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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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冷清的則是梁師成,詔旨雖然未下,但一眾官員已經提前得到消息,有意無意地與他保持距離。梁師成倒也明白,一手執觴,旁若無人地自斟自飲。
程宗揚想起他的弟媳黃氏,那騷婦雖然,好歹是梁師成的直系親眷,怎會落到要討好自己這個小商人的地步?
周圍的官員都在巴結上峰,沒人理會他這個小官,程宗揚索與童貫攀談起來,“梁師都,你聽說過嗎?”
“聽過。”童貫道:“梁節度的弟弟啊,不過關係倒平常。”
“親兄弟有什麼生分的?”童貫出一個曖昧的笑容,“員外有所不知,梁公公不該姓梁,他其實是蘇學士的私生子……”程宗揚一口酒噴了出來,“還有這事?等等!他是太監?”童貫大概還是頭一次見到對官場一無所知的官員,他張大嘴巴,半晌才道:“梁公公是先主最寵信的大貂璫,陛下一繼位就封他為節度使。”程宗揚都蒙了,大家也許都以為他知道,從沒人給他提過這事。話說回來,宋國的官場能亂成這樣也算是一絕了。
“梁公公是蘇學士的私生子?”程宗揚試探道:“大蘇?”
“還能有誰?”童貫神秘兮兮地說道:“員外可能不知道,元妙仙師還是蘇學士的書僮呢。”
“神霄宗的林真人?”程宗揚出古怪的表情。梁師成、林靈素、高俅都分別和那位蘇學士拉上關係,不知道是宋國太小呢?還是這世界太奇妙?
童貫猛點頭,“不過這事是梁節度自己認的,蘇家一直不肯承認,所以梁節度到現在也沒能認祖歸宗。”難怪梁師成一倒,梁師都一家就急了。按照宋國優厚臣子的慣例,梁師成即使倒臺也沒有命之憂。但梁師成自認是蘇家人,大權在握的時候還好說,一旦失勢,對梁師都這個便宜弟弟未必會有什麼照顧。至於蘇家,突然蹦出一個太監說是自己的兄弟,這種讓祖宗蒙羞的事,就算太監的官位再高也不好承認。
程宗揚拿著茶杯,心裡暗暗嘀咕:這位蘇學士不會也是穿越的吧?而且和自己一樣,都戴著閃亮的臣
附光環……
蔡元長踱著步過來,笑道:“程員外。”這還是入宮以來頭一個和自己寒暄的官員。程宗揚不敢怠慢,起身笑道:“恭喜恭喜!在下剛知道蔡侍郎升了戶部侍郎,主管鈔法,如此喜事,少不了要討一場酒喝。”
“員外客氣了。”蔡元長嘆了口氣,“說到寶鈔局,蔡某正頭痛呢。”面對這個不遜於秦檜的大臣,程宗揚打起十二分的
神,小心道:“是敝號印製的紙幣不合心意?”蔡元長搖了搖手,“貴號印製的紙幣極是
細,蔡某頭痛的乃是第三批紙幣。”第三批紙幣都是小額票面,大的不過十貫,小的只有十文,以一貫到一百文之間的居多。前兩批紙幣,宋國官方以半強迫的手段發行下去,由於面額較大,對商號來說還有便於攜帶的好處。這一批小面額的紙幣,使用起來還不及金銖方便,商號既不肯收,尋常百姓更不會拿著銀銖銅錢來換紙幣。蔡元長剛因為發行紙幣有功而晉升,這一批紙幣的發行效果若是不理想,即使不會去職,面子上也不好看。
這事程宗揚也沒奈何,想讓百姓接受紙幣,絕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換成是自己,也不可能哪家錢莊剛推出紙幣,自己就興沖沖去把手頭的貴金屬都換成紙張。
“紙幣剛剛推出,百姓心有疑惑也是常情。”程宗揚道:“只有慢慢推行下去,待百姓見著紙幣的好處,自然就願意接受了。”蔡元長點了點頭,“程員外說的不錯,如今朝廷方從江州撤軍,幸好發行了兩批紙幣,倉中儲糧正足,少了許多後顧之憂。只是朝中用度頗緊……蔡某有個不情之請,不知當不當說?”程宗揚心知不妙,偏又無法拒絕,只好硬著頭皮打了個哈哈,“蔡侍郎,你折殺小人了,盡說無妨。”
“好!”蔡元長輕輕一撫掌,然後道:“以某之見,能否由戶部先從貴號兌換些錢銖使用?除本票外,另加一倍作為質押?”這種做法完全不合理,程氏錢莊本身做的就是擔保承兌,為宋國發行紙幣提供現金支持。戶部拿到紙幣,怎麼用是他們自己的事,如今轉回手來,把紙幣質押給錢莊兌換成現金,等於平白向程氏錢莊借貸,還沒有任何利息。
蔡元長道:“第三批一百萬金銖紙幣全數質押,兌換五十萬金銖,以一年為期,如何?”
