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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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生有三子,驁兒生母早逝,哀家唯恐其夭折,接入宮中撫養,二十年來視如己出,為了他的帝位費盡心思——”她無言良久,最後低嘆道:“終究不是親生的啊……”

“無論是不是親生,太后終歸是太后。”白髮老婦道:“天子生母一家已經沒有人了,他不倚仗太后,還能倚仗誰呢?倒是天子已經年逾二十,至今還沒有子嗣。萬一……”

“還不是那個賤人。”太后冷冰冰道:“早知如此,哀家當初就不該允她入宮。”

“天子到底是年輕,容易被美所惑。”後面一名身材修長的中年婦人道:“話說回來,這位皇后娘娘著實有幾分姿,連奴婢見了,也覺得驚豔呢。”

“宮裡的絕還少嗎?”白髮婦人道:“先帝御前,當年便有多少絕?如今不都乖乖在宮中等死嗎?”一名年輕的婦人跪在榻上,一邊給太后梳理長髮,一邊笑道:“這都是太后的恩德,不然先帝殯天時,太后一道詔書,讓她們殉葬便也罷了。”中年婦人道:“殉葬豈不便宜了她們?老侯爺當年過世得早,你沒見過宮裡那些賤人的嘴臉,一個個都盯著皇后的位置,又是巫蠱,又是構陷,只想把娘娘咒死,要不就是把娘娘打發到永巷裡去。”年輕的婦人給太后盤好髮髻,一邊道:“幸好娘娘吉人天相,自家撫養的太子終於登基做了天子。”中年婦人道:“這也是老天有眼,娘娘終於是苦盡甘來。想想當年的子,讓那些賤人奴婢的腳趾都不解氣。”眾人說笑幾句,太后冷厲的神情柔和了許多,她起身在空曠的大殿內緩步走著,一邊道:“天子翅膀硬了,他願意飛,哀家也不能攔著。”老婦道:“天子畢竟年輕,太后總不能讓他獨個兒單飛,終究要給天子找幾個信得過的輔佐。老身見大司馬似有退意……”

“是嗎?”

“老身觀其眉間神態,頗有此意,不然前也不會告病。”太后停下腳步,片刻後道:“霍子孟是朝中柱石,如今既然患病……義姁,你乃哀家身邊的女醫,該去探望一番。”

“諾。”那年輕的女子應了一聲。

白髮老婦道:“說起來,襄邑侯也該晉位了。”太后顰了顰眉,想發怒,最後無奈地嘆了口氣,“他還沒有進宮嗎?”中年婦人奉了盞茶湯,“那太后斥責得狠了,襄邑侯雖然聽話,可也是要面子的,這幾天都躲著太后呢。”太后嘆道:“讓他進宮吧。”

“諾。”

“到底還是要靠孃家人啊……”太后搖了搖頭,自失地一笑,然後對旁邊的女醫道:“你那個弟弟呢?”這位義姁正是義縱的親姐,她離鄉多年,此時卻成了太后最信任的女醫。她聞言笑道:“霍大司馬親自下令,把他補入羽林天軍。再歷練幾年,就可以為太后和天子辦事了。”太后點了點頭,“等他知了軍中的規矩,就調到北宮來吧。”義姁叩首道:“多謝娘娘恩典。”

“備些禮物便去吧。”

“諾。”義姁退下後,殿內還剩下白髮老婦和那名中年婦人。

中年婦人道:“趙王又派人來了。”太后淡淡道:“這次送的什麼?”

“金銖五千,白璧二十雙。美人十名。”白髮老婦道:“天子至今尚無子嗣。也難怪趙王心急。”中年婦人道:“趙王那位太子與天子同歲,近支宗系以趙太子為長,若是天子不豫,輪也該輪到他了。”太后轉開話題,“江充還沒有回信嗎?”

“已經到了舞都。”

“讓他問過就回來。”

“寧成那邊……”太后道:“一個平亭侯而已,且容天子快意。”

“諾。”太后淺淺飲了口茶湯,“那些賤婢呢?”中年婦人道:“昨晚那兩個受了涼,已經餵了藥,打發去永巷了。”

“趙王那邊你去看看。只說禮物收到了,其他什麼都別說。”

“諾。”偌大的宮殿中只剩下那名老婦,良久,老婦道:“趙太子年長。”

“哀家省得。”太后道:“趙王知趣便罷,不然……”白髮老婦低低咳了兩聲,“那個人來洛都了。”太后端茶的手指微微一顫,然後背,凜然道:“哪裡來的消息?”

“有人在潁川見過那個人。”

“什麼人?”

“一個叫薛豪的遊俠。”

“把薛豪帶來。哀家親自問他。”老婦道:“謁者剛問了兩句,他便橫刀自盡了。”太后舉杯往案上摜去,恨聲道:“這幫遊俠!”

