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八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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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慎(王元正)王思(王相)張翀劉濟安磐張漢卿張原玉(裴紹宗)王時柯(餘翱)鄭本公張曰韜(胡瓊)楊淮(申良)張澯(仵瑜臧應奎胡璉餘禎李可登安璽殷承敘)郭楠(俞敬李繼王懋)楊慎,字用修,新都人,少師廷和子也。年二十四,舉正德六年殿試第一,授翰林修撰。丁繼母憂,服闋起故官。十二年八月,武宗微行,始出居庸關,慎抗疏切諫。尋移疾歸。世宗嗣位,起充經筵講官。常講《舜典》,言:“聖人設贖刑,乃施於小過,俾民自新。若元惡大,無可贖之理。”時大榼張銳、於經論死,或言進金銀獲宥,故及之。

嘉靖三年,帝納桂萼、張璁言,召為翰林學士。慎偕同列三十六人上言:“臣等與萼輩學術不同,議論亦異。臣等所執者,程頤、朱熹之說也。萼等所執者,冷褒、段猶之餘也。今陛下既超擢萼輩,不以臣等言為是,臣等不能與同列,願賜罷斥。”帝怒,切責,停俸有差。逾月,又偕學士豐熙等疏諫。不得命,偕廷臣伏左順門力諫。帝震怒,命執首事八人下詔獄。於是慎及檢討王元正等撼門大哭,聲徹殿庭。帝益怒,悉下詔獄,廷杖之。閱十,有言前此朝罷,群臣已散,慎、元正及給事中劉濟、安磐、張漢卿、張原,御史王時柯實糾眾伏哭。乃再杖七人於廷。慎、元正、濟並謫戍,餘削籍。慎得雲南永昌衛。先是,廷和當國,盡斥錦衣冒濫官。及是伺諸途,將害慎。慎知而謹備之。至臨清始散去。扶病馳萬里,憊甚。抵戍所,幾不起。

五年聞廷和疾,馳至家。廷和喜,疾愈。還永昌,聞尋甸安銓、武定鳳朝文作亂,率僮奴及步卒百餘,馳赴木密所與守臣擊敗賊。八年聞廷和訃,奔告巡撫歐陽重請於朝,獲歸葬,葬訖復還。自是,或歸蜀,或居雲南會城,或留戍所,大吏鹹善視之。及年七十,還蜀,巡撫遣四指揮逮之還。嘉靖三十八年七月卒,年七十有二。

慎幼警,十一歲能詩。十二擬作《古戰場文》、《過秦論》,長老驚異。入京,賦《黃葉詩》,李東陽見而嗟賞,令受業門下。在翰林時,武宗問欽天監及翰林:“星有注張,又作汪張,是何星也?”眾不能對。慎曰:“柳星也。”歷舉《周禮》、《史記》、《漢書》以復。預修《武宗實錄》,事必直書。總裁蔣冕、費宏盡付稿草,俾削定。嘗奉使過鎮江,謁楊一清,閱所藏書。叩以疑義,一清皆成誦。慎驚異,益肆力古學。既投荒多暇,書無所不覽。嘗語人曰:“資不足恃。新德業,當自學問中來。”故好學窮理,老而彌篤。

世宗以議禮故,惡其父子特甚。每問慎作何狀,閣臣以老病對,乃稍解。慎聞之,益縱酒自放。明世記誦之博,著作之富,推慎為第一。詩文外,雜著至一百餘種,並行於世。隆慶初,贈光祿少卿。天啟中,追諡文憲。

