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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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他淌下兩道血淚,然後持刀入殿,雙膝跪地,向李昂施了一禮,嘶聲道:“好教陛下知道,老奴五子皆已伏誅!聖上厚加賞賜,老奴不敢辭,奴才給聖上謝恩!”李昂面如土,身體抖得像篩糠一樣。
仇士良一手扶刀,硬梆梆在地上磕了五記響頭,聲如銅鼓,將桐油浸過的金磚生生磕碎,額上皮破綻,血
模糊。
他抬起頭,帶著滿臉的鮮血緊盯著李昂的眼睛,獰然說道:“傳聖上口諭:凡所亂黨!無論尊卑貴賤,官職高低!盡數逮入神策軍!著命有司嚴刑審訊!追其黨羽!敢隱瞞者,殺無赦!”郄志榮等人咬著牙尖聲道:“奴才遵旨!”魚弘志低聲對仇士良說了幾句,仇士良點了點頭。
魚弘志揚聲道:“來人啊!護送皇上前往蓬萊秘閣,嚴加護衛,以免被亂黨驚擾。”幾名內侍應了一聲,抬起軟輿,其中一半是仇士良的義子義孫,另一半則是魚弘志的心腹親信。
李昂心喪若死,他瘋狂地咬著手指,腦中滿是仇士良血淚,猶如噬人的兇惡眼神。
※※※※※冬的陽光灑在院中的磚石上,光線淡若無痕,溫度似有還無,恍惚得如同一場夢幻。
從窺基墮身血海,到魔影消失,烏雲盡散,不過短短几個呼的時間,卻彷彿經歷了滄海桑田,時移勢易。
從這一刻起,曾經代替先皇出家的佛門高僧,十方叢林的唐國領袖,名動天下的三車法師,備受唐國皇室禮遇的窺基大師,在千餘名僧人的注視之下,棄佛背誓,成為一名背叛佛門的棄佛者,徹底身敗名裂的同時,也宣告了一個時代的結束。
一名紅袍赤膊的青龍寺僧人高呼道:“特大師蒙佛祖點化,揭穿窺基名為佛子,實為妖魔的真面目!救我佛門於水火之中!功德無量!”不少僧人齊聲道:“阿彌陀佛!特大師功德無量!”如是者再三,呼聲越來越狂熱。
周圍尚在懵懂的僧人終於驚醒過來。有些反應機的,趕緊雙手合什,舉過頭頂,和那些紅袍赤膊的蕃密弟子一樣,向釋特昧普頂禮膜拜,稱頌不已。
還有些如淨念等人,雖然沒有以蕃密見禮,也跟著動了動嘴。無論如何,能夠揭穿窺基這個佛門領袖的偽信徒真面目,特大師都是當之無愧的首功。
釋特昧普傲然抬起下巴,舉起雙手,微微向下壓了壓。
歡呼聲應手而停,沒有半點違逆。
“佛祖在上!我,釋特昧普,金身法王,左街僧錄,佛門拯救者!願一切榮耀歸於佛祖!”釋特昧普寶相莊嚴地說道:“本法王於前入定時,受佛祖指引,察覺有
魔身披袈裟,混跡於佛門之中,冒充佛子。本法王驚駭無比,與大孚靈鷲寺沮渠二世大師的特使,淨念大師商議多時,最後本法王立下宏願,寧願捨棄生命,也要衛護佛祖的榮耀與尊嚴……”釋特昧普長篇大論地向群僧弘法,大肆宣揚自己拯救佛門的無上功德。
在場的都是十方叢林一系僧眾,隨著特法王洪亮的聲音在庭中迴盪,原本震驚不安的僧人們漸漸聽了進去,心底的些許疑惑在他不斷重複的口號聲中煙消雲散,越來越相信是這位蕃密法王一手拯救了十方叢林,將陷入魔可怕陰謀的唐國佛門在深淵的邊緣拯救出來,否則所有人都可能被
魔
惑,墮入地獄。
眾僧目光越來越虔誠,信念越來越堅定。只有淨念,雖然與眾僧一道口宣佛號,卻神情鬱郁,眉頭不展。
窺基成為棄佛者,程宗揚原本“佛門公敵”的名號也隨之洗清,眾僧此時方知,他們是被窺基假傳的諭旨給騙了。釋特昧普和淨念親口證實,沮渠二世大師非但從未稱程侯為妖魔,反而稱其與佛門有緣,福澤深厚,專門諭示十方叢林諸寺對程侯以禮相待,並且邀請他閒暇時前往大孚靈鷲寺一行。
得知真相之後,眾僧對這位傳說中靈尊轉世的程侯仇恨全消,紛紛向其施禮致意,態度恭敬。
窺基與他的親信弟子或死或逃,大慈恩寺群龍無首,釋特昧普急於去接收他的勢力,以免夜長夢多。
一番弘法,穩住眾僧之後,釋特昧普合掌說道:“程檀越,窺基背棄佛祖,實為我佛門之恥,十方叢林的千古罪人!幸得佛祖庇佑,程侯安渡此劫,來必有福報。”程宗揚一邊穩住丹田的波動,一邊從容道:“承大師吉言。”
“大慈恩寺被魔盤踞多年,待本法王掃淨妖氛,還請程侯光臨敝寺。”釋特昧普說著,暗暗給他打了個眼
。
程宗揚心下會意,“窺基那魔廣收門徒,餘孽極多,有些弟子還在寺外肆
,勞煩特大師受累,盡除其妖孽,還十方叢林清白。光榮歸於佛祖!”
