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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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羞於啟齒的遭遇,月霜已經忍了很久,此時師父居然讓她跟這個混蛋走,月霜再也按捺不住,說著從一名親衛間拔出長劍,朝程宗揚劈來。

程宗揚嚇得魂飛魄散,王哲信手伸出兩指,挾住劍身,輕巧地將長劍奪在手中,然後劍柄一撞,封了月霜的道。

“你的傷勢只有他能治好。”王哲神情嚴肅地說道:“記住,到唐國去,找李藥師。”文澤命人牽來兩匹最好的戰馬,備好清水、食物、弩矢、長劍,以及一袋錢幣,然後將月霜放在鞍上,給程宗揚。他這一切都做得十分平靜從容,似乎不是即將赴死,而是在籌備一次遠遊。

月霜瞪大眼睛,滿眼都是憤怒和不甘。程宗揚卻看著慘烈的戰場,覺身體像虛脫般無力。

無數人影在戰場上拼殺,鮮血和殘缺的肢體不住飛起,連陽光也被飛濺的鮮血染紅。他不知道這場惡戰之後,會有多少人活下來,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命離開。

王哲道:“再過兩刻敵軍才能合圍。離開這裡,一直向東南方向走。”程宗揚忍住口作嘔的煩悶,勉強點了點頭。

“記住那三件事。”王哲雙手一拱,鄭重說道:“拜託。”程宗揚與他認識雖然僅僅一天,但對於這個唯一知道自己來歷的師帥,有著難解的親切。此時見他向自己這個無名小卒施禮,程宗揚心頭一熱,“請師帥放心!宗揚一定不負師帥所託!”程宗揚吃力地爬上馬鞍,將那匹空馬的韁繩系在鞍側,然後扶住月霜,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位穿著甲冑的統帥。

究竟是什麼支撐著他們?讓他們毫不畏懼死亡呢?是勇氣還是責任

程宗揚無法理解他們的情懷。也許這些生活在古典時代的人都是白痴,也許他們有著另外的生存維度。一個更高的維度。

就在這時,他聽到王哲的聲音:“到清遠去。在清江江畔的玄真觀,拆開錦囊。”※※※※※血腥的戰場被拋在身後,喊殺聲越來越遠。有過兩次騎馬的經驗,程宗揚漸漸掌握了騎乘的方法,身體隨著馬匹的奔跑而起落,不再像以前一樣手足無措。

馳出十餘里後,馬其頓軍團的方陣終於近到山丘下。休整過的天武營士卒重新起立,僅存的秦軍只能編成兩個方陣,他們互為犄角,以長對長,凝視著緩緩靠近的敵軍,沒有一個人退卻,也無路可退。

一縷蒼涼的歌聲響起:“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然後更多的歌聲應和相呼。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秦軍的《無衣》唱罷,天策營唐軍的《燕歌行》響起。

“漢家煙塵在東北,漢將辭家破殘賊。男兒本自重橫行,天子非常賜顏。摐金伐鼓下榆關,旌旆逶迤碣石間。校尉羽書飛瀚海,單于獵火照狼山……”秦軍的歌聲一如他們的重矛黑甲,古樸蒼涼,唐軍的歌聲則如同他們光彩奪目的明光鎧與陌刀一樣豪邁昂揚。

立在山丘上的天霽營宋軍,則唱起了另一首著名的詩詞。

“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飢餐胡虜,笑談渴飲匈奴血……”隨著歌聲,左武第一軍團的將士們義無反顧地衝向羅馬軍團、馬其頓方陣以及獸蠻武士的聯軍。

在這個血腥的子,寧靜的草原被鮮血染紅,連綿的山丘間,那個月牙狀的平原成為血的池沼。

無論是羅馬還是六朝諸侯組成的漢軍,所有還活著的人都絞殺在一起。戰車傾覆過來,長矛斷折,垂死的戰馬發出悲鳴,蒙著羊皮的盾牌濺滿鮮血……

一名獸蠻人奮力砍下戰車上戈手的頭顱,身後一柄寬長的陌刀隨即劈入他的背脊。握著羅馬短劍的戰士本能地右刺,將劍鋒狠狠捅進持刀大漢的右肋,自己又被一支長矛刺穿腹部。

到處是鮮血和殺戮。蒼青的天穹下,死亡之神在冥冥中張開雙翼,擁住這片瀝血的白骨之野。

僅存的漢軍被壓迫到中軍的山丘周圍,還能夠戰鬥的不足千人。而被他們搏殺的敵軍超過兩萬人,連綿數里的戰場中佈滿了茫茫屍骨。

天霽營所有的弩矢已經盡,弩手們拔出短刀,開始砍碎手中那一張張巧絕倫的神臂弓。留在山丘上的帥帳衛士們則一匹匹親手殺死自己的坐騎,毀掉所有能被敵軍繳獲的物品。

戰鬥接近尾聲,這支深入草原的孤軍已經走到自己的盡頭,僅存的軍士都被圍到山丘上,羅馬戰士投來的標槍幾乎刺到帥帳。而左武第一軍團的帥旗仍然高高飄揚,還有旗下那個磐石般的身影。

