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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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身著黃衫的內侍策騎過來,不由分說地揚起馬鞭猛一記,“死賊囚!磨磨蹭蹭作甚!”王顯被馬鞍
在臉上,頓時一聲慘叫,眼角皮開
綻,鮮血直
,眼前的景物瞬間蒙上一層血紅
。
“該死的賊囚!快著些!”那黃衫內侍揮鞭挨個去,催促這些亂黨家眷加快步子。
忽然間,一陣馬蹄聲響起,兩名內侍縱馬駛過,興奮地叫道:“拿到了!拿到了!”一隊耀武揚威的神策軍騎兵緊跟在後,為首的牙將鞍前捆著一名罪囚。那人穿著一襲布衣,身上繩纏索綁,捆得跟粽子一樣,一邊的臉頰高高腫起,卻是宰相舒元輿。
黃衫內侍滿臉羨慕,“哥哥們好本事,抓了個宰相!”
“這廝從安化門逃走,被我們一路追上,逮了回來!”那內侍得意地說道:“姓舒的畏罪潛逃,都不用審!待咱家稟過仇公公,便去抄了他的家!”
“哥哥發財!”那內侍尖聲大笑,“發財!發財!”紫宸殿前的空地上,跪著一片被抓獲的亂黨。以往威風凜凜、震懾不法的金吾衛被剝去盔甲,只剩下血跡斑斑的布衣。負責監察百官的御史臺官吏被摘去幞頭,披頭散髮,反綁著雙手,渾身都是被拷打過的痕跡。
左金吾衛大將軍韓約跪在最西側,他滿口牙齒被生生砸碎,此時一邊吐著血水,一邊渾身顫抖,連褲襠都溼了一片。
仇士良手持長刀,狀如瘋魔,從最東首開始,挨個砍殺過去。
人頭一顆接著一顆掉落在地,一具具無首的屍身仍跪在地上,斷頸處鮮血狂噴,匯成一片血泊。
韓約滿嘴斷齒刺在牙齦內,口氣便痛得幾乎昏厥,更讓他恐懼的是那些滿地亂滾的人頭。
這些人——包括他自己在內——都是剛剛經歷過一番嚴刑拷打,被迫招供的“亂黨”成員。他原以為那些內侍拿到證據,會將他們先打入死牢,待有司判決之後,再押至獨柳樹下當眾處決,明正典刑。雖然最終逃不過一個死字,到底能苟活幾,起碼不用再受刑。
卻沒想到那位仇公公竟對他們的口供理也不理,直接在宮中大開殺戒,甚至還親自動手。
一連斬殺十餘名亂黨,滾滾人頭使得那些內侍動作越發稔。他們一人扯住死囚的髮髻,拽得
出脖頸;另一人一腳踏在死囚背上,迫使其身體前傾,一邊拽緊捆在腕上的繩索,向後使力,免得他們掙扎。
兩邊扯緊,緊接著雪亮的刀光一閃,仇士良手起刀落,那截活生生的脖頸被一刀兩段,斷口處濺出一蓬血雨。
“呯”的一聲,滴血的人頭被摜在地上,翻滾著停在韓約面前。
韓約身體抖得像篩糠一樣,接著頭頂的髮髻一緊,被人扯住伸出脖頸。
終於輪到自己頭上,韓約滿心恐懼,口中“嗚嗚啊啊”地叫著,涕泗。他心底還存著最後一絲指望,這只是仇公公在嚇唬自己,畢竟自己是左金吾衛大將軍,是“亂黨”的骨幹,自己還有用——身體一輕,彷彿飛了起來,接著便看到滿地的血泊朝自己的面孔飛來……
“呯!”韓約的頭顱在血水中滾了幾圈,兀自睜著眼睛。
仇士良將韓約的頭顱踢到一邊,又接著舉刀,開始斬殺第二排的亂黨。
一陣寒風捲過,彷彿無數冤魂發出嗚咽。
仇士良額角一縷髮絲散落下來,變得又枯又白。他盯著那名引頸就戮的金吾衛,長刀高高舉起。
“乾爹!”一名宦官狂奔進來,叫道:“二……二哥……”長刀停在半空,仇士良一點一點轉過頭來,嗜血的目光像是要吃人一般。
那名宦官撲上來拜倒,著氣道:“回乾爹,二哥他……受傷了!”一瞬間,仇士良瞳孔縮得彷彿針尖大小,接著“鐺啷”一聲,手中的長刀掉落在地。
片刻後,仇士良發出一股鬼泣般的哭號聲:“蒼天啊……你可開眼了……”※※※※※“我沒聽錯吧?”程宗揚一臉不敢相信地說道:“有刺客要殺仇亢宗,結果被路過的周飛給救了?”任宏道:“秦國的徐正使親歷其事,應該錯不了。”
“這是怎麼說的?”程宗揚百思不得其解,“周飛背後是廣源行,廣源行跟窺基和李昂勾結,跟仇士良他們不是一夥的啊?”祁遠道:“見風使舵?這也轉得太快了吧?”
“周飛沒這麼機靈,多半是瞎貓撞上死耗子了。”程宗揚琢磨了一會兒,對賈文和苦笑道:“咱們準備得好好的,結果被周飛摘了老大一顆果子——這廝還真有點運氣。”賈文和道:“宮中如何?”
“消息亂得很,”任宏道:“不過誅宦的事肯定是敗了。大明宮內死了幾千人,皇城被封,南衙各司的官員、百姓,還有老杜都被關在裡頭。”
“杜泉在皇城?”程宗揚道:“不會有危險吧?要不要派兄弟們接應?”