王元正,字舜卿,盩厔人。與慎同年進士。由庶吉士授檢討。武宗幸宣、大,元正述《五子之歌》以諷。竟以爭“大禮”謫戍茂州卒。隆慶初,贈修撰。

王思,字宜學,太保直曾孫也。正德六年進士。改庶吉士,授編修。九年,乾清宮災。思應詔上疏曰:“天下之治賴紀綱,紀綱之立系君身而已。私恩不偏於近習,政柄不移於左右,則紀綱立,而宰輔得行其志,六卿得專其職。今者內閣執奏方堅,而或撓於傳奉,六卿擬議已定,而或阻於內批,此紀綱所由廢也。惟陛下抑私恩,端政本,用舍不以讒移,刑賞不以私拒,則體統正而朝廷尊矣。祖宗故事,正朝之外,奏事左順門,又不時召對便殿。今每月御朝不過三五,每朝進奏不逾一二事。其養德之功,求治之實,宰輔不得而知也。聞見之非,嗜好之過,宰輔不得而知也。天下之大,四海之遠,生民愁苦之狀,盜賊縱橫之由,豈能一一上達?伏願陛下悉遵舊典,凡遇宴間,少賜召問。勿以遇災而懼,災過而弛,然後可以享天心,保天命。”其年九月,帝狎虎而傷,閱月不視朝。思覆上封事曰:“孝宗皇帝之子惟陛下一人,當為天下萬世自重。近者道路傳言,虎逸於柙,驚及聖躬。臣聞之,且駭且懼。陛下即位以來,於茲九年。朝寧不勤政,太廟不親享。兩宮曠於問安,經筵倦於聽講。揆厥所自,蓋有二端:嗜酒而荒其志,好勇而輕其身。由是,戒懼之心忘,縱恣之慾進,好惡由乎喜怒,政令出於多門。紀綱積弛。國是不立。士氣摧折,人心危疑。上天示警,食地震。宗社之憂,凜若朝夕。夫勇不可好,陛下已薄有所懲矣。至於荒志廢業,惟酒為甚。《書》曰:‘甘酒嗜音,峻宇雕牆,有一於此,未或不亡。’陛下處外宮,湎於酒。廝養雜侍,衛不嚴。即不幸變起倉卒,何以備之?此臣所大憂也。”疏入,留中者數,忽傳旨降遠方雜職,遂謫州三河驛丞。

思年少氣銳,每眾中指切人是非。已悔之,自斂為質訥。及被謫,怡然就道。夜過瀧水,舟飄巨石上,緣石坐浩歌。家人後至,聞歌聲乃艤舟以濟。王守仁講學贛州,思從之遊。及守仁討宸濠,檄思贊軍議。

世宗嗣位,召復故官,仍加俸一級。思疏辭,且言:“陛下作敢言之氣,以防壅蔽之,莫若省覽奏章,召見大臣,勿使僻阿徇之說蠱惑聖聽,則堯、舜之治可成。不然,縱加恩於先朝譴責之臣,抑末矣。”帝不允,因命近遷俸者,皆不得辭。尋充經筵講官。嘉靖三年與同官屢爭“大禮”不報。時張璁、桂萼、方獻夫為學士,思羞與同列,疏乞罷歸。不許。其年七月,偕廷臣伏左順門哭諫。帝大怒,系之詔獄,杖三十。逾旬,再杖之。思與同官王相,給事中張原、玉、裴紹宗,御史張曰韜、胡瓊,郎中楊淮、胡璉,員外郎申良、張澯,主事安璽、仵瑜、臧應奎、餘禎、殷承敘,司務李可登,凡十有七人,皆病創先後卒。隆慶初,各蔭一子,贈官有差。思贈右諭德。

