臂塗顏,廉隅掃地。陛下排眾議而用之,以其悻直寡諧,豈知包藏禍心,陰肆其毒。又有如洪學者,為之羽翼,遍植私人,戕盡善類,無一人敢犯其鋒者,臣復受何人指使?”帝以體仁純忠亮節,而摘疏中“握定機關”語,再令陳狀。允誠覆上言:“二人朋比,舉朝共知。溫育仁不識一丁,以家貲而首拔。鄧英以論沈演而謫,羅喻義以‘左右非人’一語而逐。此非事之章明較著者乎?”帝亦悟兩人同裡有私,乃奪允誠俸半年,而洪學亦旋罷去。

其冬,以省親歸,孝養母。母年八十三而終。後為福王驗封員外郎,十餘即引疾歸。

允誠踐履篤實,不慕榮達。延儒再召,遣人以京卿啖之,允誠拒不應。入南都,士英先造請,亦不報謝。國變後,屏居墓田,不肯薙髮,與從孫尚濂駢斬於南京。

魏呈潤,字中嚴,龍溪人。崇禎元年進士。由庶吉士改兵科給事中。

三年冬,疏陳兵屯之策:“請敕順天、保定兩巡撫簡所部壯士,大邑五百人,小邑二三百人,分營訓練。而天津翟鳳翀、通州範景文、昌平侯恂並建節鉞,宜令練兵之外兼營屯田。”又陳閩海剿撫機宜六事。並議行。

明年夏,久旱求言。疏言:“驛站所裁,才六十萬,未足充軍餉十一,而郵傳益疲,勢必再編裡甲。是猶剜醫瘡,瘡未瘳而先潰。關外舊兵十八萬,額餉七百餘萬;今兵止十萬七千,合薊門援卒,非溢原數,加派五百九十萬外,新增又百四十餘萬,猶憂不足,可不為稽核乎!邊報告急,非臣子言功之,而小捷頻聞,躐加峻秩,門客廝養詭名戎籍,不階而升,悉糜俸料,臣懼其難繼也。江淮旱災,五湖之間,海岸為谷,舊谷不登,新絲未,上供織造,宜且暫停。銓法壞於事例,正途壅,不可不疏通。撫按諸臣捐貲助餉,大抵索之民間,顧奉急公之褒。上蒙而下削,不可不飭。”又條陳數策,請大修北方水政。帝皆納其言。

熹宗時,司業朱之俊議建魏忠賢祠國學旁,下教有“功不在禹下”語,置籍,責諸生捐助。及帝即位,委過諸生陸萬齡、曹代何以自解,首輔韓爌以同鄉庇之,漏逆案。及是,之俊已遷侍講。呈潤髮其,請與萬齡棄西市,之俊由是廢。

宣府監視中官王坤以冊籍委頓,劾巡按御史胡良機。帝奪良機官,即令坤按核。呈潤上言:“我國家設御史巡九邊,秩卑而任鉅。良機在先朝以糾逆璫削籍,今果有罪,則有回道考核之法在,而乃以付坤。且邊事壞,病在十羊九牧。既有將帥,又有監司;既有督撫,有巡方,又有監視。一官出,增一官擾,中貴之威,又復十倍。御史偶獲戾,且莫自必其命,誰復以國事抗者。異九邊聲息,監視善惡,奚從而聞之?乞召還良機,毋使仰鼻息於中貴。”帝以呈潤黨比,貶三級,出之外。

良機者,南昌人也,字省之。萬曆四十四年進士。天啟間為御史,嘗糾魏忠賢之惡不減汪直、劉瑾。忠賢憾之,以年例遷廣東參議。良機方按貴州,不候代而去,遂斥為民。崇禎元年起故官,按宣、大二鎮。年滿當代,以其練,再巡一年。至是,遂為坤劾罷。

