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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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用煙花傳訊,每種都各有含義,這樣放上去已經是亂了軍制,但葛懷此時也顧不了許多,只要金明寨大營能夠看到,自然會發覺異樣。

然而遠處的金明寨什麼都沒有看見。就在定川寨東南十里的位置,出身於長青宗的古翔揚手向天,指間絲絲縷縷繚繞著一抹霧氣。那絲薄霧越升越高,在天際形成一片濃重的烏雲,將兩寨之間的視野完全遮蔽。

煙花轉瞬即逝,短短一個呼之間,古翔已經耗盡法力,手指一彈,指間雲縷散開,烏雲像斷線的風箏一樣落下,在曠野間形成一團薄霧。古翔立即盤膝靜養。

定川寨周圍沸騰起來,人嘶馬鳴響成一片。寨中的軍士湧上寨牆,投下一團團巨大的火球。那些火球是用竹子編成一人高的球形,中間放置火種,點燃後可以在地上滾動而不熄滅,專門用於夜戰照明。

望著煙花劃破天空的痕跡,葛懷心頭微微鬆了口氣。

第二軍都指揮使曹英道:“將軍,敵寇甫至,立足未穩,我軍退守城寨,只怕平白放過戰機。”葛懷冷哼道:“這夥賊寇不襲營,卻列陣邀戰,多半是有詭計!我偏不能讓他們如願!”葛懷給人的印象是膽大好勇,經常帶著親兵脫離中軍,甚至深入敵後數百里,全身而退,被贊為有勇有謀。這次他卻一反常態,分外謹慎,打定主意以守為主。

葛懷扭頭道:“敵情查清了嗎?”一名親兵道:“賊寇不曾舉火,未能看得仔細。但前陣有千人上下。”

“千人上下?”葛懷冷笑一聲,“這誘敵之計未免太過拙劣!”趙珣道:“還是在北面嗎?”

“北面?”葛懷霍然道:“為何是在北面?”趙珣一陣無奈,葛懷身為主將,卻如此心大意,竟然連敵人來自何方都不知曉。

葛懷卻是先入為主,定川寨在江州城北,敵寇不來襲擾便罷,若來,必定會選在東南方,隔絕定川寨與金明主寨的通。可侯玄反其道而行之,在北門邀戰,詭計昭然若揭。

葛懷定了定神,下令道:“再探!”那名親兵剛奔出去,外面又奔來一名士卒,“稟將軍!各軍接令入寨,此時寨中已滿,請將軍定奪!”定川寨過於狹小,兩萬多人馬無法全部納入寨中。剛進駐了四個軍,寨中已經擁擠不堪,此時仍不斷有軍隊從四面八方湧入寨中,只怕不等賊寇進攻,編制已經亂了大半。葛懷猶豫片刻,下令第二軍的曹英、第三軍的趙政在寨外左側列陣,原屬於任福麾下的左廂第九、第十軍兩軍列為右翼,自己親自帶領第一軍和第四軍,據守寨門,統領左、右兩翼,騰出時間讓寨中六個軍穩住陣腳。

不斷有火球從牆頭拋下,在地上翻滾著,映出一片光亮。但火球的光芒只能照出十幾步的範圍,再遠就無法看清。

那夥賊寇沒有舉火,黑暗中只能看到一排模糊的影子。最前方一條大漢跨在馬上,鞍前橫著一杆長槊,多半就是星月湖的侯玄。

王韜望著亂紛紛的宋軍,不搖了搖頭,“大宋將種,徒有虛名。”葛懷身為龍衛軍右廂都指揮使,卻一聞敵報就進退失據,先是全軍收攏,寨中放不下,又從寨中調兵出陣,還沒手,陣腳就亂了一半。如果自己手中有五千軍馬,全殲這支亂軍也不甚難。

崔茂道:“我來衝陣。”