“呯”的一聲,瓷盞嵌入漆案,茶湯潑濺出來,在黑亮的漆面上留下一片白的水痕。

※※※※※邙山位於洛都以北,在後世是歷代帝王將相最為青睞的埋骨之所。後世有言稱:生在蘇杭,死葬北邙。以至於北邙山上無閒土,盡是王侯舊墳塋。但此時的邙山並沒有後世墳墓累累的景象,山間古木森森,蒼翠如雲。

細雨紛紛,一處緻的樓觀掩在林間,周圍的山林輕雲繚繞,宛如一幅煙雨如織的畫卷。

上清觀規模不大,建造卻十分用心。整座道觀依山勢分為上下兩處,位於下方的建築是一座四方的院落,呈甲字形,上方是一排靜舍與一座凸出於峭壁之上的樓觀,組成丁字形,中間由一道乙字形的迴廊連接,暗合六丁玉女、六甲陽神和太乙之數。

那座樓觀飛鳥一樣凌然於峭壁之巔,面對著莽莽群山,樓觀周圍三面懸空,建著硃紅的遊廊,欄內垂著淺黃的竹簾,裡面懸掛紗帷。那紗帷薄如蟬翼,在觀內望去,山間的景物盡收眼底,然而就這樣一道輕紗,便將隨著秋雨而來的寒意和溼盡數隔絕在外。樓觀內暖意融融,宛如自成天地。

細雨落在簷頂,發出蠶般細碎的“沙沙”聲。樓內鋪著白細藤編成的草蓆,旁邊放著一隻小爐。一名穿著青道袍的女子屈膝跪坐,她微微俯著身,左手挽住右袖,挽起爐上的銅壺,斟入漆盤上的耳杯中。

沸水落入杯中,發出悅耳的輕響,茶葉一片片舒展開來,在瓷制的杯盞中呈現出碧青的澤。

青袍道姑斟好三杯茶,捧起茶盤,奉到案上,然後跪坐在旁。

未曾髹漆的几案與茶盤一樣,保留著木質的原,一名穿著杏黃道袍的女子抬起手,出一截雪白光潤的皓腕,玉指輕輕拿起耳杯,雙手微舉,溫言道:“請用茶。”水汽蒸騰,模糊了她的玉容,只能看到她玉頰優美的輪廓和身上杏黃的道袍。她舉茶的動作從容不迫,卻充滿難言的韻律,讓人的目光情不自地被引過去。

對面坐著兩名貴婦,她們盤著鬟狀的高髻,發上佩戴著寶石攢成的飾物,身上穿著明亮的綢緞。

一名年輕的貴婦好奇地拿起耳杯,“茶葉味苦,別家多用米膏合之,雜以蜂,製成茶餅,這樣的清茶卻不多見。”六朝飲茶用的大都是茶餅,然後煮成茶湯,程宗揚喝起來頗不習慣,乾脆讓祁遠買了處茶園,採下茶葉炒制後自己飲用。卓雲君當然不會說自己是隨主人學的飲茶,只笑道:“大道至簡,清茶一盞,真味盡在其中。”對面一箇中年貴婦嚐了一口,讚道:“果然是好茶。”她放下耳杯,嘆道:“教御比本君還大著幾歲,可這些年每次見到教御,容貌都一如往,如今看著反倒比本君還小。真不知教御有何仙術,能容顏不凋?”卓雲君笑道:“求道之人,容顏只是餘事。平城君豈不聞得道之士,乃與天地同壽。”旁邊的年輕貴婦說道:“教御總說修道,可世間這麼多人,能修成的又有幾人?本宮聽著都覺得好難。”

“北邙乃道宗七十二福地之一,公主若有心向道,於此修行,大有裨益。”陽石公主笑了起來,“不瞞教御說,教御連講了幾的道宗真經,本宮豎著耳朵還聽得昏昏睡。今沒有外人,教御索傳我等一些法訣如何?”卓雲君道:“道可道也,非常道也。哪裡有法訣可傳?”

“不成!”陽石公主笑著扯住卓雲君的衣袖,“你今必要傳我們一些法訣方可!”平城君也道:“正是!正是!反正外面下著雨,你若不肯,我們就纏你到天明。”卓雲君被她倆扯住衣衫,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紅暈,連忙道:“好好,我說便是。”兩名貴婦笑著鬆開手,卓雲君撫了撫衣領,略一沉凝,展顏笑道:“公主說聽經聽得昏昏睡,我就傳你們一個睡覺的法子吧。”陽石公主失望地說道:“睡覺算什麼道?本宮閉上眼就能睡著。”

“眾妙皆道。公主且飲過茶,靜心聽我說來。檀兒,去取枕被來。”平城君、陽石公主與卓雲君相識已久,雖然不知道她說的睡覺之法是什麼,還是依言去掉簪釵,解開發髻。

少頃卓雲君的弟子沈錦檀取來枕被,在席上鋪開。平城君與陽石公主並肩睡下,蓋好禦寒的薄被,閉上雙目。

“睡時須厚暖,所覆適溫,腳以下,左右宜暖。”卓雲君所言並不十分高深玄奧,宛如閒話家常一樣娓娓道來,但她的聲音柔和而輕盈,伴隨著細細的雨聲,彷彿從天際飄來一樣空靈。

“枕宜低,頸宜順,衣帶須解,闊展為宜……”兩女呼變得柔順,心神一片安寧。

“兩手離身三寸,拳微握。雙足相去六寸,膝宜松。”卓雲君柔聲道:“此時想東方初白,光將出,如在面前。乃徐吐氣息,口鼻微含,氣息自入於內。微開,徐徐吐之,留肺一縷未出,則徐徐引之……”卓雲君聲音愈發柔和,“……肺滿乃閉氣息,以意引之隨兩肩入臂,至手而握。次者氣下入於胃,至兩腎間,隨髀至兩腳心,乃覺皮若如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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