“老杜去南衙打探消息,正好趕上封門。他是酒販,只要不被人盯上,自保應該無虞。”任宏道:“聽說各司都被砸了,眼下神策軍正在城中大肆拿人,幾名當時宰相,還有他們的家眷都被逮進神策軍。十六王宅也已經封了坊門,外面有神策軍守著,不許出入。”程宗揚摸著下巴道:“看樣子,宦官已經控制住局面了。”
“不好說。”任宏道:“我各處看著,許多地痞惡少都躍躍試,只是事發突然,一時沒有動手。”以往維護京城治安的金吾衛成了亂黨,或死或擒,南衙各司也被搗毀,那些地痞惡少突然間失了約束,天知道會亂成什麼樣子。
賈文和忽然道:“屬下請主公入宮一趟。”程宗揚一怔,“你以前不是天天都想著拿繩,把我拴屋裡嗎?這會兒怎麼突然把我往外攆了?宮裡還不太平呢。”
“便是此時。請主公聯絡諸國使節,就窺基行兇之事,向唐廷討要說法。”
“跟仇士良拉關係?順便給他一個藉口?”程宗揚道:“不過犯上作亂這個藉口已經夠用了吧?”
“謀逆之事,罪在亂黨,行刺漢使,則是唐皇失德。”賈文和道:“主公口氣不妨嚴厲一些。”
“仇士良如同驚弓之鳥,太嚴厲會不會刺到他?”
“仇士良不是蠢人,長安大亂未定,他有求主公之處甚多,絕不會在此時與主公翻臉。”
“明白了。正好叫上徐君房,把周飛搶走的功勞分一大半過來。”
“程上校,”任宏提醒道:“仇亢宗那事還不一定。”
“怎麼不一定?”
“聽徐正使說,刺客那一刀,正好傷到仇家這獨苗的命
子……”※※※※※“小的被那太監所阻,一時沒能脫身,等趕到時,手下已經被周飛殺死。”柴永劍單膝跪地,義憤填膺地說道:“蘇執事,都是周飛那賊廝作反,壞了行裡的大事!”蘇沙臉
陰鬱,“你是說,周飛不但沒殺死仇亢宗,反而還救了他?”
“正是!”柴永劍道:“小的懷疑,都是黎錦香那賤人暗地裡通風,要不然周飛那賊廝怎會來得這麼巧?不是小的多嘴,他們夫兩個,多半是起了異心!蘇執事,你可千萬要防著他們啊。”蘇沙點了點頭,“我知道了。這件事,對誰都不許說!你去吧。”柴永劍抱拳起身,小心退下。
蘇沙在椅中沉默片刻,忽然間哈哈大笑。
屏風後出來一男一女,蒲海雲滿面堆歡,笑道:“恭喜蘇執事,周少主這回臨陣倒戈,堪稱神來之筆!此番唐國事變,廣源行非但無過,反而把最紮實的一樁功勞,給結結實實撈到手裡,恭喜恭喜。”蘇沙滿臉放光,大笑道:“這都是錦香的功勞!臨機一變,不光使我廣源行洗清了亂黨的嫌疑,還於生死之際救下仇士良的獨苗!這可是天大的功勞!當初嚴龐兩位執事說的沒錯,錦香果然才智過人!是我廣源行一朵名花!”黎錦香道:“只怕柴宗主事後得知原委,會怨恨奴家。”
“姓柴的算什麼東西?無非是我廣源行的一條狗而已。”蘇沙不屑地說道:“拿他當刀使,那是看得起他!至於有什麼怨恨,借他兩個膽子他也不敢。”蘇沙站起身,邊走邊道:“李宏這回處置失宜,將來論責定然逃脫不得。李宏一倒,姓柴的一條無主的野狗,只求著有人收留便千恩萬謝。既然你管著涼州盟,便把他們夫撥到你手下,也好管教。”蘇沙笑道:“到時便是讓他喝你的洗腳水,姓柴的也如飲甘
。”黎錦香垂下眼睛,“蘇執事說笑了。”蒲海雲笑道:“大夥兒分頭押注,不成想蘇執事一把骰子擲下去,竟然來了個通殺。佩服佩服。”蘇沙愈發得意,“仇公公那邊的功勞算是撈到手了,還有一位……”說著他壓低聲音,“你和周飛,還有那位程侯,以前都是見過的,若是有機會,不妨多親近親近。”黎錦香抬起眼睛,目光驀然一凜。
蘇沙乾笑道:“我知道姓程的那廝生好
,不過行裡生意要緊,只好讓你委屈些,跟他虛與委蛇一番……”黎錦香道:“我嫁過人的。”
“無妨,周少主也是個識大體的。況且……”蘇沙摸了摸頰上的鬚髯,忽然道:“他不會是喜歡男人吧?”※※※※※周飛是不是喜歡男人,程宗揚不知道,但他聯絡申服君、徐君房、謝無奕共同致函唐國,揭發窺基行刺漢使,已墮魔道,並且請左街僧錄釋特昧普親自作證,立刻引起北司高度重視。
僅僅半個時辰,宮中便即傳諭,將窺基與王涯、韓約、李訓等人一併列為亂黨,發文捉拿。
“亂黨與窺基一在內,一在外,兩邊同時發動,若說他們中間沒貓膩,咱家頭一個不信!”郄志榮道:“乾爹,這幫禿驢該好好敲打敲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