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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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刺客竟然是伏在校尉府的門簷下,校尉府自從三前便戒備森嚴,誰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潛入到大門上方,等韓定國的車馬入門,才揮出雷霆一擊。

那刺客手中提著一三丈長的鐵索,鐵索盡頭是一隻沉重的鐵錐。中間那輛馬車被擊得粉碎,裡面卻空無人跡。一擊不中,那刺客手臂一振,鐵錐沒有落地就重新飛起。

鐵錐剛飛出丈許,忽然力道一鬆,掉落在地。

七支羽箭從三個不同的位置出,將那名刺客全身都籠罩在箭雨下。那刺客身體一扭,避開兩支羽箭,接著“錚錚”兩聲,幾支羽箭被他纏滿鐵索的手臂擋住。然而真正要命的一支卻是來自身後。那支羽染成黑的利箭穿透簷上的瓦片,從那刺客口鑽出,將他牢牢釘在簷上。

一名甲士飛身躍起,先一刀斬落那名刺客的頭顱,才把他屍身拖下來。校尉府的大門緩緩關上,剩餘兩輛馬車繼續前行,在苑門前停下。隨行的軍士張開布幔,將兩輛馬車一同遮住。片刻後,韓定國從布幔間出來,到底也沒看清他究竟坐的哪輛馬車。

下,韓定國鐵塔般的身體看起來有些臃腫,他穿了一身布袍,衣褶微微隆起,隱約現出甲片的痕跡。他衣襟極緊,肩膀往上又又圓,看起來就像沒有脖子一樣,但程宗揚知道,他衣內戴著一隻鐵製的護頸,再快的刀也別想輕易斬斷他的脖頸。

韓定國向陳昇抱了抱拳,兩人一同往苑中走去。陳昇面帶笑意地說著什麼,似乎在解釋單超因故未能赴宴。

韓定國一腳剛踏上臺階,旁邊一棵柳樹猛地舞動起來。濃綠的柳枝如網般張開,能看到裡面一個人影星般在枝條間左衝右突。

幾支利箭來,相隔尺許就被震飛,只能看到那些柳枝像柔軟而鋒利的細刀一樣不斷在那人身上。那人彷彿一隻燕子,在丈許的空間內進退如神,卻怎麼也闖不出柳枝的範圍。

忽然一點鮮血濺出,接著鮮血越來越多,雨點一樣四散開來。等隱藏在暗處的兩名術者停止施法,那名刺客就像破碎的布娃娃一樣掉落下來。

陳昇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只見兩名軍士過來,用黑布將那名刺客破碎的屍體捲起,扔到一張草蓆中。

韓定國行若無事,對身後的刺客看也不看,說笑著往池苑走去。

“那個人我見過。”蔣安世道:“是外郡一個有名的劍客,沒想到會死在這裡。”劉詔倒一口涼氣,“這人殺得跟剁餡一樣……”敖潤一向以箭法自傲,覺得自己別的算不上頂尖,眼力絕對是一等一的,可這會兒左右瞧瞧,只能勉強看個影子的,似乎只有自己一個,但也不能怯,硬著頭皮道:“太狠了……”盧景道:“他進內苑了。”口氣中滿是遺憾。

程宗揚知道他為什麼遺憾,整個校尉府,以內苑的佈置最為森嚴,那些刺客最多隻能潛到內苑的圍牆邊,想無聲無息地潛入苑內,連盧景都自承沒有把握。韓定國踏入苑門,可能存在的刺客就被隔離在月門以外,想刺殺他,先要闖過苑內佈置的重重陷阱才行。

韓定國與陳昇一邊談笑風生,一邊步伐悠閒地踏上臺階。在穿過月門的剎那,韓定國抬起的右腿在空中微微一頓,比正常步伐略慢了一線才落下。

這一線的差別已經能決定生死,一抹暗灰的影子從鵝卵石的縫隙中鑽出,匹練般從他腳底捲過,只差一線就能斬斷他的腳踝。然而此時,韓定國一腳不經意地落下,踩住那道灰影,接著他旁邊一名老僕彎下,往地上拍了一掌。

一片月華般的光澤水波狀散開,周圍數丈的泥土像水一樣波動起來。那名擅長土遁的刺客被硬生生擠出地面,出半截身體,接著一道黑影從天而降,遮住了他的視線。

那刺客雙手被泥土埋住,來不及拔出,眼睜睜看著韓定國一腳踹來,正中口。他噴出一口鮮血,膛凹陷下去。

“韓某對單常侍仰慕已久,今未能得見,可為一嘆。”韓定國聲如洪鐘地說道。對那刺客理都不理,彷彿路過時踩死了一隻螞蟻。

陳昇道:“聞說宮中有事,單常侍需得隨侍天子,只好改再會了。”韓定國訝道:“宮中出了何事?”