思志行邁俗,與李中、鄒守益善。高陵呂柟亟稱之,嘗曰:“聞過而喜似季路,寡未能似伯玉,則改齋其人也。”改齋者,思別號也。

王相,字懋卿,鄞人。正德十六年進士。由庶吉士授編修。豪邁尚志節。事親篤孝。家貧屢空,晏如。仕僅四年而卒。

張翀,字習之,潼川人。正德六年進士。選庶吉士,改刑科給事中。引疾歸,起戶科。世宗即位,詔罷天下額外貢獻。其明年,中都鎮守內官張陽復貢新茶。禮部請遵詔,不許。翀言:“陛下詔墨未乾,旋即反汗,人將窺測朝廷,玩侮政令。且陽名貢茶,實雜致他物。四方效尤,何所抵極。願守前詔,無墮謀。”不聽。寧夏歲貢紅花,大為軍民害;內外鎮守官蒞任,率貢馬謝恩。翀皆請罷之。帝雖是其言,不能從。尋言:“中官出鎮,非太祖、太宗舊制。景帝遭國家多故,偶一行之。謂內臣是朝廷家人,但有急事,令其來奏。乃往歲宸濠謀叛,鎮守太監王宏反助為逆,內臣果足恃耶?時平則坐享尊榮,肆毒百姓,遇變則心懷顧望,不恤封疆。不可不亟罷。”後張孚敬為相,竟罷諸鎮守,其論實自翀發之。

屢遷禮科都給事中。又言:“頃聞紫之內,禱祠繁興。乾清宮內官十數輩,究習經典,講誦科儀,賞賚逾涯,寵幸密。此由先朝罪人遺黨若太監崔文輩,挾術為嘗試計。陛下為其愚,而已得肆其欺。干撓政事,牽引群,傷太平之業,失四海之望。竊計陛下寧遠君子而不忍斥其徒,寧棄讜言而不違其教,亦謂可以延年已疾耳。側聞頃來嬪御女謁,充閨幃,一二黠慧柔曼者為惑尤甚。由是,怠講,疏召對,政令多僻,起居愆度。小人窺見間隙,遂以左道蠱惑。夫以齋醮為足恃而恣宮壺之間,以荒為無傷而邀福妄之術,甚非古帝王求福不回之道也。”嘉靖二年四月,以災異,偕六科諸臣上疏曰:“昔成湯以六事自責曰:‘政不節歟?民失職歟?宮壺崇歟?女謁盛歟?苞苴行歟?讒夫昌歟?’今誠以近事較之。快船方減而輒允戴保奏添,鎮戍方裁而更聽趙榮分守。詔核馬房矣,隨格於閻洪之一言;詔汰軍匠矣,尋奪於監門之群咻。是政不可謂節也。末作競於奇巧,遊手半於閭閻。耕桑時廢,缺俯仰之資;教化未聞,成偷薄之習。是民不可謂不失職也。兩宮營建,採運艱辛。或一木而役夫萬千,或一椽而廢財十百。死亡枕藉之狀,呻號嘆之聲,陛下不得而見聞。是宮壺不可謂不崇也。奉聖、保聖之後,先女寵於冊後;莊奉、肅奉之名,聯殊稱於母。或承恩漸鄰于飛燕,或黠慧不下於婉兒。內以移主上之情,外以開近習之負倚。是女謁不可謂不盛也。窮之銳、雄,公肆賂遺而逃籍沒之律;極惡之鵬、鎧,密行請託而逋三載之誅。錢神靈而王英改問於錦衣,關節通而於喜竟漏于網。是苞苴不可謂不行也。獻廟主祀,屈府部之議,而用王槐諛佞之謀;重臣批答,乏體貌之宜,而入群小惎間之論。或譖發於內,陰肆毒螫;或讒行於外,顯逞擠排。上以汨朝廷之是非,下以亂人物之正。是讒夫不可謂不昌也。凡此,皆成湯之所無,而今之所有,是以不避斧鉞之誅,用附責難之義。望陛下采納。”其年冬,命中官督蘇、杭織造,舉朝阻之不能得。翀復偕同官張原等力爭。時世宗初政,楊廷和等在內閣。群小雖已用事,正論猶伸,翀前後指斥無所避。帝雖不見用,然亦嘗報聞,不罪也。

及明年三月,帝以桂萼言,銳考獻帝,且立廟中,翀復偕同官力諫。帝於是責以朋言亂政,命奪俸。既又助尚書喬宇等再疏爭內殿建室之議,被詔切讓。呂柟、鄒守益下獄,翀等抗疏救。及張璁、桂萼召至,翀與給事三十餘人連章言:“兩人賦,立心憸佞,變亂宗廟,離間宮闈,詆譭詔書,中傷善類。望亟出之,為人臣不忠之戒。”皆不納。帝愈考獻帝,改孝宗為伯考,翀等憂之。