“五十萬!”程宗揚都想暈過去了,真拿五十萬金銖的現金出來,自己直接破產得了。
蔡元長沉半晌,“若是為難,四十萬亦可。”程宗揚苦笑道:“太多了些,實不相瞞,為了應付已發行的二百萬紙幣,敝號的週轉早已捉襟見肘。”蔡元長徐徐道:“三十萬金銖。”程宗揚腦中轉了幾個念頭,這三十萬金銖自己拿得出來。從蔡元長的角度來看,一百萬金銖的小額紙幣難以推行,換成三十萬金銖的現金總比放在戶部的庫房閒置要好。從自己的角度來講,以三十萬金銖的代價收回一百萬金銖紙幣,並非不能考慮。只是自己的錢莊又不是戶部的大堂,戶部都為難的事,自己不靠官府的力量難道能辦成?如果到時收回的紙幣用不出去,就等於白送三十萬金銖給宋國。
程宗揚遲遲沒有回答,蔡元長也不著急,只耐心地在旁等候。
良久,程宗揚緩緩道:“蔡侍郎既然開口,這三十萬自該奉上。”這句話他咬得極重,告訴蔡臣自己做足了人情,然後道:“只是敝號週轉不易,能否分十個月,每月付三萬金銖?”
“如此甚好!”蔡元長滿臉誠摯地說道:“蔡某也知道此舉為難員外,只是朝廷用度艱難,不得不如此耳。況且最多一年,待朝廷週轉過來,這筆款項自當奉還。”這傢伙真夠明,把現款
到手,漂漂亮亮地把差事辦了,又留了後路,講明一年之後雙方兩清。差事辦得漂亮是他的功勞,到時還不了錢肯定是朝廷的責任,說不定他一年之後高升,還錢這種事就扔給繼任者頭痛了。
程宗揚道:“寶鈔局的差事還請蔡侍郎好好照應。”
“好說好說,”蔡元長笑道:“明天我便派人割紙幣。程員外,嚐嚐這宮中的御酒!”兩人喝了幾杯酒,又說了會兒閒話,蔡元長正要移步,忽然遠處一陣喧譁。兩人扭頭望去,只見宮外的天際升起一片紅光,接著有人叫道:“走水了!走水了!”程宗揚心裡打了個突。臨安人口繁密,城中建築大多是木結構,一旦遭遇火災,損失恐怕十分驚人。
那火燒得極快,不過片刻,半個天際都被大火映得通紅。群臣雖然在御花園待著,但都坐立不安,只有賈似道不動聲,陪著漢使談笑如常。
一名武官飛奔而入,顧不得免冠便單膝跪地,說道:“稟太師!城中失火,火頭從李博士橋起,三面分風,已蔓延近十里……”
“城中失火自有都巡檢處置。”賈師憲打斷他,“各廂巡檢、各鋪差兵正為預防火事而設,何必來稟報本相?待火到太廟再報!”
“是!是!”那武官喏喏而退。
那火自北而起,火借風勢分外兇猛,雖然離大內相隔尚遠,也幾乎能覺到火焰的熱度。園中的宮女、太監包括群臣本來都有些惶恐,這會兒見賈太師鎮定自若,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
那位漢使目光閃閃,似乎藉機打量宋國眾臣的反應。
宰相王禹玉無心擺他的錦詞麗句,雖然強自鎮定,但面
微微發白。高俅望著宮外的火勢,眉頭緊鎖。蔡元長一手挽著玉帶,手指在上面輕輕敲著。剛才發話的樞密院承旨韓節夫和刑部侍郎史同叔,一個踱著步子,一個抱臂而立,都在望著城中的大火。
忽然漢使眼神一動,看到遠處一個官員。那官員遠遠待在角落裡,別人都是朱紫官袍,只有他一個穿著低等的綠袍,神情間雖然頗為拘慎,但時不時出的自信,卻迥異於其他官員在上峰面前的束手束腳。
漢使指著那人道:“座中那位慘綠少年,卻是何人?”賈師憲道:“是我宋國客卿,屯田司員外郎,新任的寶鈔局主事。”
“哦,本使聽聞貴國推行紙幣,莫非就是這位所為?”賈師憲一手推行紙幣,不但穩住了朝局,也穩住了他搖搖墮的位子,漢使提到此事,正是他的得意手筆,笑道:“尊使所言不差,正是此子。”兩人談笑間,高俅不經意地踱著步子過來。程宗揚抹了抹嘴,起身擺出下官面見上司的規矩,俯身長揖為禮,“下官見過太尉。”高俅立定腳步,一臉不屑地看著他,“程員外,聽說我那犬子拜你為師——學的是鬥雞走馬,還是博戲之術?”後面跟隨的將領都湊趣地笑了起來。
程宗揚連忙道:“不敢,下官只是與衙內談談經濟之道。”高俅冷哼一聲,“我那孩兒本是極好的,若有人敢欺侮他,老夫勢必不會善罷干休!程員外,好自為知!”你們能不能別叫我“程員外”?我還有個寶鈔局主事的銜呢,叫“程主事”不行啊?程宗揚肚裡腹誹著,臉上卻畢恭畢敬,低頭連聲應是,一面伸手在袖子摸索著,似乎要拿什麼物品孝敬高太尉。
能巴結上高太尉的軍將領都是機靈人,一見程宗揚的舉動都識趣地移開目光,一邊若無其事地談話,一邊散開,給上峰留出受賄的空間。
程宗揚繞到柱後,從袖中空著手伸出來,笑道:“今天什麼都沒帶,改再孝敬太尉吧。”高俅莞爾道:“偏你這副作態,又給老夫添些汙名。”
“要論汙名,高太尉比得了賈太師嗎?他不還好端端的。”程宗揚朝外面看了一眼,“平常看不出來,到了緊要關頭,老賈這氣度倒比王宰相強些。”
“廢話。”高俅道:“王禹玉的宅院就在橋北,賈師憲的半閒堂遠在葛嶺,讓他們兩個換換你再看。”程宗揚恍然道:“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