時又有御史李曰輔者,亦以論中官獲譴,廷臣章論救,不聽。而御史趙東曦又疏劾坤,亦獲譴雲。

曰輔,字元卿,亦南昌人也,與胡良機同里閈。萬曆中舉於鄉,為成都推官。與巡撫朱燮元計兵事,偕諸將攻復重慶。崇禎四年,擢南京御史。時中官四出,張彝憲總理戶、工錢糧,唐文徵提督京營戎政,王坤監餉宣府,劉文忠監餉大同,劉允中監餉山西。又命王應期監軍關、寧,張國元監軍東協,王之心監軍中協,鄧希詔監軍西協,又命吳直監餉登島,李茂奇監茶馬陝西。曰輔上疏諫曰:“邇者一遣內臣四,尋又遣用五,非兵機則要地也。廷臣方章,而登島、陝西又有兩閹之遣。假專擅之權,駭中外之聽,啟水火之隙,開依附之門,灰任事之心,藉委卸之口。臣愚實為寒心。陛下踐阼初,盡撤內臣,中外稱聖。昔何以撤,今何以遣?天下多故,擇將為先。陛下不築黃金臺招頗、牧,乃汲汲內臣是遣,曾何補理亂之數哉!”帝怒,謫曰輔廣東布政司照磨。

東曦,字馭初,上海人。萬曆四十七年進士。崇禎五年,由知縣人為刑科給事中,請興屯下,以充軍用,不報。適宣有私和事,王坤時監宣餉,且請代。東曦上言:“宣失事,陛下赫然震怒,逮巡撫沈棨,罷本兵熊明遇。乃監視王坤方會飲城樓,商榷和議,邊臣倚庇,欺蔽甚。坤不得辭扶同罪,反侈邊烽已熄為己功,且請代。夫內臣之遣,陛下一用之,非不易之典,今即盡撤之,猶謂不早。坤顧請代,圖彌縫於去後。願陛下正坤罪,撤各使還京。”帝言:“宣鎮擅和,實坤奏發,何謂欺隱?”調東曦外任,謫福建布政司都事。

異時呈潤起官,以光祿署丞終。良機起光祿典簿,終南京吏部主事。東曦稍遷行人司正、禮部郎中,奉使還裡。福王時,召東曦為給事中,曰輔為御史,而二人者皆已死矣。

羽健,字芝田,公安人。天啟二年進士。崇禎元年,由知縣徵授御史。好言事,首劾楊維垣八大罪及阮大鋮反覆變幻狀,二人遂被斥。

王師討安邦彥久無功。羽健言:“賊巢在大方,黔其前門,蜀遵、永其後戶。由黔進兵,必渡陸廣奇險,七晝夜抵大方,一夫當關,千人自廢,王三善、蔡復一所以屢敗也。遵義距大方三程,而畢節止百餘里平衍,從此進兵,何患不克?”因畫上足兵措餉方略,並薦舊總督朱燮元、閔夢得等。帝即議行,後果平賊。已,陳驛遞之害:“兵部勘合有發出,無繳入。士紳遞相假,一紙洗補數四。差役之威如虎,小民之命如絲。”帝即飭所司嚴加釐革,積困為蘇。

當是之時,閹黨既敗,東林大盛。而朝端王永光陰陽閃爍,溫體仁猾賊,周延儒回佞。言路新進標直之徒,尤競抨擊以為名高。體仁之訐錢謙益也,以科場舊事,延儒助之惡,且目攻己者為結黨欺君,帝怒而為之罷會推矣。御史黃宗昌疏糾體仁熱中枚卜,以“結黨”二字破前此公論之不予,且箝後來言路之多口。羽健亦憤朋黨之說,曰:“彼附逆諸既不可用,勢不得不用諸擯斥之人。如以今之連袂登進者為相黨而來,抑將以昔之鱗次削奪者為相黨而去乎!陛下不識在朝諸臣與黨諸臣之孰正孰,不觀天啟七年前與崇禎元年後之天下乎,孰危孰安?今語太平則不足,語剔弊則有餘,諸臣亦何負國家哉!一夫高張,輒疑舉朝皆黨,則株連蔓引,不且一網盡哉!”帝責羽健疑揣,而以前條陳驛遞原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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