會給事中張漢卿劾席書振荒不法,戶部尚書秦金請命官往勘,帝是之。翀等乃取廷臣劾萼等章疏,送刑部令上請,且私相語曰:“倘上亦云是者,即撲殺之。”璁等以其語聞。帝留疏不下,而責刑部尚書趙鑑等朋害正,翀等陷義罔忠,而進璁、萼學士。廷臣相顧駭嘆。諸曹乃各具一疏,力言孝宗不可稱伯考,署名者凡二百二十餘人。帝皆留中不報。七月戊寅,諸臣相率伏左順門懇請。帝兩遣中官諭之不退,遂震怒。先逮諸曹為首者八人於詔獄,翀與焉。尋杖於廷,謫戍瞿塘衛,而璁、萼寵益盛。翀居戍所十餘年,以東宮冊立恩放還,卒。

劉濟,字汝楫,騰驤衛人。正德六年進士。由庶吉士授吏科給事中。山西巡撫李鉞劾左、右布政使倪天民、陳達。吏部請黜之,帝不許。濟疏爭,不省。帝幸宣府、榆林,濟皆疏請回鑾。詔封許泰、江彬伯爵,又與諸給事中力爭,皆不報。世宗即位,出核甘肅邊餉。奏革涼州分守中官及永昌新添遊兵。再遷工科左給事中。

嘉靖改元,進刑科都給事中。主事陳嘉言坐事下獄,濟疏救,不許。廖鵬父子及錢寧黨王欽等,皆以從逆論斬,鵬等夤緣中人冀脫死。濟上言:“自來死囚臨斬,鼓下猶受訴詞。奏上得報,已及旰,再請而後行刑,則已薄暮。殊非與眾棄之之意。乞自三請後,鼓下不得受詞。鵬、欽等罪甚當,幸陛下勿疑。”詔自今以申酉行刑,鵬等竟緩決。欽後以中旨免死。濟力爭,不聽。故事,廠衛有所逮,必取原奏情事送刑科簽發駕帖。千戶白壽齎帖至,濟索原奏,壽不與,濟亦不肯簽發。兩人列詞上。帝先入壽言,竟詘濟議。中官崔文僕李陽鳳坐罪,已下刑部。帝受文訴,移之鎮撫。濟率六科爭之,不聽。都督劉暉以黨論戍,有詔復官。甘肅總兵官李隆嗾亂軍殺巡撫許銘,逮入都,營免赴鞫。濟皆力陳不可,帝從其言。暉奪職,隆受訊伏辜。

定國公徐光祚規佔民田,嗾灤州民訐前永平知府郭九皋。太監芮景賢主之,緹騎逮訊。濟請並治光祚,章下所司。給事中劉最以劾中官崔文調外任,景賢復劾其違,與御史黃國用皆逮下詔獄,戍最而謫國用。法司爭不得,濟言:“國家置三法司,專理刑獄,或主質成,或主平反。權臣不得以恩怨為出入,天子不得以喜怒為重輕。自錦衣鎮撫之官專理詔獄,而法司幾成虛設。如最等小過耳,羅織於告密之門,鍛鍊於詔獄之手。旨從內降,大臣初不與知,為聖政累非淺。且李洪、陳宣罪至殺人,降級而已。王欽兄弟黨亂政,謫戍而已。以最等視之,奚啻天淵,而罪顧一律,何以示天下?”帝怒,奪濟俸一月。後父陳萬言奴何璽毆人死,帝命釋之。濟執奏曰:“萬言縱奴殺人,得免為幸,乃並釋璽等,是法不行於戚畹奴也。”濟在諫垣久,言論侃侃,多與權幸相枝柱,直聲甚震,帝滋不能堪。

“大禮”議起,廷臣爭者多得罪。濟疏救修撰呂柟,編修鄒守益,給事中鄧繼曾,御史馬明衡、朱淛、陳逅、季本,郎中林應驄,不聽。既而遮諸朝臣於金水橋,伏哭左順門,受杖闕廷。越十二再杖,謫戍遼東。十六年冊立皇太子,赦諸謫戍者,濟不與,卒於戍所。隆慶初復官,贈太常少卿。

