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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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姑笑道:“這事在院子裡都傳成笑話了。那潘金蓮跟白武族的武大訂的是娃娃親,還沒過門呢,就跟武大的弟弟武二有了私情。西門大官人好意去提點武大郎,沒想到那武大郎子蠻橫,竟然發起兇來,打傷了西門大官人——”
“停!”程宗揚小心問道:“沒搞錯吧?武大郎打傷了西門慶?”怎麼不說武二郎強姦了潘金蓮呢?
蘭姑道:“聽人說那武大郎身高九尺,臉上的虎斑一直長到肩膀上,脫了衣物分不出是人是虎。潘金蓮嬌滴滴一個女兒家,怎麼願意嫁給這麼個半人半獸的兇人?那潘金蓮面帶桃花,天生的媚相,偏他還當成了寶,容不得人說半句實話。西門大官人不過多了句嘴,就被那莽漢子一腳踹在口,險些喪命。虧得西門大官人家裡開著生藥鋪,好不容易才將養過來,到現在還咳嗽呢。”武大郎居然身高九尺?程宗揚聽得目瞪口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現在演的到底是哪一齣?
凝羽冷冷道:“你都是從哪裡聽來的?”蘭姑笑道:“五原城都傳遍了呢。西門大官人傷還沒有好,那武大就遭了報應,失足落下山崖,抬回去沒多久就嚥了氣。”她壓低聲音,眉飛舞地說道:“聽說是潘金蓮跟武二當著他的面偷情,把病榻上的武大活活氣死的。”
“胡說。武大郎是白武族第一高手,玉環步的修為還在武二之上,什麼山崖能把他摔死?還說潘姑娘跟武二偷情……”凝羽出不屑的表情,“潘姑娘是光明觀堂的弟子,怎會做出這種事來?多半是哪個小人在背後造謠。”蘭姑笑道:“那是西門大官人親眼所見,怎會有假?”不用說,那造謠的肯定是西門大官人了。程宗揚笑
聽著,問道:“那武二郎呢?”蘭姑道:“那武二是個無賴,聽說犯了案子被官府捉拿。那幾
西門大官人嚇得門都不敢出,生怕被他尋到。”
“不好!”程宗揚猛然想起一事,騰地站了起來,“這是什麼樓?”蘭姑略一錯愕,然後笑著在他額上一點,“當然是醉月樓了。”程宗揚鬆了口氣,還好還好,《水滸傳》中武松大展神威,血濺鴛鴦樓,還好這裡是醉月樓。
蘭姑對旁邊的小婢吩咐道:“去叫幾個姑娘,來鴛鴦閣陪客人。”
“砰”的一聲,剛放好的椅子被程宗揚撞倒。
這下連凝羽都出奇怪的表情,不知道他怎麼會如此失態。
程宗揚喉結勉強動了一下,“西門大官人在什麼地方請客?”千求萬拜,只希望一切別那麼湊巧,可惜天不從人願,話音剛落,頭頂就響起一聲霹靂。
“西門狗賊!給二爺滾出來!”雷霆般的聲音滾過,閣中頓時鴉雀無聲。
程宗揚與凝羽面面相覷,過了會兒,凝羽咬著牙低聲道:“他不是答應過你了嗎!”程宗揚苦笑道:“我怎麼知道這位二爺要找大官人報仇?”凝羽目光閃閃地看著他,忽然冷笑一聲,“那傢伙要是真被武二殺了,就有好戲看了。”程宗揚心裡七上八下,他倒不擔心西門慶被殺——那種傢伙就算死一萬個,他也不會皺皺眉頭。問題是,據程宗揚所知,《水滸傳》中,武二郎在鴛鴦樓沒有殺掉西門慶,而是誤中副車,幹掉了一個湊熱鬧的倒黴鬼。
程宗揚惴惴不安地想,那個倒黴鬼不會就是我吧?
樓上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響起:“是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找西門大官人的麻煩?”這聲音聽起來非是善類,但程宗揚卻認出並非西門大官人的咳嗽說話聲。
然而,這句話一出,武二郎立刻尋到目標。
“呼”的一聲,一道龐大的身影帶著勁風撲到樓上。
頃刻間勁風擊聲夾雜著虎嘯,狂風暴雨般響起,震得樓閣不住響動。
那人隨行的護衛怒喝著出手,打鬥聲、叫罵聲、女子的驚叫聲、桌椅器皿的破碎聲……響成一片,不絕於耳。
樓上侍酒的女子一面驚叫,一面啼哭,釵脫髮亂地紛紛跑下來。然後一聲巨響,一名護衛打扮的漢子貫窗而出,在半空中噴出一團血霧,“砰”地落在水池中。緊接著美的軒窗一扇扇被勁風擊碎,從樓上飛落下來。
蘭姑又是痛又是惶恐,一張玉臉驚得雪白,周圍的婢女緊靠著牆壁,一個個花容失
。凝羽緊握刀柄,身體微微前傾,彷彿繃緊的弓弦,美目寒光四
。
程宗揚強笑道:“武二爺真是快人。”這廝闖進來一句廢話沒有,直接開打,難怪會殺錯人。
頭頂忽然一聲暴喝,樓中那一人
細描金彩繪的立柱被人用重手法擊中,“咔”地綻開一條裂縫,樓頂的瓦片一陣脆響,整座樓閣都為之搖撼起來。
幾名漢子慘叫著被人從門窗中拋出,“噗通、噗通”掉進池裡,濺起一片帶血的水花。
狂風驟雨般的震響一瞬間寧靜下來。那個陰惻惻的聲音已經氣若游絲,“我……我不……”武二郎喝道:“狗賊!待二爺取了你的鳥頭祭奠哥哥!”