“等你傷好了再說吧。”侯玄騎著他的鐵黑戰馬,橫槊立在陣前。

這一仗與前兩次雖然都是以小搏大,但局勢截然不同,要斬殺葛懷,手段盡有,問題是怎麼最大限度地減少自己的傷亡。畢竟宋軍可以調動的兵力幾乎無窮無盡,自己星月湖的兄弟打一個便少一個,戰到現在,星月湖大營已經損傷不起了。

針對葛懷外勇內怯的格,眾人拿出計策,由侯玄列出堂堂之陣,在寨前公然邀戰。果然,半夜猝遇強敵,葛將種第一個反應就是收攏兵力,入寨結陣。說實話,這樣的應對也不能算差,定川寨既然已經放出煙花信號,金明寨的援軍頃刻即到,龍衛軍兩萬餘人據寨而守,到時前後夾擊,總比三更半夜摸不清虛實貿然進攻的好。但今夜這麼做,葛懷便大錯特錯。

侯玄摘下槊鋒的錦套,然後喝道:“葛將種何在!”葛懷心頭火起,一挾馬腹,便出陣。趙珣緊緊拽住主將的馬韁,“三軍為重,何必逞匹夫之勇!”葛懷借勢停下馬匹,重重了口氣,然後高聲道:“弓箭!”宋軍的手踏前一步,各自開弓,四十五度向天出。賊寇遠在裡許之外,又逆著風,能不能中敵人,全靠運氣,而且不是一般的好運氣。

好在那夥賊寇並沒有給葛懷後悔的時間,一匹棗紅的戰馬從敵寇陣中衝出,由左至右從宋軍陣前掠過。一大半的手都轉移目標,對準了這名賊酋。

出東方!唯我不敗!星月湖營下!朱驊王韜!”來騎高呼聲中,長斧迸出火光,猶如飛舞的火龍,將來的箭矢捲起。那些疾的羽箭剛飛入火圈,便迅速焦黑碳化,尾部的白羽更是化為飛灰。

接著又一騎從陣掠出,“星月湖營下!青騅崔茂!”兩騎在陣前縱橫馳騁,宋軍弓箭雖然密集,但遠遠攢,無法損其分毫。

葛懷面上冷笑,心裡卻在發急,自己手下若有一二郭遵、王珪之猛將,何必讓這夥賊寇在自己陣前耀武揚威?

一刻鐘後,一匹大黑馬忽然從夜中掠出,四蹄翻飛,宛如踏風而行,徑直朝右翼掠去。

“星月湖營下!天駟侯玄!”宋軍用弓以氣力為第一,方才連放數箭,臂力漸弱,這時目標直衝過來,箭支卻遠不如開始密集。侯玄短短兩個呼便衝到宋軍右翼,這次他並不是單騎踏陣,身後還帶著自己的直屬營。

葛懷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大錯,右翼的第九、第十軍,出自任福的龍衛左廂軍,雖然有五千之眾,士氣卻極低。那群賊寇驍勇之極,箭鋒般撕開宋軍的陣形,最前面的侯玄長槊飛舞,丈八的槊身劃出一片又一片烏光,槊鋒所及,無一合之敵。而他身後的賊寇清一使用五尺長刀,一出手便帶出一片血光。

侯玄選在北門邀戰,除了惑宋軍,還因為今夜有北風,將宋軍最良的弓箭優勢抵消大半。接著王韜與崔茂出陣作勢,引得宋軍弓箭手耗費體力、箭矢,然後侯玄才提兵疾出。

“殺!殺!”宋軍嘶喊聲此起彼伏,但很快他們就發現,來犯敵寇始終一聲不響,對他們的喊殺聲更是充耳不聞。宋軍依寨結陣,投下的火球大半都在己方附近,敵寇卻藏身暗處,幾乎看不見對手的調動。直到侯玄出動,才知道敵寇的目標何在。