“光榮歸於佛祖!”釋特昧普鄭重其事地在前寫了個“卐”字符,然後揮臂道:“凡我佛門弟子,且隨本法王回大慈恩寺!”眾僧齊聲應諾,“謹遵法旨。”釋特昧普合掌道:“告辭。”程宗揚拱手作別,讓祁遠代為送行,又道:“淨念大師,還請留步。”淨念合掌施了一禮,默不作聲地停下腳步,與受傷的淨空一同留了下來。
※※※※※“密宗法門貧僧所知不多,只略微聽過一些。”程宗揚最在意的是窺基的下落,開口相詢,淨念思索片刻,說道:“以貧僧之見,窺基方才所用的多半是血遁之術,以血為引,藉機遠遁。”
“也就是說,窺基沒有死?”淨念搖了搖頭,“一個擅各種密宗法門的佛門高……
魔,不是那麼好殺的。”雖然早知道窺基沒有死,但此時由淨念親口證實,程宗揚仍有些心裡發沉。畢竟被這麼個墮入魔道,又一心要取自己
命的魔僧盯上,免不了要提心吊膽。
但話說回來,此前窺基一聲號令能調動上萬僧眾,也沒能要了自己的小命,如今成了眾叛親離的孤魂野鬼,想取自己的命,更沒那麼容易。
程宗揚把窺基的下落拋到腦後,開口道:“你心情不太好?”
“嗯?”
“行了。你這光頭一兒
都沒有,什麼心事都藏不住。”淨念低低嘆了口氣,垂下頭去。
“釋特昧普跟窺基爭辯時,我就看你臉不好。”程宗揚自己的臉
也好不到哪兒去,靠在椅中道:“他們兩個吵來吵去,可不管怎麼吵,都沒有替你們大孚靈鷲寺的摩法宗辯護一個字。”淨念勉強道:“佛門諸宗,殊途同歸,原不分彼此。”
“這種官腔你就省省吧。釋特昧普故意在眾僧面前跟窺基吵嚷不休,爭執誰才是佛門真傳,的什麼心你還看不出來?”程宗揚毫不客氣地揭破道:“窺基棄佛叛逃,大慈恩寺如今已是無主之物,夠資格執掌大慈恩寺的,除了他這個蕃密法王,就是你這位上院來的紅衣大德。不借窺基的口把你們大孚靈鷲寺的傳承抹黑,他怎麼跟你這個沮渠大師的親傳弟子爭?”淨念怔了片刻,然後苦笑道:“程侯果然天生慧
。貧僧這會兒方才明白,特大師為何要與窺基當眾爭辯。”程宗揚奇道:“那你在發什麼呆呢?”淨念低頭想了片刻,然後吐出五個字:“我要去天竺。”
“去天竺?”程宗揚明白過來,“你想去看看天竺佛門,是不是真跟特昧普說的那樣?”
“不錯。”淨念道:“我要去靈山,去鹿野苑,去菩提道場看看世尊成佛的菩提樹是否還在,去看看昔的萬里佛國,是不是真的化為雲煙……”程宗揚摸了摸鼻子,“魯智深那邊……你不管了?”
“此事關乎不拾一世大師的聲名信譽,更關乎我大孚靈鷲寺的傳承真偽,孰重孰輕,不難抉擇。”這倒也是。魯智深帶走不拾一世大師留下的衣缽,對大孚靈鷲寺來說當然很重要,但現在窺基與釋特昧普的爭論,直接將矛頭指向不拾一世大師的傳承——如果不拾一世大師所傳的摩法宗被論證是假的,魯智深帶走的衣缽還有個卵用。
“沮渠大師會答應嗎?”淨念毅然道:“我意已決!即便粉身碎骨,也要西行求法!不見如來,誓不返鄉!”程宗揚表情怪異地看著他。
幹!淨念這光頭,不會還有個名號叫唐僧吧?不過這位唐僧一身的腱子,修為
強,去西天取經倒是用不上猴哥。相反,有這位唐僧一路降妖除魔,倒是個頂尖的保鏢……
“你稍等啊。”程宗揚向賈文和使了個眼。
兩人走到外面,程宗揚低聲道:“這光頭靠譜嗎?”
“主公所言何事?”
“我怎麼覺得這光頭不大聰明的樣子?不會是個豬隊友吧?”
“其志不在此罷了,人非愚頑之輩。”程宗揚點了點頭,然後叫道:“老四!快過來!我給你找個保……同伴!”祁遠正在跟蒲海雲等人說話,聞聲過來。
“這位淨念大師也要去天竺,你們正好結伴。”程宗揚肅然道:“你路上可要好好保護這位大師,助他西天取經!”
“那敢情好!”祁遠笑著對淨念說道:“路上有個伴兒也好照應,大師行李多不多?”
“貧僧一缽一杖足矣。”
“這好辦!”祁遠拍著膛道:“既然是程頭兒吩咐的,大師一路的吃喝用度全包在我身上!”淨念合什道:“多謝施主。”
“我姓祁,大師叫我老四就成!大師貴庚啊?學法幾年了?我這人嘴碎,大師可別介意……”程宗揚留下祁遠跟淨念套瓷,自己出來去見蒲海雲。
這回與窺基鋒,他們可是出了大力。那些巡行僧悍然自爆,全靠著他手下的死士以毒攻毒,撲上去同歸於盡。否則被那些佛門的狂信徒衝進人群,己方傷亡必然大增。
不過這幫胡商太過賣命,反而讓程宗揚更加提高警惕。畢竟王彥章提到,當從娑梵寺返回時的那場刺殺中,這個蒲海雲也在場,只是沒有出手罷了。