“咯”的一聲脆響,接著虎嘯聲響起,武二郎魁梧的身影穿窗而出,手中提著一顆頸下滴血的頭顱,轉瞬消失在夜幕中。
鮮血滲過樓板,在頭頂浸出一片血紅。清波盪漾的池中,被武二郎擊斃的屍身從池底浮起。眼前的慘況使那幾名小婢幾乎癱軟在地,連蘭姑都手腳發顫。
程宗揚頭痛一樣著太陽
,然後伸著脖子看了看,訝道:“咦?西門大官人呢?”樓上已經是氣息全無,倚仗生死
,程宗揚清楚知道死的除了那個多嘴的客人,就是池中那些護衛,看來看去卻沒有西門慶的身影。
忽然閣內傳來幾聲壓抑不住的輕咳。程宗揚霍然回頭,盯著房中那張圓桌,喝道:“出來!”那咳嗽聲只響了兩下,便又悄無聲息。
“再不出來我就喊了!”程宗揚扯開喉嚨,叫道:“武二郎!”
“莫叫莫叫!”桌下帷幕一動,探出一張俊雅的面孔。西門大官人臉青白地左右看了看,然後賠笑道:“兄臺切莫高聲。”
“快點出來!”
“這就出來,這就出來。”西門慶又左右看了看,這才小心翼翼地從桌下鑽出來。
這間雅閣除了程宗揚、凝羽、蘭姑和幾名小婢再無他人,誰也不知道他怎麼鑽到了桌子下面。
程宗揚奇道:“你不會是一直躲在裡面吧?”西門慶灰頭土臉地鑽出來,看了看左右,頓時恢復了玉樹臨風的姿態,除了手指還有些發抖,倒還稱得上風倜儻。
這會兒武二郎已經走遠,西門慶從容起來,先咳了兩聲,然後笑道:“小生正在樓上宴客,不料碰上惡客,只好暫避一時。事急從權,還望兄臺恕罪。”說著作了個長揖,直起又朝蘭姑和那幾名小婢眉目傳情,那雙桃花眼像會說話一樣勾人,頓時惹得幾個小婢羞紅了臉,也忘了害怕。
蘭姑殷勤道:“大官人可受驚了?”西門慶含笑大度地擺了擺手,“無妨無妨。”
“喂,”程宗揚提醒他,“外面可是死了一堆人呢,都是你的替死鬼。”西門慶凜然道:“那武二天生匪類!兇惡好殺!殘無人道!小生必定要稟報官府,為枉死的兄弟討個公道!絕不讓這種匪人逍遙法外!”蘭姑奉承道:“西門大官人好一副仁義心腸。”西門慶瀟灑地一揮手,手中灑金的摺扇展開,扇面上一朵富麗堂皇的牡丹紅彤彤嬌豔滴。他搖著扇子嘆息道:“若不是小生天生的急公好義,看不得有人縱行
惡,怎會惹上武家兄弟那對凶神?”看著西門慶很欠扁的那張俊臉,程宗揚很有打一拳的衝動。凝羽早聽不下去了,俏臉如冰地拂袖離開鴛鴦閣。
“凝姑娘!”西門慶還沒顧上和凝羽說話,連忙拔足追,程宗揚一句話就讓他打消了念頭。
“……武二郎,說不定還在外面呢。”西門慶立刻收回腳步,朝程宗揚揖手道:“兄臺貴姓?”
“程。程宗揚。”
“小可複姓西門……”
“單名一個‘慶’字。五原城赫赫有名的西門大官人,”程宗揚皮笑不笑地說道:“大名如雷貫耳,久仰久仰。”西門慶謙遜地謝道:“賤名不足以汙尊耳。”
“哪裡哪裡,閣下大名註定是要芳百世,為後人傳誦。”西門慶打了個哈哈,親熱地挽住程宗揚的手臂,“我與兄臺一見如故,來來來,我要與這位兄臺一醉方休!”平常人剛撿了條命,肯定有多遠跑多遠,蘭姑沒想到西門大官人還要喝酒,勸道:“剛經了這些事,大官人宅裡的姑娘們難免掛念。大官人還要喝酒,膽子未免太大了。”說得雖然委婉,意思卻是讓他先找個地方躲躲。
程宗揚笑道:“蘭姑放心,武二郎不回來便罷,若是回來,也不會猜到大官人在樓下喝酒。五原城裡,沒有哪個地方比這裡更安全了,西門大官人厚著臉皮不走,就是看中了這一點。”西門慶不以為忤地笑道:“程兄果然明見。”說著他合起摺扇,毫不客氣地在席間坐下,吩咐道:“蘭姑,開兩罈好酒,再尋兩個上好的粉頭來。今晚這裡的開銷都算我西門的!”那些人的屍首自有醉月樓的下人收拾,蘭姑連忙吩咐小婢提來酒壺,西門慶一揮手,“換大觥來!”不多時小婢取來大觥,西門慶先舉觥滿飲,然後殷勤勸酒。雖然有些反客為主,但舉止圓滑,沒有絲毫唐突的覺。
程宗揚笑道:“今晚西門兄才是客人,小弟敬西門兄一杯。”西門慶笑道:“恭敬不如從命。”說著一口飲幹。
連程宗揚也不得不承認,這小子雖然有時候顯得很欠扁,卻並不惹人討厭,倒有些像是現代人的作風。
西門慶咳了兩聲,也不詢問程宗揚的來歷,舉起大觥道:“萍水相逢,便是知己,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