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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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璜怕耽誤他們兩個談話,一路小跑地離開,還順手把殿門關上了,好讓他們安安靜靜認認真真地仔細談。
徐璜一走,蔡敬仲就從懷裡掏出幾張紙,“這是式樣圖。”蔡敬仲把圖紙遞到程宗揚手中,拍著他的手,語重心長地說道:“實驗室的事可得抓緊啊。”
“我知道,我知道。”程宗揚趕緊接過圖紙,進
包。
蔡敬仲一眼看見,“這是拉鍊?我來看看……”程宗揚攔住他,“咱們先說正事——你這就開始借錢了?”
“是啊,咱們說好的。”
“那你也不能這麼早啊。”
“不早點怎麼行?”蔡敬仲道:“誰也不是幾十萬錢放身上對吧?這年頭大夥都不容易,有些手頭緊的還要賣房子賣地,你總不能想著今天開口,明天別人就把錢給你送來吧?總得給他們騰出來湊錢的時間對不對?”這年頭大夥都不容易——這話說得虧心不虧心?
“大哥,”程宗揚苦口婆心地勸道:“你這撈得也太狠了,別說魚苗,連魚鱗都不留。我說,你怎麼還向天子借錢呢?”
“天子的錢也是錢啊。你說的那個實驗室,我這兩天又考慮了一下。一年一萬金銖有點緊。一萬金銖是兩千萬錢,我打算借一億,算下來有五萬金銖,頭幾年勉強能對付下來……”
“打住!一億?你打算在漢國宮廷裡撈一億?”程宗揚壓低聲音叫道:“你想過沒有,你從天子手裡,從徐常侍、唐常侍、單常侍、具常侍、左常侍……這幫中常侍手裡借一億錢,然後拍拍股走人,他們會放過你嗎?你跑到天邊都沒用!下輩子碰見都得咬你幾口。江州剛打過一仗,我可不想因為這一億錢,跟漢國北軍的中壘、屯騎、
聲再打一場。你把天子惹
了,說不定連羽林、期門都給你派來。我們江州地方太小,真心抗不住啊,大哥。”
“你是擔心善後?”蔡敬仲有成竹地說道:“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你怎麼安排的?”
“我不是向天子請詔,去山陽採金嗎?等借夠錢我就走。山陽的鐵官徒已經向朝廷幾次請命,說礦上每年定額太高,而且鐵官搶奪財物,草菅人命。我一到山陽,就把開採量加兩倍,你覺得那些鐵官徒會怎樣?”
“現在就過不下去了,你再加兩倍,那還不得反了?”蔡敬仲撫掌道:“這就對了!鐵官徒一反,頭一個就得殺我,對不對?”
“那必須的!”
“好。到時候我就爬到房頂上朝北叩拜,痛哭辜負皇恩,無顏面見天子,然後——閉門自焚。”程宗揚恍然大悟,“金蟬脫殼!”
“沒錯。我人都死了,還有什麼好說的?本事再大,也不能找死人還錢吧?天子都沒轍。宮刑?我已經割了。斬首?我都化成灰了。誅三族?我一個太監,全家早就死光光了。天子就是氣不過,想找我鞭屍,他也得先找到屍體才好拿鞭子對吧?”可不是,連鞭屍都鞭不了。程宗揚仔細想了一遍,這事除了缺了大德,別的辦得還真是乾淨。捲了一億跑路,連骨頭渣子都不留。
“為什麼要去山陽呢?”
“咱們不是缺個鐵礦嗎?”蔡敬仲道:“我想了一下,山陽的鐵官徒已經忍了這麼多年,說不定還能再忍下去,這可不行,必須得讓他們站出來,為自己的利益抗爭。我是這麼考慮的,你看成不成——我琢磨著從星月湖大營借點人,幫他們起事,最好能成為首領。等朝廷火燒眉,我們再用江州的名義出面,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向朝廷表示,要把山陽的鐵礦包下來。”
“朝廷怎麼可能答應?”蔡敬仲驚訝地問道:“為什麼不答應?”
“山陽還亂著呢!”
“就是亂著才好答應——漢國當年和星月湖大營有仇啊!”程宗揚一拍大腿,“我把這茬兒給忘了!”
“這麼大個坑,江州願意往裡面跳,朝廷高興都來不及。你想啊,朝廷一動兵,打的就是金山銀海。正著急呢,有個傻子站出來拼命往坑裡跳,要把這個坑給填平了,朝廷做夢都能笑醒。本來要花幾億錢打仗,現在不用花了,對朝廷來說,省的錢就當是賺了。運氣好的話,咱們不但一文錢不用花,白白得個鐵礦。說不定朝廷還會倒貼幾個……”蔡敬仲表情淡定,這種不知會引起多少血雨腥風的謀劃,從他口中說出來,就像在講述實驗的步驟一樣,絕對的客觀冷靜,不摻雜任何個人情的因素。那些可能被波及的人命,在他眼中彷彿只是一串冰冷的實驗數據。
程宗揚本來被他說得暈乎乎的,好不容易冷靜下來。他沉默半晌,然後拍拍蔡敬仲的肩,“這事我知道了。你不是想看拉鍊嗎?這個給你。”程宗揚解下包,把裡面的東西取出來,然後遞給他,“你看,這是拉鍊,裡面還有好幾層。這個搭扣有意思吧?又方便又結實……有空琢磨琢磨這個,錢的事你就別
心了。”蔡敬仲目光被那件
包
引,毫不在意地說道:“行。”臨走時,程宗揚道:“你是不是特別恨單常侍?”蔡敬仲困惑地說道:“為什麼?”