安磐,字公石,嘉定州人。弘治十八年進士。改庶吉士。正德時,歷吏、兵二科給事中,乞假去。世宗踐阼,起故官。帝手詔加興獻帝皇號,磐言:“興,藩國也,不可加於帝號之上。獻,諡法也,不可加於生存之母。本生、所後,勢不俱尊。大義私恩,自有輕重。”會廷臣多力爭,事得且止。

嘉靖元年,主事霍韜言,科道官褻服受詔,大不敬。磐偕同官論韜先以議禮得罪名教,恐言官發其,故摭拾細事,意在傾排。帝置不問。尋因事言:“先朝內外鉅,若張忠、劉養、韋霦、魏彬、王瓊、寧杲等,漏網得全要領。其貨賂可以通神,未嘗不夤緣覬複用。宜嚴察預防,天下事毋令若輩再壞。”帝納其言,命錦衣官密訪緝之。中官張欽家人李賢者,帝許任為錦衣指揮。磐極言不可,不聽。錦衣千戶張儀以附中官張銳黜革,御史楊百之忽為訟冤,言;“儀當宸濠逆謀時,首倡大義,勸銳卻其饋遺。今銳以是免死,儀功不錄,無以示報。”磐疏言:“百之憸,陽為儀遊說,而陰與銳關,為銳再起地。”百之情得,乃誣磐因請屬不行,挾私行謗。吏部尚書喬宇等議黜百之,刑部謂情狀未明,宜俱逮治。帝兩宥之,奪百之俸三月,磐一月。

帝頻興齋醮,磐又抗言:“曩武宗為左右所蠱,命番僧鎖南綽吉出入豹房,內官劉允佛西域。十數年間糜費大官,謗道路。自劉允放,而鎖南囚,供億減,小人伏。奈何甫及二年,遽襲舊轍。不齋則醮,月無虛。此豈陛下本意?實太監崔文等為之。文鐘鼓廝役,夤緣冒遷,既經降革,乃營求還職。導陛下至此,使貽譏天下後世,文可斬也。文嘗試陛下,行香則從之,登壇則從之,拜疏則又從之。無已則導以遊幸、土木,導以征伐,方且連類以進,伺便以逞。臣故曰文可斬也。”疏入,報聞。戶部主事羅洪載以杖錦衣百戶張瑾下詔獄,磐與同官張漢卿、張逵、葛鴊等請付之法司。不聽。永福長公主下嫁,擇昏於七月下旬。磐言:“長公主於孝惠皇太后為在室孫女,期服未滿,宜更其期。舊儀,駙馬見公主行兩拜禮,公主坐受。乖夫婦之分,亦當革正。”帝以遺旨格之,相見禮如故。

錦衣革職旗校王邦奇屢乞復職,磐言:“邦奇等在正德世,貪饕搏噬,有若虎狼。其捕盜也,或以一人而牽十餘人,或以一家而連數十家,鍛鍊獄詞,付之司寇,謂之‘鑄銅板’。其緝妖言也,或用番役四出搜愚民詭異之書,或購僧潛行誘愚民彌勒之教,然後從而掩之,無有解脫,謂之‘種妖言’。數十年內,死者填獄,生者冤號。今不追正其罪,使得保首領,亦已幸矣,尚敢肆然無忌,屢瀆天聽,何為者哉且陛下收已渙之人心,奠將危之國脈,實在登極一詔。若使此輩攘臂,一朝壞之,則人環立蜂起,堤防潰決,不知所紀極矣。宜嚴究治,絕禍源。”帝不能從。其後邦奇卒為大厲,如磐言。

帝驛召席書、桂萼等,磐請斥之以謝天下,且言:“今別立一廟於大內,是明知恭穆不可入太廟矣。夫孝宗既不得考,恭穆又不得入,是無考也。世豈有無考之太廟哉。此其說之自相矛盾者也。”不聽。歷兵科都給事中。以率眾伏闕再受杖,除名為民。卒於家。