夜戰並非易事,夜阻隔,旗號基本無用,白晝能夠指揮一個軍,到了夜間全靠口令,想順利指揮一個營五百士卒都不容易。依靠目力,超過二十步距離,就難以分辨敵我。可那些敵寇如同生著鷹眼,目力遠超這些銳。宋軍右翼空有兩個軍五千人,此刻卻只能利用戰陣勉強支撐,毫無反擊的餘力。

就在這時,又一支敵寇悄然出現在宋軍右翼側方,而宋軍直到敵寇如林的長槍刺來才驚覺。原屬任福麾下的左廂第九軍都指揮使範全正在陣中提刀督戰,忽然鞍後微微一動,彷彿多了一個影子,接著兩道光芒閃電般亮起,從背後絞住他的脖頸。

那個虛幻般的影子孤傲地立在坐騎上,手中彎鉤一挑,用鉤尖挑住範全血淋淋的首級,冷冷道:“星月湖營下,幻駒斯明信!”宋軍右翼抵抗了不到一炷香時間,便支撐不住。葛懷心下怒極,龍衛左廂的第九、第十兩軍本來就難稱銳,可被寥寥數百賊寇一衝,便亂了陣形,指揮官未免太過無能!

第十軍虞侯單騎馳來,叫道:“將軍!敵寇勢大!第九軍範都指揮使戰死!兒郎們頂不住了!”葛懷拔出佩刀,一刀斬下那名虞侯的頭顱,寒聲道:“兩軍爭鋒,妄敢言退者!皆斬!”右翼第十軍都指揮使朱鳴與部下面面相覷,最後不約而同地啐了一口,高叫道:“列陣殺賊!”朱鳴的話雖然冠冕堂皇,但重新結陣談何容易,軍士一直退到寨牆,才收攏陣形穩住陣腳,事實上已經退了。

一匹快馬衝到陣後,葛懷的親兵叫道:“第十軍都指揮使何在!”朱鳴叫道:“末將在!”不等他反應過來,那名親兵便拔刀斬下他的首級,“葛將軍令!左廂第十軍作戰不力,無令退卻,斬!”陣斬大將,即使從軍多年的老兵,也從未見過這種事,一時間兩軍都鴉雀無聲。

葛懷已經騎虎難下,直到現在也沒人知道敵寇究竟有多少兵力,那夥賊寇隱身暗處,反擊更是無從談起。臨陣斬將的大忌他也不是不知,第九第十兩軍都指揮使一戰死,一處斬,必然大亂,但他已經打定主意犧牲掉左廂的兩個軍,讓他們陷入亂戰,儘可能拖延時間。畢竟右廂十個軍才是自己的嫡系,只要能拖過一個時辰,金明寨的援軍爬也爬過來了。

侯玄退右翼,迫使宋軍在寨牆下聚集,隨即揚手打出一枚哨箭。尖銳的哨聲劃破天際,崔茂與王韜的部屬同時向前,攻向左翼的兩個軍。這些敵寇的攻勢猶如海,一波接一波,每次都出乎葛懷的意料。

所幸第二軍都指揮使曹英竟然頂住了敵寇進攻。曹英的第二軍是右廂主力,列陣最早,陣形完備,將士用命。看樣子,那夥賊寇也啃不下這塊硬骨頭,幾次衝擊,都沒有撼動己方的陣腳。

葛懷大聲道:“傳令!第二軍能擊潰敵寇,諸將各晉一級!”說著葛懷對左右笑道:“賊寇也不過耳耳!”諸將紛紛稱是,趙珣心裡卻有些不安,攻擊左翼的那夥敵寇,分明沒有使出全力。但這位主將的虎鬚不是那麼好拔的,臨陣斬殺一軍的都指揮使,這種事何曾有過?

葛懷心下大定,從放出煙花信號,到現在已經半個時辰。不出意外的話,金明寨的輕騎隨時都可能出現。

“傳令!第三軍出兵!截斷敵寇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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