“你向別人借錢都是幾十萬,怎麼到他那裡變成二百萬了?”
“我聽說他剛賣了房子——要不我再借點?”
“千萬別!”剛才幾位中常侍談及蔡敬仲向大家借了多少錢,單超頗有些自負,似乎蔡敬仲向他借一百萬,著實看得起他。程宗揚這會兒才明白,單常侍是自作多情了。蔡敬仲壓就沒看他的人,完全是奔著他那錢去的。
程宗揚從顯親殿出來,五名中常侍都擁上前去,“怎麼樣?怎麼樣?”程宗揚沉著臉道:“一文錢都別借給他!”五名中常侍有些失望,接著又緊張起來,“我們已經借過錢的怎麼辦?”
“找他要!能要多少要多少。”
“他說的利息……”
“假的。我看全是忽悠。”單超一提袍角,就要往殿裡衝,眾人連忙把他拉住,“息怒!息怒!”單超漲紅了臉,聲大氣地說道:“你們借得少是吧?我可是一百萬錢!”
“不是錢多錢少的事,”徐璜勸道:“小心打草驚蛇!萬一他知道咱們識破了他的伎倆,不肯還錢怎麼辦?慢慢來,這錢咱們遲早要討回來。”眾人好說歹說,總算勸住單超,先穩住姓蔡的,然後把錢再慢慢拿回來。
蔡敬仲的計劃不可謂不周密,但程宗揚還是決定要拆他的臺。縱然他害的人跟自己沒什麼關係,可程宗揚希望他能把聰明才智都用到正經地方。他的才華用在這上面,不僅僅是費,也是犯罪。
※※※※※從顯宗殿出來,徐璜慶幸地說道:“若不是你,咱家這回可要被姓蔡的坑苦了。”一想起自己剛才打算再借三十萬混個高息的衝動,徐璜就不由暗呼僥倖。幸虧自己慧眼識英,找了個良材,要不然那二十萬錢就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
程宗揚道:“公公這樣說就見外了,我看蔡常侍說話吐吐,言語不盡不實,就起了疑心。我們做生意最怕這種人,不管那生意是真是假,能不能賺錢,都沾不得了。”
“他哪裡來的膽子,敢騙到天子頭上?”程宗揚低聲道:“如果他是打算拿你們的錢給天子高息呢?”徐璜一拍大腿,大罵道:“這該死的賊子!”姓蔡的要真這麼做,大夥的錢全到了天子手裡,那還要個啊!到最後他討好了天子,把大夥全給埋坑裡了。缺德不缺德?
程宗揚道:“我聽說皇后娘娘鳳體不豫?”徐璜道:“誰說的?本沒影兒的事。”程宗揚尷尬地說道:“我聽外邊人一說,就當真了,還準備了點禮物,想獻給皇后娘娘。”徐璜來了興趣,“什麼禮物?”程宗揚壓低聲音,“求子的仙符。”徐璜眼睛一亮,“靈不靈?”
“是太乙真宗秘傳的仙符,外面見不到的神物。據說是靈驗無比。”程宗揚一邊說,一邊取出一隻玉盒。打開來,裡面放著一張兩寸來寬五寸來長的符紙。那符紙似革非革,通體火紅,上面用金汁繪製著細密的符文。隨著目光的移動,那些符文彷彿泛起粼粼的金光。即使徐璜對法術一竅不通,也能覺到符中蘊藏著驚人的靈力。更與眾不同的是,符紙頂端嵌著一條銀鏈,鏈上還有幾個豌豆大小的鈴鐺。
這樣的靈符聞所未聞,單看繪製的手法,制符之人就絕非凡俗,很可能是某位大有道行的長老,甚至出自太乙真宗教御之手。
徐璜只覺盯著符文的眼睛一陣陣發燙,趕緊移開目光,問道:“此符是從何處求來的?”
“太乙真宗的卓教御如今正在北邙,我專門託了關係,花重金求來此符。徐公公,你看這東西真不真?”
“絕對真!要有一處假的,我徐某立刻抉了自己這對眸子!”程宗揚舒了口氣,“這就好。我不識貨,就怕花了錢還被人騙了。”
“你花了多少錢?”
“一千金銖。”這就是二百萬錢啊,夠單超再賣回房子了。
徐璜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讚賞地拍了拍他的肩,“你在這兒等著,咱家這就往長秋宮報喜去!”不到一刻鐘,徐璜就一路小跑地回來了,“快!快!快!娘娘要召見你!”程宗揚絲毫也不意外,如果皇后娘娘見到符上的銀鏈還無動於衷,除非徐璜沒有把符送到她手裡。他一本正經地扶了扶進賢冠,昂首闊步往長秋宮走去。
趙飛燕,我來了!
※※※※※長秋宮比北宮的永安宮規模小了許多,但在南宮僅次於天子寢宮,規模遠在其他妃嬪居住的宮殿之上。身著曲裾的宮女微微低著頭,垂手貼在身前,邁著細碎的步伐引路。腳下的地板浸過桐油,光亮得能照出人影,宮女穿著白布襪的雙足走在上面,沒有發出絲毫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