張漢卿,字元傑,儀封人。正德六年進士。授魏縣知縣,徵拜刑科給事中。嘗陳杜僥倖、廣儲積、慎刑獄三事,深切時弊。不報。武宗將南巡,偕同官伏闕諫。

世宗嗣位,從巡撫李鐸言,發帑金二十萬優恤宣府軍民。以漢卿言,併發十三萬於大同。屢遷戶科都給事中。嘉靖元年冬,與同官上言:“陛下軫念畿輔莊田之害,遣官會勘。敕自正德以後投獻及額外侵佔者,盡以給民。王言一布,天下孰不誦陛下之仁!乃者給事中夏言、御史樊繼祖、主事張希尹勘上涿州薰皮廠、安州鷹房草場,詔旨留用。所司執奏,迄不肯從,非所以全大信昭至公也。皮廠起於馬永成,鷹房創於谷大用,皆奪民業為之。今馬俊、趙霦恃藩邸舊恩,妄求免革,是復蹈永成、大用故轍也。乞盡還之民,而嚴罪俊、霦,為欺罔者戒。”後父陳萬言請營新第,既又乞莊田,內官吳勳等請督蘇州織造,漢卿皆極諫。不納。應天諸府大旱,帝將鬻淮、浙餘鹽及所沒產,易銀振之。漢卿言:“易銀緩,非發帑金不可。”帝為發銀十五萬。未幾,復偕同官言:“今天下一歲之供,不給一歲之用,加以水旱頻仍,物力殫屈。陛下方躬行節儉,而中官樑棟等奏營造缺珠寶,是括戶部之銀也。梁政等又以蠲免三分之數,行京倉撥補,是耗太倉之粟也。夫內庫不足,取之計部;計部不足,取之郡邑小民。郡邑小民將安取哉?今東南洊飢,民至骨相食,而蒐括之令頻行,臣等竊以為不可。”報聞。已,又劾席書振濟乖方,乞遣官往勘,正其欺罔罪。帝方眷書甚,驛召為禮部尚書,不罪也。

初,興獻帝議加皇號,漢卿力爭,至是,又倡眾伏闕。兩受杖,斥為民。二十年,言官邢如默、賈準等會薦天下遺賢,及漢卿,終不召。

張原,字士元,三原人。正德九年進士。授吏科給事中。疏陳汰冗食、慎工作、貢獻、明賞罰、廣言路、進德學六事。中言:“天下幅員萬里,一舉事而計臣輒告匱,民貧故也。民何以貧?守令之裒斂,中臣之貢獻,為之也。比年軍需雜輸十倍前制,皆取辦守令。守令假以自殖,又十倍於上供。民既困矣,而貢獻者復巧立名目,爭新競異,號曰‘孝順’。取於民者十百,進於上者一二,朝廷何樂於此而受之。人君馭下惟賞與罰。邇者庸才廝養莫不封侯玉。或足不出門而受賞,身不履陣而奏功。禦敵者竟未霑恩,覆軍者多至逃罪。此士卒所由解體也。”疏入,權幸惡之,傳旨謫新添驛丞。

嘉靖初,召復兵科,仍加俸一級。南寧伯良殺其子,錦衣掌印指揮朱震等多違縱,原先後論之,皆奪職閒住。帝進張鶴齡昌國公;封陳萬言泰和伯,世襲,授萬言子紹祖尚寶丞;又以外戚蔣泰等五人為錦衣千、百戶。原抗疏極言,請行裁節。未幾,劾建昌侯張延齡強佔民地,定國公徐光祚子、外戚玉田伯蔣輪、昌化伯邵蕙家人擅作威福。事雖不盡行,權貴皆震懾。

進戶科右給事中。撼門哭,再被杖,創重卒。貧不能歸葬。久之,都御史陳洪謨備陳原與玉、裴紹宗、王思、王相、胡瓊等離狀,請恤於朝。不許。隆慶元年贈光祿少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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