文澤繫緊高冠,理好衣物,然後跪下來,端端正正向故鄉所在的位置行禮。

王哲笑道:“想家了嗎?”文澤道:“在外十餘年,未能在家中侍奉母親,心下不安。好在還有兄長代為盡孝,此去泉臺也可放心了。”王哲忽然解下甲冑,隨手扔在地上,一邊活動著雙肩,一邊嘆道:“這身甲衣穿了十幾年,還是不習慣,今終於可以脫了。”文澤笑道:“師帥這件道袍屬下已經許久未曾見過了。”王哲注視著聚攏過來的敵軍,淡淡道:“其實我應該悠遊林下,修真煉氣,不該是一個血染雙手的將軍。”文澤向王哲施禮道:“屬下不能再隨師帥征戰左右,先走一步了。”說完,他用一柄短刀切開了自己的喉嚨。

王哲悠悠長嘆一聲。

程宗揚已經馳出數十里,不絕於耳的廝殺聲已經遠去,那座無數戰士為之浴血的山丘也成為一個小小的黑點,隱約還有無數螻蟻般細微的身影。

忽然一個身影沖天而起,白鶴般掠上高空。

程宗揚情不自地勒住馬匹,轉身朝天際望去。

那是王哲。這位左武衛大將軍、太乙掌教脫去甲冑,只剩下身上天青的道袍和一頂金冠,猶如君臨天下的神明,升上晴空。

奮戰的士兵們停下手,驚訝地看著這個神一般的男子,甚至忘了進攻。

王哲筆直飛上百餘丈的高空,青道袍在天風的盪下獵獵飛舞。他雙臂微抬,拇指扣住中指,然後長嘯一聲,聲如龍,震撼了整個戰場。接著他頭頂的金冠猛然爆開,散為無數星,黑的頭髮在臉側盤旋飛舞。

王哲雙掌一併,雙手食指立起,其餘四指叉相握,喝道:“臨!”一點光亮從他右手食指的商陽淌出,沿合谷、陽溪、下廉、曲池、巨骨……一閃掠過手陽明經諸處道,前。

王哲拇指一,筆直貼在一起,中指同時分開,疊在食指上。

“兵!”又一點光亮從他左手小指少澤淌出,從後溪、陽穀、小海、肩貞、秉風、天容……沿手太陽經絡口。

王哲雙掌一錯,無名指、中指、拇指向上挑起,小指、食指握。

“鬥!”同樣的光亮從他右足足竅陰湧出,從俠溪、陽、陽輔、陽陵、風市、環跳諸,沿足少陽經絡升到腹部。

王哲再次結出手印,食指、拇指直立,其餘三指下勾,並在一起。

“者!”這一次是足太陽經,從至陰、金門、飛揚、合陽、委中、委陽、秩邊諸,直到腹部。

王哲雙手如鮮花怒放,不斷翻結出各種手印,長聲喝道:“皆!”

“陣!”

“列!”

“前!”王哲每一聲大喝,都有一點光亮應聲而出,從他手少陽、手陽明、手太陽、足少陽、足陽明、足太陽六道經絡一一運轉經行,分別匯入腹,接著是陽躋、陽維二脈。一共八隻光球齊聚體內,宛如八隻光明奪目的太陽。

王哲的九陽神功只練到八陽的境界,已經是太乙真宗二百年來第一人。如果韓庚不死,再過三十年,很可能衝上八陽,甚至九陽的至高境地。

王哲懸空虛立,如履平地,他面沉如水,長髮獵獵飛舞,身上光芒大作,宛如神明天降。他十指虛扣,彷彿握著一隻太極球,然後沉聲喝道:“行!”一點光明從他腹中浮現,然後分為兩處,分別沿任脈、督脈旋轉盤升,連同少陽、陽明、太陽六經與陽踏、陽維二脈,在下相,重新匯入腹內的胞中。這團光球彙集了六條陽經兩條陽脈,光芒分外明亮。凝聚了王哲畢生修為的八顆光球一一匯入其中,最後九陽合一,彷彿一隻輪在腹間旋轉擴張,即將突破體的限制,噴薄而出。

阿伽門儂驚恐地勒住戰馬,耳邊彷彿又響起黛姬雪娜詛咒般的尖叫:“是太陽!毀滅一切的太陽之火!”他終於見到一輪太陽的誕生。即使隔著百丈高空,身邊的溫度仍急劇攀升,他麾下羅馬戰士的黃銅頭盔被照得一片光明,似乎正在烈下融化,變成燃燒的體。

九陽齊出,幾乎是每個修道者夢寐以求的境界。但只有王哲自己清楚,他配合九字真言,發體內所有的真元陽氣,凝出九陽,卻無法控制。他的修為並不足以控九陽,他還未修煉至極致的身更不足以承載九陽的巨大力量。九陽齊出的一刻,也就是他身消隕的一刻。

王哲猛然張開雙臂,喝道:“極!”剎那間,他的身體化成一團耀眼的光芒,強烈的光輝甚至掩蓋了陽光,以雷霆萬鈞之勢奔向草原,將整個戰場籠罩其中,形成一個方圓十里的巨大光球。

※※※※※光明閃過,大地彷彿陷入黑暗。

喧囂的戰場一瞬間變得沉寂。青翠的草原、折斷的長矛、染血的盾牌、倒伏的屍骨,還有雙方廝殺的勇士們,都彷彿被那團光明徹底噬,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連大地也為之龜裂,形成一片直徑達到十里的焦黑墓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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