“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一處宮殿失火,如今已經平息了。韓將軍,請。”苑內柳枝婆娑,碧水如鏡,氣氛一派祥和,雖然一牆之隔,卻沒有沾染上半點外面的血雨腥風。

陳昇苦笑道:“今本是私宴,不曾想會沾染上這麼多麻煩。”韓定國道:“韓某身為臣子,自當為天子分憂。”

“這些賊子……”陳昇話只說了半截,然後搖了搖頭。他知道有些人不願意看到自己宴請韓定國,但這些人並不是他能評價的。

“今晚只怕要坐不安席了。”陳昇嘆道:“那些賊子防不勝防,這苑中也難保平安。”

“無妨。”韓定國指了指身邊一名長髮隨從,“韓某這位屬下擅長應,周圍數十丈之內,一蟲一蟻都瞞不過他去。即便藏在地下,在他的異術之前也難以遁形。”難怪那些刺客殺人不成反被殺,陳昇暗自點頭,有這等異術,什麼匿蹤隱形的手段都無從施展。

“久聞韓將軍屬下頗多奇人異士,今一見,令人大開眼界。請!”兩人並肩穿過石拱橋,在亭中落席。接著僕從奉來果品,從水果到裝水果的漆盤,甚至連洗水果的水,都是從建威將軍府內帶來,沒有被任何外人接觸過。

“不會吧?”程宗揚道:“就這麼三板斧,下面沒有了?襄邑侯門下的死士呢?趕緊衝進去跟他們拼了啊。”蔣安世、敖潤、劉詔等人都笑了起來,家主這會兒是看熱鬧的不怕事大,就怕雙方殺得不夠狠。

“老匡呢?你給算算。”匡仲玉掐指一算,“有門兒!”就在這時,一名校尉府的僕人跑到月門前,被軍士攔住不肯放過。吵嚷聲驚動了亭中的兩人,陳昇道:“他是我府上的僕人,前隨拙荊入山的,讓他進來吧。”那僕人到了橋頭又被軍士攔住搜身,他急切地說道:“是夫人的事,要立刻稟告主人。”陳昇臉微變,“過來說。”他是靠著夫人才接近具瑗,一路飛黃騰達,聽說是夫人的事,由不得他不上心。

那僕人走入亭中,彎下剛要開口,韓定國忽然暴起,一把抓住那人頭頂的髮髻。

陳昇也覺出異常,一拍几案,樽中的酒水飛了起來,幻化成一面水鏡,擋在身前。

那僕人身體一矮,整個髮髻被韓定國一把扯下,卻是一個頭套。接著他頭一低,光溜溜的後腦勺上貼著一隻銅管,管內微微一響,飛出一蓬細針,劈頭蓋臉地朝韓定國去。

金鐵鳴聲不斷響起,韓定國雙臂叉擋在面前,貼身的甲冑將那些細針盡數擋下。

那僕人一擊不中,立即飛身往池中躍去,忽然他身子一輕,轉睛看時才發現自己的身子還留在亭中,飛出的只有一隻頭顱。接著岸邊一張漁網揮出,捲住他的頭顱收進樹叢。

陳昇面沉如水,“此人是拙荊的家僕,在府中數年,一直勤勉謹慎,沒想到卻是別人暗藏的棋子。”韓定國舉樽道:“恭喜陳校尉,除去心腹之疾。”陳昇也大笑起來,“非韓將軍不得如此!請!”

“老匡,你算得靈不靈啊?還有門呢,這門也太窄了吧?”匡仲玉篤定地說道:“一盞茶之內,必定有變!”眾人都瞪大眼睛,看著校尉府有什麼變故。

一盞茶時間過去了,兩盞茶時間過去了……一直等了半個時辰,韓定國和陳昇都已經吃上了,亭中連的變故都沒有。

匡仲玉面不改,“茶還沒上。”望樓內噓聲一片。

亭中兩人漸漸說到正題,陳昇似乎有了幾分酒意,拿著酒樽笑道:“韓將軍可看到那邊的高樓?”

“襄邑侯嘛。”韓定國把骨頭一丟,用布巾擦著手道:“入朝不趨,謁贊不名,劍履上殿,位極人臣啊。”

“錯了,錯了。”陳昇道:“那是襄城君的府邸。”

“哦?”韓定國扭頭望了遠處的高樓一眼,心頭微微一跳,似乎覺到一絲危險。

程宗揚沒想到他會突然朝望樓看來,雖然明知道隔著這麼遠,望樓內又沒有點燈,他絕不會看到黑暗中的自己,仍不由自主微微側身,避開他的視線。

韓定國道:“能得襄邑侯威風的十分之一,此生足矣。”陳昇道:“可惜將軍沒有個好姓氏。”片刻後他補充一句:“我也沒有。”韓定國舉樽笑道:“乾一杯!咦?”韓定國舉樽飲,忽然發現酒水有一隻小小的蠍子。那蠍子通體瑩白,身體節肢分明,尾鉤昂起,似乎要從杯中躍出。

韓定國猛然抬頭,只見亭子頂上不知何時多了一隻白蠍,它倒懸在木樑上,低垂的尾鉤正對著他的額頭。

“丁巳!”韓定國一邊大喝,一邊雙臂一撐,往後退去。

丁巳是他那名長髮的隨從,修為的天賦極為平庸,卻在宗門修習了一門極為冷僻的巫術,能知周圍任何生靈。韓定國說他能知數十丈範圍內的蟲蟻,並沒有誇張。有他在,任何試圖匿蹤遁形的刺客都只是個笑話。然而此時,亭中莫名其妙地出現了一隻蠍子,他卻毫無察覺。

蠍子尾鉤一甩,發出一聲骨節相撞般清脆的鳴響,卻只放了一記虛招,然後鑽進檁條的縫隙內。

韓定國腳下一頓,剛穩住身形,便聽到身後風聲微響,他雙臂一展,抄住几案,旋風般轉過身。接著臂上一振,彷彿被一支長槍刺中。沒等韓定國反擊,那支銳如槍鋒的物體突然翻卷過來,攀住几案,然後又是一

韓定國抬手扔開几案,只見木幾往前一傾,卻沒有倒下,接著幾黝黑的細肢勒緊,將几案擰得粉碎。

碎裂的几案落下,出後面一隻烏黑的蜘蛛。它軀幹足有臉盆大小,八條尖細的觸肢摺疊著,宛如折刀,此時渾身溼淋淋的,似乎剛從水中鑽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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